第1036章 太像了
杨华林弯着腰，眼睛往面前那些肉上瞅，不时拿手去戳几下。
杨若兰则是站在一旁，用帕子捂着鼻子。
似是受不了这肉的腥味儿，一双秀眉轻轻蹙着。
跟她一比，肉案这边，腰间系着围裙，手里拿着剔骨刀的杨若晴，则就是个地道的屠夫了。
“晴儿，我就喜欢屠夫，屠夫最好看了！”
骆风棠突然凑近她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杨若晴嗔了骆风棠一眼。
“你早上，是不是吃了蜜糖了？”她问。
骆风棠摇头：“没啊。”
杨若晴道：“那你那嘴，咋能刮下二两蜜糖来呢？”
他恍然。
两人相视一笑。
这时，身旁杨华林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哎呀老三，那刀子不能走那边下，得从这划拉……”
杨若晴循声望去，只见杨华忠手里拿着一把刀子，看样子是要给杨华林切肉来称。
可是，杨华林不满意。
拿手往那猪后腿的全精肉上面比划着。
“你二嫂和兰儿都不吃肥肉的，你给我划拉全精肉得了。”杨华林道。
杨华忠犯难了。
“二哥，这剩下的猪肉，还有村里两户人家预定的，没过来拿。”
“这后腿上的瘦肉都划拉给你了，把肥肉和猪皮留给别人家，不好吧……”
“嗨，老三你咋这么死脑筋呢？”杨华林不满的道。
“咱可是亲兄弟啊，这好肉，你怎么着也得留给你嫂子给侄女呀！”
“二哥，这……”
杨若晴过来了。
她笑吟吟站在杨华忠跟前，目光落在杨华林的身上。
“二伯，敢问你打算称多少斤肉呢？”她问。
“二十斤，咋啦？”杨华林问。
杨若晴道：“五花肉十五文一斤，全瘦肉二十文一斤，这是行价。”
“你要全瘦肉，可以，先拿四百文钱来。”
她朝杨华林伸出手来。
杨华林眼睛骨碌碌转了下：“先给把肉称了，钱回头再给，今个你二妈不在家，钱也不晓得被她收哪去了。”
杨若晴摇头，“二伯是猴儿精，猴儿精说的话，我可不信。”
杨华林道：“你这丫头说的是人话不？咱都是亲戚……”
“亲戚？”杨若晴笑了。
“亲戚之间会礼尚往来，喜事会去道贺。”
“二伯你和兰儿姐今个还是头一回来我家吧？说我们之间是亲戚，呵呵，谁信？反正我是不信。”
杨若晴说完这些，转身接下杨华忠手里的刀。
“爹，方才娘好像找你来着呢，你去寻下她吧，指不定有啥事。”
杨若晴说道。
杨华忠顿时明白她这是在解围。
汉子赶紧道：“好，我这就去找找你、娘。”
杨华忠转身就走，看到杨华忠要走，杨华林急了。
“诶，这猪肉还没称好呢，老三你咋能走？”
杨华林想去拦杨华忠，被骆风棠拽住。
“二伯，我和晴儿在这呢，你要称啥肉，跟我们说也是一样……”
杨华林瞪了眼骆风棠和杨若晴：“我有钱，哪里称不到肉？照顾你们生意还不领情，我还不买了呢！”
“兰儿，我们走！”
杨华林拂袖而去，杨若兰瞪了杨若晴一眼，转身跟上。
父女两个还没走两步，刚好跟过来的老杨头兜面相遇。
“老二，兰丫头，你们咋也过来了？”老杨头问。
杨华林正要张口，这时，边上屋子门口传来一声老妇人的惊呼声。
众人循声一看，只见孙老太搀着老嘎婆站在屋门口。
方才那声叫声是老嘎婆发出来的。
此时，老妪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院子里的杨若兰，惊愕得，脸上的老松树皮都在抽搐。
“老婶子，你咋啦？”
老杨头赶紧问。
他昨夜一宿没睡，今个过来，就是想再跟老嘎婆这询问些山神庙接生的事。
老嘎婆却没有搭理老杨头的问，她挣脱开孙老太的搀扶，蹬着小脚踉踉跄跄着来到杨若兰跟前。
一双枯槁般的手伸了出来，紧紧抓住杨若兰的手臂。
“是你？是你吗？你咋不老呢？”
老嘎婆又是惊又是喜，问出口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杨若兰怔住了。
这个老太婆到底说啥呀？
“撒手撒手，莫弄脏了我衣裳……”
杨若兰如遇洪水猛兽，把衣袖从老嘎婆手里用力的拽。
老嘎婆一个没站稳，脚下一趔趄，身子往后一倒眼看着就要摔倒。
边上人都吓得惊呼出声，可是谁都来不及去扶。
一个身影如同黑色的闪电划过，稳稳扶住了老嘎婆。
众人一看，是杨若晴。
杨若晴一手扶着老嘎婆，清冷的目光落在还在那埋头擦拭自己袖子的杨若兰的身上。
“你又不是金枝玉叶，照样吃饭拉稀蹲茅坑的主儿，被老嘎婆拽下袖子咋啦？”
“还那么推，老嘎婆这样的高龄，回头摔倒了出了啥事儿，你赔得起不？”
面对杨若晴的厉声质问，杨若兰羞愤的抬起头来。
“这个老太婆我又不认得她，那么大年纪了，也不会好好说话，上来就揪住我衣裳疯言疯语……”
“闭嘴！”
杨若晴一声冷喝，喝断了杨若兰的话。
“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不会说人话？”
杨若晴厉声道。
“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嘎婆赔不是，不然，休想走出这个院子门！”
随着杨若晴一声令下，骆风棠已如一堵肉墙般，挡住了侧院的院门。
脸上，一片冷漠。
“啥？”
杨若兰收回视线，惊呆了。
杨华林也惊呆了。
正要上前，老杨头出声喝住了。
老汉一脸疑惑的走上前来，他先是看了眼杨若兰，接着又看向被杨若晴护在怀里的老嘎婆。
“老婶子，这丫头是我家的孙女，叫兰儿，咋，你认得她？”老汉问。
老嘎婆一直在打量着杨若兰，脸上的神色也是惊讶连连，且变幻莫测。
这会子听到老杨头这话，老嘎婆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咋，这漂亮丫头是你闺女？”老嘎婆问。
老杨头点头。
老嘎婆接着道：“天哪，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相像的人？啧啧，像，太像了！”
“跟谁像啊？”老杨头追问。
老嘎婆道：“就是山神庙里，那个生娃的小妾呀！”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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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7章 这辈子白活了啊
“啥？”
老杨头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了。
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看过当初那小妾面容的，都是一样的话。
说兰丫头，跟她嘎公的娘，也就是那个小妾长得一模一样。
村人都说，这是返祖。
确实，兰丫头的模样儿没得挑。
从前听到这些话，老杨头都是一笑置之。
兰丫头身上也躺着母性那边的血液，面貌相似也不稀奇。
可是这会子再听到这句话，老杨头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么说，六十年前，在山神庙里生孩子的那个小妾，就是、就是……
老杨头头顶就像有个炸雷给炸了似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耳边嗡嗡的叫，整个人剧烈晃了几下，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边上，杨华林，以及还没来得及走开的杨华忠全都围拢过来。
兄弟两个手忙脚乱把老杨头驮去了隔壁杨华忠家的前院客房床上躺下。
掐人中，喂姜汤，派人去村里喊老杨家其他人过来……
半个时辰后。
客房里，老杨家的人除了几个太小的孩子，其他人全都来了。
包括出嫁了的杨华梅和王栓子，也都过来了。
杨华梅跟谭氏坐在床边的一条高凳上，依偎着谭氏瘦削的肩膀，不敢吭声。
众人都不敢吭声，一个个面色严峻，等待着床上的老杨头出声。
老杨头合衣靠坐在床上，面如死灰，整个人，如同瞬间苍老了十岁。
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
“孩子们啊，你们爹我，这辈子白活了啊！”
老汉颤声说道。
“六十年的饭，也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啊……”
老汉说到这里，眼角淌出两行老泪来。
屋里众人，都已明白老杨头说的是啥。
一辈子，都不晓得自己亲娘是谁。
把那个害了自己亲娘的女人当娘拜了几十年，而自己的亲娘，就孤零零丢在一旁。
几十年又不烧香上坟，亲娘成了孤坟野鬼。
众人里如杨华忠杨华明他们，也都心情沉重。
毕竟，孤坟里的那个，才是自己嫡亲的祖母啊！
这时，杨华林不爽了。
他跳了出来，大声道：“爹，咱认了个毒妇做了几十年的祖母，现在，真相大白，咱得为咱嫡亲的祖母讨回公道啊！”
老杨头抬起头来：“咋讨啊？人死了都好几十年了，骨头都能打鼓了……”
杨华林咬牙切齿：“咱把祖坟里那个刨出来，尸骨丢出去，再把咱自个的祖母迁进去，跟咱祖父葬一块儿！”
“我赞同二弟的说法。”
杨华安也举手表决，他来到床边。
“爹，这下您跟小老杨头那边的争夺，也没啥悬念啦。”
“您老也是祖母的亲生儿子，而且还是长子。”
“自古公卿贵族家的传统，都是传长传嫡。阎槐安那边的谢礼，当之无愧该爹您来得啊！”杨华安道。
杨华林也是眼睛发光：“大哥说的对，咱名正言顺。”
对杨华安杨华林兄弟的这些提议，老杨头没即刻表态。
但看那模样，似在斟酌。
人群中，杨华忠忍不住站了出来。
“我不赞同二哥说的那个刨坟的提议，”汉子大声道。
“且不说，死者为尊，咱不能去扰乱她的清静。”
“退一步说，就算当初是她耍了手段，可咱爹，终究还是她养大的。”
“咱老杨家的这些田地，房屋，也都是她传下来的。”
“喝水不忘挖渠人，她就算千错万错，那也是上一辈之间的恩怨，咱这些做晚辈的，不能刨坟，这是伤天理的！”
杨华忠说得很激动，脸膛都涨红了。
杨华林指着杨华忠的鼻子骂：“你认贼做祖母，那个恶毒的女人才不是我们祖母呢！”
杨华忠冷笑：“二哥你这么猴急，说白了不还是贪图阎槐安的那笔谢礼么？”
杨华明插腔道：“三哥说的对，咱亲祖母自然是要重新认回来的。可原来那假祖母，咱也不能一笔抹掉她的功劳啊！”
杨若晴也忍不住凑了个热闹。
“要我说啊，甭管亲曾祖母还是假曾祖母，这其中最可恶的，是曾祖父。”她道。
“他先是背叛自己的结发妻子，接着又辜负情深意重的小妾。”
“山神庙生孩子，显然是打着要孩子舍大人的心思。”
“最该刨坟挖出来的，是曾祖父才对，他没有一个男人的担当！”
杨若晴这话一出，方才还闹腾的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了。
一双双目光高，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这样惊世骇俗的话，大家都是头一回听。
在众人的认知里，男人是没错的，传宗接代嘛，问题都在女人们身上。
“胖丫这话我爱听！”
人群中，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竟是杨华梅。
杨若晴暗暗惊讶了下，只听那边的杨华梅接着道：“我听到这些事儿，就对祖父不爽了，什么狗屁男人嘛，又自私，又没担当，凭啥错都在咱女人身上？不公平！”
听到杨华梅这话，杨若晴真的很意外。
在这个男权社会，男人们凌驾于女人们之上，女人们也自愿被男人凌驾。
想不到，平时跟猪一样，只知道吃喝拉撒的杨华梅，竟然还觉醒了？
“梅儿，莫胡闹，给我闭嘴！”
那边，谭氏低声呵斥杨华梅，并朝老杨头那边瞥了一眼，面露担忧。
老杨头的脸色，也是当真不好看，铁青铁青的。
一股低气压，盘旋在屋子里。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再开口。
老杨头又沉默了良久。
最后，老汉重重叹出一口气来。
“老三说的对，那都是上一辈的事儿，人死，恩仇灭。”
“甭管是生恩，还是养恩，都是如山重啊！”
老汉沉声道。
然后，他缓缓抬起一双饱经沧桑的双眼。
那眼睛里，有些懊悔，自责。
“孩子们啊，我想好了，明日上昼，全都跟我去后山给你们亲祖母修坟，立碑，烧香，磕头！”
“爹，那阎槐安那笔谢礼……”杨华林再次冒了个头问。
老杨头看了杨华林一眼，老汉缓缓摇了摇头。
“我亲娘当初是那样乐善好施的人，做儿子的，我、我实在没脸再要那谢礼了……”他道。
第1038章 你啥都不顾了吗
“啥？”
“啊？”
杨华林和杨华安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爹啊，你可甭犯糊涂呀，那可是好大一笔谢礼啊，有了那笔谢礼，咱老杨家又爬起来啦……”杨华安苦口婆心道。
杨华林更是忍不住道：“爹你若不要，就给我吧，我全要了！”
“二哥，你要脸不？”
杨华忠听不下去了，出声呵斥。
“你都掉到钱眼里去了，为了钱，你啥都不顾了吗？”他问。
杨华林愤怒回击：“傻子才不稀罕钱呢，老子钻钱眼里了咋啦？”
“要不是你们家胖丫能挣钱，搁到从前饭都吃不饱，看老三你能这么说话不，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杨华林道。
杨华忠气得浑身发抖。
“钱，谁都缺不了，可也不能像二哥你这样没原则啊！”他接着道。
“自个没原则就罢了，还怂恿咱爹。”
“那钱，你要的心里不虚？”
“你想想前面那些年，可给咱嫡亲祖母的坟头淋过一捧土？”
“不说淋土了，有好几回去上香，你还往那坟头上撒过尿吧？”
“现在为了钱，一个个争着抢着做孝子贤孙，我呸！”
杨华忠朝杨华林这狠狠啐了一口。
杨华林气得翻白眼，眼睛在人群中找后援团。
可惜，大家伙儿都被杨华忠这番话骂得抬不起头来，包括老杨头。
老杨头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面前这一众儿孙。
“老三说的在理，那钱，咱没脸要了。”
“咱先把咱做晚辈该尽的孝道做了吧，明日一早，都跟我上山去淋坟。”
“爹……”杨华林还在那不甘心。
老杨头瞪起了眼：“我还是不是你老子？我说话不管用？”
杨华林耷拉下脑袋，撇撇嘴，啥都不说了。
老杨头道：“就这么说定了，散了散了！”
……
众人散了后，老杨头又让杨华忠去把里正和几位村老，阎槐安，以及小老杨头全请到了三房。
老杨头把这事儿跟里正他们说了。
众人骇然，显然都没猜到大小老杨头争来夺去，最后会是这样个结果？
其中有一位年纪最长的村老出了声。
“有些话，当初你们两个争来争去的时候，我不好说，也没凭没据，说出来对先人不好。”
“这会子既然你们自个弄明白了身世，我也不妨说出来。”
“当初，你们老杨家还是咱村大地主那会子，我爹娘都在你们家做帮工的。”
“有一段日子，我娘就是专门服侍月子。”
“那会子村里人都说，是太太生了儿子。”
“有一夜，我无意听到我爹娘在那说话。”
“才晓得我娘服侍月子的对象，不是太太。”
“太太给了家里几个贴身服侍的帮工封口费，不让他们往外说……”
听到这个村老的话，老杨头更加笃定了自己就是那个小妾生的。
太太借腹生子。
要不是阎槐安过来送谢礼，这件事，自己蒙在鼓里会蒙一辈子！
老杨头的眼泪再一次滚落下来。
小老杨头走了过来，把手搭在老杨头的肩上：“哥……”
老杨头抬起一双泪眼，看着面前的小老杨头。
“搞了半天，咱俩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啊。”
小老杨头点头，两个老汉你打量我，我打量你。
怪不得从前大家都说他们两个族兄弟长的像。
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能不像嘛！
那种骨子里的亲情，也都在这一瞬温暖回苏。
小老杨头也是满脸唏嘘，连连摇头叹气：“造化弄人啊，我可怜的娘，白生了我们兄弟两个，死了做了孤坟野鬼。”
“哥，明日咱一块去给咱娘淋坟，烧香……”
“好，好！”
看着这两个老兄弟从前冰火不容，到如今握手言和，阎槐安抚着花白的胡须，满脸欣慰。
阎槐安站起身来，对这对老兄弟道：“看到你们兄弟团圆，老朽我不枉此行。”
“既然你们都是我恩人的后人，那这谢礼，我再添一些，你们一半一半！”
听到这话，小老杨头很是高兴。
大老杨头也很激动，可还是很羞愧。
“我那份……就不要了吧，我没脸要啊！”他道。
阎槐安抬手，止住大老杨头的话：“你们娘当初救过我的命，我发过誓，一定会照拂她的后人。”
“你们两个都是她的亲生儿子，那我便要兑现我的承诺。”
钱财乃身外之物，比起这些，想必恩人在天之灵，更欣慰的是看到这对兄弟相认吧？
阎槐安暗暗点头，长出了一口气。
因为这个临时会议，是在杨若晴家召开的。
一切都商量妥当后，杨华忠过来招呼里正众人。
“今个家里杀年猪，夜里都莫走，全都在我家吃杀猪饭！”汉子道。
众人无异议，全都留下来，喝茶，抽烟，聊天。
老杨头还没来得及把会议上，关于谢礼平分的结果跟底下一众儿孙说。
夜里众人尽兴而归。
隔天一大早，照着约定的，杨华忠带着铁锹，扁担，箩筐。
孙氏，杨若晴，大安小安，全都跟在他身后，来到了老宅。
赶到的时候，东屋门口，老杨头和小老杨头兄弟两正在那合计事情。
边上，杨华安，杨华明，杨永仙杨永进，乃至杨华梅和王栓子，全都过来了。
男人们拿着淋坟挑土的工具。
妇人们则带着孩子，挎着烧香的供品，炮仗啥的。
“人都到齐了吗？”老杨头大声问。
“爹，二房一个没来！”杨华明大声道。
老杨头一看，果真！
老汉指了杨永进：“二小子，你去前院跑一趟，他们怕是还没起来！”
杨永进放下手里的扁担，转身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片刻，他又回来了。
“屋里没人，被子衣裳啥的，都不见了。”他道。
“啥？”
老杨头一怔，气得肺都要炸开了。
“这个畜生，无利不起早，必定是昨日听到我说不要那谢礼了，就卷着铺盖跑了！”
老杨头愤怒道。
边上的小老杨头也是恨得咬牙。
“一床被子不盖两样人，我那闺女也是白眼狼！”小老杨头道。
听到这话，人群中的杨若晴突然意识到啥。
第1039章 堂兄妹结婚……
“哎呀，不得了。”她道。
“咋啦晴儿？”有人问。
杨若晴看着大小老杨头，表情有些怪异：“爷和小爷爷是同胞兄弟，那二伯二妈不就是堂兄妹吗？”
堂兄妹结婚……
我勒个去，乱、伦。
院子里众人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一茬，一个个表情都有些怪异。
老杨头和小老杨头都很尴尬。
错误害人，害三代啊！
“不管二房了，咱动身去山上！”老杨头大手一挥，拿起铁锹出发了。
众人跟上，一支大队伍浩浩荡荡出了门。
沿途的村民都跟出来看，在前面路口拐弯的地方，一个人影拿着铁锹扁担和箩筐朝这边兜面来了。
是骆风棠。
“爷，小爷爷。”
骆风棠主动跟走在队伍前面的大小老杨头打招呼。
“棠伢子，你这是……？”老杨头问。
骆风棠道：“我也去给曾祖母修坟啊。”
老杨头道：“可是，你跟晴儿还没成亲，哪能要你……”
“我和晴儿成亲也快了，她的曾祖母就是我的曾祖母，晚辈也想尽一份孝心。”骆风棠道。
老杨头一脸动容，边上的小老杨头也是满脸赞叹。
“好，好，你曾祖母在天有灵，一定会格外保佑你们在南方事事顺利的。”
老杨头抬手拍了拍骆风棠的肩膀。
骆风棠赶紧归队，径直来到了杨若晴身旁。
“我来拿。”
他不由分说，直接就接过了她手里挎着的篾竹篮子。
篮子里，装的是供品和酒水啥的。
“你伤口全好了？爬山啥的不碍事吧？”
虽然知道他伤口好了个七七八八，可她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他摇头一笑，“放心吧，早没事儿了。”
“嗯，那就好！”
一行人跟在大小老杨头的屁股后面，朝村后的眠牛山进发。
一众人到了山上，我勒个去。
这下半年雨雪多，小妾的那座孤坟，都快被冲刷没了。
红色的土巴翻开，上面洒落着枯枝树叶，还有一些野兽踩过的脚印。
再看边上不远处，两座并立在一起，立了碑，有些气派的坟。
老杨头再也忍不住。
老汉‘噗通’一声跪倒在身下这个都快夷为平地的荒坟上。
双手手掌撑着这红土，埋下头去，嚎啕大哭。
“娘啊，亲娘啊……”
“儿子来晚了，儿子错啦啊……”
小老杨头也跪了下来，“娘啊，儿子不孝啊，让您受苦这么多年……”
两个都年逾古稀的老汉，跪在哪里痛哭失声。
这场面，边上的一众子孙们看着揪心。
一个个回想着自己从前过来上坟，都没正眼瞧过这小土包。
甚至，好几回给那边两座坟头拔草啥的，拔下来的草还都是往这小土包上甩。
撒尿啥的，还都故意来这小土包上尿。
一个个受老杨头的熏陶，都对这里面埋着的小妾鄙夷嫌恶。
这会子，一个个才明白，自己身上流淌着的，一半都是这个小妾的血液。
没有她，就没有老杨头，就没有他们这些子子孙孙。
她，才是自己真正的老祖宗，嫡亲的祖母，曾祖母。
可自己呢，又做了什么？
每个人都在扪心自问，都垂着头，包括杨若晴在内。
许是受这氛围的熏陶，众人都跪下来了。
若是真有灵魂，只求这已逝的先魂，能原谅后辈们的愚昧吧。
哭了好一会儿，大家开始行动起来。
铲土，培土，一箩筐一箩筐的挑。
众人齐心协力，一座崭新的坟头立了起来。
最后，立了石碑。
石碑前面，还专门修了一个平台，一方面用来加固坟包，不容易被雨水冲刷滑坡。
另一方面，也方便祭祀跪拜。
供品摆了一长溜儿，老杨头蹲在坟头前，大把大把的烧着香纸。
黄、色的香纸，被火点燃，烧成一片片黑色的如同枯叶蝶般的东西。
被风一吹，飘上了天空，最后化为一堆堆黑色的粉末。
老杨头看着那些黑色的粉末。
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很多年之前。
当他还是几岁幼儿时，总有那么一个在别人眼中，疯疯癫癫的女人。
她远远的望着他，看着他。
趁着没人的时候，她溜进他的屋里，想要抱抱他，听他喊一声娘。
可他呢？
却把她当疯子，对她拳打脚踢。
要不是他把她溜进屋里的事跟爹他们说，爹他们就不会埋伏在屋里。
最后那回，爹他们对她拳打脚踢，他其实就躲在一旁看着……
她的眼神，他永远都忘不了，一辈子的梦魇。
这才是他长大后，乃至这一辈子痛恨她的原因。
此刻，他才明白她的眼神。
那是哀伤，绝望……
应是那一回，彻底让她心凉了。
她才自缢的……
“娘啊，我的亲娘啊，儿子错了，儿子悔啊……”
老杨头再一次痛哭出声，甚至抬手照着自己脸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被边上的小老杨头给拦住了。
“哥啊，娘不在了，往后咱兄弟好好的，娘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
老兄弟两个抱头痛哭。
最后，大家伙把带来的炮仗，全部点燃。
清脆响亮的炮仗声，惊得深山里的飞鸟和野兽，四下乱窜。
炮仗声震动了这一方的天空，在山间回荡了许久许久，才渐渐归于平息……
夜里，老杨头把众人召唤到了东厢房。
“长话短说，今个夜里召你们过来，是为了这个。”
老杨头说着，直接从身上拿出几张银票来。
“这是阎槐安老先生给的谢礼，一共是二百两银子。”
“照着每个房来分，不公平。”
“就拿大房来说，四个小子，个赶个都要成亲了。而五房，绵绵才几个月。”
老杨头道。
“我和你们娘琢磨了下，打算照着孙儿们的个数来分，孙子孙女都一样。”
“二百两银子，我和你娘留下六十两。”
“为啥要留这六十两呢？我和你娘平日里有个生病生痛的，也不能老是去找你们要。”
“余下的一百四十两银子，十三个孙子孙女拿去分咯……”
“爹，你算错了吧？孙子孙女辈的哪有那么多？”杨华安出声了。
众人都望向杨华安。
第1040章 咱家不缺银子
杨华安掰开手指来算：“我们大房四个，三房三个，四房三个，这不是十个嘛！”
杨华忠道：“五房还有绵绵呢！”
杨华安笑了：“当初爹娘不是说五房往后跟咱老杨家没干系了嘛？”
“那二房呢？”杨华明也问。
杨华安撇嘴：“二房都没去淋坟，他们没资格要这个钱！”
杨华明扯了扯嘴角，“大哥，上昼再祖母坟前大家伙儿都说得好好的，往后兄弟们要好好相处。”
“你看看你，才刚下山，遇到几个钱，本性就露出来了！”
面对杨华明的指责，杨华安一脸羞恼。
“你是圣人？你不为五斗米折腰？那好啊，那钱你们四房也甭要了。”
“你……”杨华明气结。
撸起袖子就要去揍杨华安，被杨华忠拦住。
“先听咱爹咋说！”杨华忠沉声道。
众人的视线重回老杨头身上。
老杨头一脸不快的看着杨华安。
“老大，做人不能这样，太护食了不好。”
老汉道，“二房和五房，都是咱老杨家人。”
“就算他们以前有哪里不对，可在爹娘的心中，你们都是一样的，该分的钱，一文都不能少。”老杨头道。
杨华安孤立无援，站在一旁板着脸不吭声。
老杨头正要把银票分下来，刘氏突然从人堆中挤了出来。
“爹，你还漏掉了一个。”刘氏大声道。
她指着自己的肚子：“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咱四房，是四个娃。”
听到又多个出来分钱，杨华安下意识就不爽。
他正要开口，看到是刘氏和刘氏那肚子。
杨华安沉默了。
嘿嘿，那娃，可是老子的种。
这边，老杨头看了眼刘氏的肚子，道：“好吧，十四个，一百四十两，每个孙儿刚好十两。”
老杨头拿出两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来。
杨华安和刘氏一看，又犯难了。
“爹，咱要的可是现银啊，总不能在这银票上扯一块下来吧？”杨华安道。
老杨头道：“回头啥时候去县城的钱庄兑换下，回来再分不就得了嘛！”
杨华安道：“后日就要过年了，县城钱庄都关门了，咱还赶着过年用钱呢……”
“没事没事，我来兑现好了，你们等一下。”
杨若晴道，随即出了屋子。
很快，她就回来了，手里挎着一只篾竹篮子。
篮子上盖着一块红布，她把篮子往桌上一放，红布一掀。
众人围拢了过来，一看。
都亮瞎了眼！
一篮子白花花的，全都是银子！
“扣掉我家姐弟三个分得的三十两银子，余下的一百七十两银子，全在这了。”
“爷，你来分。”
杨若晴道，随即退到一旁。
老杨头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杨若晴。
老三家，今非昔比啊，随随便便就能拿这么多银子出来！
老杨头把银子，分给了每个房。
杨永仙和杨永进杨永智三个，都已经成年了。
十两银子都是他们自个保管。
底下这年年龄小些的，除了杨若晴，一概有各自的爹妈保管。
众人领了各自的钱，欢欢喜喜回去准备过年了。
路上，大安忍不住问杨若晴：“爷奶留六十两银子在自个手里，都是给自个买药瞧病的？”
杨若晴揽着大安的肩膀一起走，闻言勾唇一笑。
“撑死了给留十两，五十两全都会垫给咱小姑。”她道。
大安笑了，“我也这么猜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咱要体谅你们爷奶。”
杨华忠听到了这姐弟俩的对话，说道。
杨若晴点了点头。
五十两银子，大房四个孙子，加起来都还抵不过小姑一个人得的多。
这手心手背虽都是肉，可这肉的厚度啊，差得远着呢！
“咱家不缺银子，爷奶能分我们这么多，已经算是不错了。”
杨若晴接着道。
“那六十两银子，是他们自己的，怎么处置，是他们的权力，咱不干涉。”她最后道。
“嗯，晴儿说的没错。”
一家人欢欢喜喜回了自己的家。
老宅这边，老杨头脱了衣服上了床。
谭氏还在地上悉悉索索。
“梅儿娘你做啥还不来睡？”老杨头问。
谭氏道：“这么多银子，我得找个好地儿藏起来，省得回头被那贼给惦记上了。”
老杨头笑了。
“梅儿娘啊，一被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吧？”他问。
谭氏道：“可不就是么，六十两啊，咱两人吃喝简单一些，一年花个三两银子。能管二十年呢！”
“咱哪，可活不了那么久，这人死了，钱还没花完，咋整！”
谭氏心情不赖，在那絮絮叨叨的道。
老杨头心情也好了一些，闻言笑了。
看着谭氏忙忙碌碌的背影：“真是个傻婆娘！”
“那银子啊，你也甭藏太深了，明个叫梅儿过来，给她三十两。”老杨头道。
谭氏一听这话，立马道：“咱自个也用不了那么多，给梅儿五十两！”
老杨头有些迟疑。
谭氏接着道：“咱五个儿子，个个都成家立业了，就一个梅儿嫁了人，这都一年了，肚子里还没个动静。”
“咱得给她多囤点钱啊，不然，我死了也不放心！”谭氏道。
老杨头想了下：“好，五十两就五十两，明个让她过来拿。”
……
祖坟的事情，落下帷幕，众人皆大欢喜的收了场。
接下来，便是一，门，心，思的忙年了。
眠牛山这一带过年，从腊月二十开始，就在着手准备。
打扬尘，送灶神爷上天，熬麦芽糖，杀年猪，搓肉丸子肉饼……
杨若晴，曹八妹，小洁，小花，小朵，这五个女孩子，在孙氏和大孙氏的带领下。
轮着给两家搓肉丸子捶肉饼。
大家伙儿说说笑笑，忙得不亦乐乎。
杨华忠则跟大舅在边上，忙着剁肉骨头啥的。
今年是住进新宅子里过的头一个年，家里的经济条件更好了。
大家伙儿早就在为这个年筹划着，一定要过个肥年，把往些年数想吃也吃不到的，好好吃个够！
众人热情高涨。
杨永进过来了。
“三叔，三婶，正忙着哪？”
小伙子神采奕奕，大步跨进堂屋。
孙氏停下手里的活计，朝杨永进那微笑着道：“二小子，你咋有空过来啦？有啥事不？”
杨永进道：“家里就一把锤子，我想过来跟三婶你们这借一把。”
孙氏一看，“哎呀，锤子正在用呢，你着急不？要是着急就把我这把拿去……”
第1041章 我笨手笨脚的
杨永进一看面前这桌子上，堆了好多的肉块，应该是三婶和三婶娘家两家的，都还没捶。
“算了，那我回头再来，等你们用完了再借我也没事。”
杨永进走了。
“哎哟！”
杨若晴突然听到身旁的曹八妹发出一声痛呼。
一看，锤子锤到手了。
“哎呀，八妹你没事儿吧？当心点啊！”
杨若晴叮嘱道。
孙氏和大孙氏也都投来关心的一瞥。
曹八妹有点不好意思的道：“走神了，没事的。”
“八妹想啥想走神的呢？跟咱说说。”
大孙氏是个喜欢开玩笑的性子，当即就问。
曹八妹的脸却红了一分，低下头：“没想啥。”
接着捶肉饼。
大家伙儿说说笑笑，曹八妹却有些心不在焉。
不一会儿，又把手给捶到了。
“这肉快要捶好了，八妹你甭捶了。”大孙氏道。
“你就把你手上拿锤子送去老宅给晴儿大伯家使使吧，方才永进小子过来借了。”大孙氏吩咐。
“诶，好，我这就送去。”
曹八妹应了声，回了趟侧院。
没一会儿，她又过来了。
众人都没发现她的异常，可却没逃过杨若晴的那一双毒眼。
曹八妹梳了个头，洗了把脸。
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身上还散发出一丝淡淡的胰子的香味。
杨若晴的目光一直追着曹八妹的背影消失在堂屋门口，方才收了回来。
心下有点疑惑。
不就是去送把锤子吗？咋还打扮上了？
莫非，八妹喜欢二哥？
杨若晴被自己这八卦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随即又觉得若是真的，还蛮有意思的。
亲上加亲，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个缘分了。
……
“呀，这八妹送把锤子，咋去那么久？不会是有啥事儿吧？”
等到这边晌午饭快要烧好的时候，大孙氏从灶门口冒个头出来，讶异道。
正在掌勺的孙氏也怔了下。
“是啊，照理早就该回来了啊。”
“晴儿，晴儿你去找下八妹吧！”孙氏道。
“嗯，好嘞，剥完这颗蒜就去。”她道。
……
村口的老枫树底下，杨若晴又跟某个人兜面相遇。
是沐子川，手里拎着一只水桶，正往池塘这边过来。
杨若晴直接把头扭到一边，脚下速度不减，直接无视他的存在。
可还是被他给拦住了。
“怎么，厌烦我到了如斯地步？”
他挡住去路，眼睛微微眯着，视线在她脸上停留。
“路人甲乙丙，谈不上厌烦。”
杨若晴冷冷道。
沐子川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放心，我沐子川不是讨嫌的人，也不会对你纠缠不放。你无需搞这副样子。”
杨若晴也扯了扯嘴角：“那你就要言行一致，这样挡住我去路，算啥？”
沐子川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只是走我想走的路，并没有去挡你的。”
杨若晴翻了个白眼。
“照你这么说，那我是不是可以一拳头把挡我路的障碍给撂倒掀翻？”
她问，作势抬起了手臂，撸着袖子。
好多日没干架了，姑奶奶的手指已然饥渴难耐……
沐子川看到她要动手，脸色变了下，赶紧让到一旁。
这丫头，忒暴力，跟她讲淑女风范压根就是对牛谈情。
她说打，那就是真的要打。
“哈哈，这就不敢走自个的路啦？”
她斜了他一眼，全是鄙夷。
沐子川挺直了胸膛：“好男不跟女斗。”
“嗛！”
杨若晴丢给他一个白眼，抬脚要走，再次被他喊住。
“这副字帖，是我从长淮洲带回来给大安的，你帮我给他。”他道。
杨若晴低头一看，果真一封名家字帖递到了自己面前。
“我替大安谢谢你，字帖你自个留着吧，我已替我弟买过了。”
撂下这话，她抬脚就走，不再耽搁半步。
望着她快步走远的背影，沐子川皱紧了眉头。
名利，物质，什么都打不动？
这丫头，到底要什么？
……
老杨家大房。
杨若晴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很有节奏感的捶打声。
不时，还传来杨永进说话的声音，间或还夹杂着曹八妹的笑声。
杨若晴站在门口停了一下，这是她认识曹八妹以来，头一回听她笑得这么开心。
没爹没娘，虽然大孙氏两口子待曹八妹如同己出。
可是，站在曹八妹的立场，无父无母，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总是让她谨小慎微啊。
在杨若晴的认知里，曹八妹是一个胆小，自卑，敏感，处处小心谨慎的女孩子。
从没听她这样笑过。
是二堂哥的功劳，让她逗笑了？
杨若晴本不想进去打断这美好的笑声，可是，她是奉命而来呀。
“二哥，八妹，你们在里面不？”
杨若晴在门口就喊了一声，随即迈步进了堂屋。
“晴儿，我们在这呢！”
杨永进的声音传来的同时，他的人也站在厢房门口。
“大舅妈见八妹好久没回去，不放心，打发我来看看。”
杨若晴直接禀明来意，并随着杨永进一块儿进了屋子。
这屋，是杨永进睡觉的屋子。
桌子搬到了屋子中间，上面铺着东西，堆放着肉啊，盆啊，刀啊，红薯粉啊什么的。
杨永进招呼了一声，走回去接着抄起刀来切肉块。
切好的肉块堆放在一旁，然后曹八妹和金氏，就抓着那些小小的肉块在红薯粉里滚啊滚的。
完事儿了，再用锤子捶打。
捶打成薄薄的，大大的，圆圆扁扁的。
然后跟小山坡似的叠在一块儿。
这就是捶肉饼了，这一带的特色菜，分年过节，红白喜事，酒桌上必备！
当然，那些饭都吃不饱的人家，另算。
看到杨若晴进来，曹八妹对她笑了笑：“我送锤子过来，刚好赶上大妈个永进在这捶肉饼，我就留下来搭了把手。”
杨若晴也微笑着道：“好啊，我就是奉命过来看看，没事的，你接着忙。”
杨永进道：“多亏了八妹搭把手，快多了呢！”
杨若晴抿嘴笑：“我们八妹干活可利落了，她过来帮二哥你们，是你捡到宝咯。”
“那是，那是。”杨永进连连道。
看了眼身旁的曹八妹，小伙子眼底都是赞赏。
曹八妹脸红了：“晴儿莫那么说，我笨手笨脚的……”
女孩儿又飞快的瞥了一眼杨永进，脸更红了。
第1042章 托付了一件事
“大舅妈，你甭担心了，八妹没事的，她在我大妈那帮他们捶肉饼呢。”
杨若晴家来后，跟大孙氏说了这情况。
大孙氏这才放下心来。
一旁的孙氏道：“今年第一年分家过年，你爷奶跟着大房，一屋的老少爷们。”
“就你大妈一个人操持吃食，也够呛的。八妹留下来帮她，咱也放心。”
杨若晴点头。
大孙氏听这话，好奇的问：“晴儿那大堂哥都快要十九了吧，咋也还不说亲呢？这说了亲，家里不就多个媳妇来操持家务了嘛！”
孙氏道：“照着咱乡下人家的规矩，早该说亲了。”
“可晴儿爷说了，永仙得专心念书，晚些说亲。”
杨若晴接着话茬道：“大堂哥如今考中了秀才，估计爷会把说亲这事儿提上日程吧！”
孙氏道：“那就好。”
吃过了晌午饭，杨若晴拿起了锤子：“娘，下昼我去棠伢子家，帮他们把肉丸子肉饼弄出来啊！”
孙氏道：“好，你去吧。”
杨若晴来到了老骆家，骆家爷俩刚好也吃过了晌午饭，正准备开工。
看到杨若晴全副武装的过来，骆铁匠笑了。
“刚好说到了晴儿，这就过来啦！”骆铁匠道。
“家里的都弄好了？”他问。
杨若晴抿嘴一笑：“嗯，上昼全弄完了。”
骆铁匠道：“那就好。”
杨若晴看了眼桌上准备的那些肉，相对于她家，这份量少多了。
“骆大伯，这些东西我和棠伢子两个就能弄出来，你忙你的去吧。”她道。
村后的毛塘，是她跟里正那承包过来的，然后又转手交给了骆铁匠养鱼。
前几日毛塘水放了个差不多，捞了好多鱼上来。
十里八村的人都闻讯来这里买鱼，新鲜，价钱又实惠。
骆铁匠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
听到杨若晴这话，骆铁匠道：“那好，那我就去毛塘那了，下昼又有人要来买鱼。”
骆铁匠走了，堂屋里就剩下杨若晴和骆风棠。
两个人相视一笑。
骆风棠道：“该咋做，你教我一下就成，不要你动手。”
杨若晴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咱一块做。”
他点头：“嗯。”
她简单的给二人做了分工，然后开始伺弄起来。
边干活边聊天。
“这大过年的，白叔和宁大哥是回老家了呢？还是留在军营？”她问。
骆风棠道：“白叔说他老家好像没什么人了，留在军营。”
“宁兄弟回老家去了。”
“宁大哥老家是在庆安郡吧？”她又问。
“嗯。”
“听说是大户人家？”
“他爹是庆安郡衙门里的官，具体没多说，但我感觉在庆安郡，应该是属于当地权贵那种。”他道。
杨若晴点点头。
家里有钱的公子哥儿呢。
不然，凭着军营里那点军饷，宁肃半年不吃不喝，也买不起那根镶红宝石的银簪子送小雨。
“杨姑娘，你在里面么？”
院子外面，突然传来问声。
杨若晴抬起头来：“像是阎老伯。”
“想必找你有事。”骆风棠道。
两个人放下手里的工具，一起出了屋子。
阎槐安果真站在院子门口，正朝这边张望。
“阎老伯，你怎么过来了？快请进！”
骆风棠快步过去，拉开了院子门，请阎槐安进来。
三人进了堂屋，骆风棠去给阎槐安倒茶。
阎槐安看了眼桌上的东西，“你们在忙呢？”
杨若晴微笑着道：“嗯，明日就是年三十了，帮棠伢子家把肉丸子肉饼给弄出来。”
她歪着脑袋，看了眼阎槐安的样子。
“阎老伯，您找我有啥事，不妨直说。”她又道。
阎槐安看了她一眼：“我确实找你有要事说。”
刚巧骆风棠端了热茶过来，听到阎槐安这话，他把茶双手奉上后。
“阎老伯，晴儿，你们先说话，我去后院劈会柴。”
他很识趣的就要出去。
被阎槐安拦住：“骆小哥，你不用回避。你跟杨姑娘的关系我清楚，是自己人。”
骆风棠于是看向杨若晴。
杨若晴道：“既然阎老伯都这么说了，那你就留下来一起听听吧。”
骆风棠‘嗯’了声，走过去把堂屋门给掩了起来。
“阎老伯，您请说。”
杨若晴视线从门那边收了回来，道。
阎槐安坐了下来，出声道：“今个过来找杨姑娘，是想要求杨姑娘帮老朽一个忙。”
“说起这个事儿，还是跟杨姑娘的曾祖母有干系。”他道。
杨若晴挑眉。
孤坟的事，不是已经尘埃落定，大小老杨头兄弟相认了么？
“老伯你说，我听着呢。”她道。
阎槐安点点头，他抬手抚了下花白的胡须，似乎在组织语言和整理思路。
“这事，还得从当年，杨姑娘的曾祖母救我一命说起……”
“当年，恩人不仅给了我一份信物，让我去某个地方找某个人，那个人会兑现我一笔财物。”
“除此外，恩人还托付了一件事给我。”
“恩人告诉我，她其实不是这一带的人。”
“她来自北方草原，是某个部落族长的唯一女儿。”阎槐安道。
“啊？”
杨若晴暗诧了一把。
那照这么说，老杨家这一种人，包括她自己。
这身上都流淌着北方游牧民族的血液？
怪不得老杨家的男人们，个赶个都高高大大，在村里，都是拔尖的身板。
原来如此！
那边，阎槐安的声音接着响起。
“恩人原本是可以接任下一任部落族长的，在北方，明风彪悍，女儿家照样可以担起大任。”
“可是，恩人却是不幸的。”
“在她还没成年的时候，部落里面发生了很大的变故。”
“部落面临灭绝之际，恩人的爹，也就是当时的部落族长，点了一队侍卫护送恩人逃来了南方。”
“在途中，侍卫们为了保护恩人，都死了。”
“恩人一个人流浪，还险些被人伢子卖到青楼。”
“好在她逃了出来，几近颠沛，最后来到了望海县清水镇。”
“被街上的流氓地痞调戏，被当地的一个年轻人救了。”
“年轻人爱慕恩人的容貌，便将她带回了长坪村，并娶了她做媳妇。”阎槐安道。
“那个年轻人，就是我曾祖父的堂弟，小老杨头的亲爹？”杨若晴问。
第1043章 身份的信物
阎槐安点头。
“恩人在成亲后的事，想必你们比我更清楚，我便不多说了。”
“我想要跟你们说的是，恩人当初逃来南方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那个东西，是部落历任族长一代代传下来的，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就好比大齐皇室的传国玉玺……”
阎槐安解释着。
杨若晴点头，这个她明白。
丐帮的打狗棒也是这样。
没有打狗棒的帮主，是不被帮众承认的。
阎槐安接着道：“恩人在救了我之后，交给我一个信物，凭着那信物我可以得到一些恩人的财富。”
“恩人也托付我，若是有朝一日，希望我能帮她把那个代表部落族长身份的东西，带回北方，交给她的族人后裔，重振部落！”
“那阎老伯你咋没带回去呢？”杨若晴问。
阎槐安摇头：“那时候，恩人所在的部落刚刚经历一次大变故，传言全族被灭。”
“加之我又是一个孩子，找不到啊，所以恩人便只告诉了我那东西所藏之处，我并未去取来带走。”他道。
杨若晴点头：“那后来呢？”
阎槐安道：“后来我凭着恩人的信物，找到了一个人，获得了一笔财富。”
“靠着那笔财富起家，生意越做越大。”
“这些年，我一直暗中打探当年那被灭族的部落的消息。”
“终于，在近年我根据寻到的一些蛛丝马迹，找到了恩人所在的部落后裔。”
“原来，当初他们部落并没有在那场杀戮中全部覆灭，还是留下了一支。”
“那一支后来被大辽拓跋氏吸纳，并壮大，成了拓跋一族麾下的一股新生力量。”
“几经辗转，我终于与那一支部落后裔联系上，并告诉了他们恩人的事。”
“原来，他们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渐已壮大。”
“现在，部落群龙无首，急需找到上一任族长留下的代表族长身份的信物。”
“而那信物，当年被恩人带来了南方，藏在这村后的眠牛山中。”阎槐安道。
听完这一切，杨若晴跟骆风棠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皆恍然。
“阎老伯，你今日过来跟我说这事，是想要我帮你把那东西找出来，对不？”她问。
阎槐安点头：“杨姑娘果真冰雪聪明，一点就通，也不枉我思来想去，打算把这重任交托于你。”
杨若晴谦虚的笑了笑：“我不过一个小女子，没什么大本事，阎老伯抬爱了。”
“阎老伯，那东西藏在何处？你几时要？”她接着又问。
阎槐安想了下：“越快快好。”
“我是打算过完年正月初六便要动身回北方去的。”
“这么急？为啥不多住几日？元宵看花灯呢！”杨若晴问。
阎槐安道：“我得赶在大雪封山前回去，不然，去往北方的山路会堵住，若等，便要到二月底。”
杨若晴点头，看了眼骆风棠。
“不如我们明日就进山去找，咋样？”她问道。
骆风棠道：“你说了算，我都行。”
杨若晴点头，视线重回阎槐安身上：“眠牛山这么大，找一样东西无疑大海捞针，那东西藏在何处，可有线索？”
阎槐安抚着胡须，做出回想的姿态。
“恩人告诉我，那个东西被她藏在一个像镜子的山里……”
像镜子的山里？
杨若晴再次看向骆风棠。
骆风棠微皱着眉头，眼底掠过一抹思忖。
片刻，他道：“这山里地形走势我熟悉，我晓得有一个地方，那里地势险要，峭壁悬崖，确实如同一面镜子！”
杨若晴眼睛一亮，“那好，棠伢子，明日我们一早就动身。”
骆风棠点头。
阎槐安又是感激又是歉疚，对这二人道：“明日便是年三十了，还要让两位进山……”
“阎老伯，万不能这样说。”杨若晴道。
“你这趟过来，带给我们老杨家这么大的帮主。”
“我们帮你找东西，也是应当。”
“更何况，这个东西，还牵涉到我曾祖母……”她道。
阎槐安点头，看向杨若晴的目光，欣赏中更多了几分欣慰。
这几日，他明里暗里，把大小老杨家的这一众子子孙孙，全都观察了个遍儿。
他发现，唯有眼前这杨姑娘，能够接受他这托付。
她看似年轻，却心情沉稳。
方才跟她道出祖上之事，她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愕慌乱。
从容不迫，处事泰然，一看就是见过风浪的。
“老伯，我这里刚好也有一事迷惑，想要请教你。”
杨若晴的声音，将阎槐安的思绪拉了回来。
“何事啊？杨姑娘请说。”他道。
杨若晴问：“曾祖母家族部落那边的事儿，老伯你为何就单单对我一个人说？”
“我爷和叔伯他们，都是我曾祖母的后人，又都是爷们。”
“我们这样瞒着他们进山去找那个重要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她问。
阎槐安闻言，笑了笑。
他抬手制止住杨若晴的问，沉吟道：“这件事，因为涉及到你们祖上那个部落的重振，事关重大。”
“人多口杂，我担心他们知道了，到时候风声传出去，不妥。”
阎槐安分析道。
“再者，这毕竟是北方异族的事。”
“几十年前，你曾祖母来了眠牛山这一带，已在这里生息繁衍。”
“若是被大齐朝廷知道你们杨家跟北方异族有牵连，少不得会为你们招来不必要的祸事。”
“眼下这事还是不要告知为妙，我且把一切托付于你。”
“他日待时机成熟，你再斟酌告知他们，可好？”阎槐安问。
杨若晴仔细一想，觉得在理。
“嗯，我明白了，阎老伯放心，晚辈知道怎么做了。”她道。
“那就好！”阎槐安长舒了一口气。
……
隔天一早，骆风棠就来杨若晴家等她了。
隔夜的时候，杨若晴就跟杨华忠和孙氏那说过了今日要上山的事，不过是寻了个别的幌子。
早上看到骆风棠过来，孙氏还是忍不住叮嘱二人：“早去早回，一定得赶上夜里的年夜饭啊！”
第1044章 我信还不行吗
骆风棠点头：“三婶你放心，我一定在吃年夜饭前把晴儿带回来。”
两个人随即出了门，朝着村后的眠牛山进发。
今日是大年三十。
上昼，妇人们都忙着在村口池塘那洗洗刷刷。
洗衣服，洗今个除夕夜的菜，还有明日正月初一的菜。
这一块有个习俗，正月初二之前，不能听到浆洗的声音，不能打棒槌。
所以妇人们都赶着今日，把接下来两日的衣物毛巾还有菜都给洗了。
而男人们呢，则带着香纸炮仗和供品，去后山给祖宗上坟烧香。
上昼去山上烧香，下昼去村南边的土地庙烧香。
两人这一路走来，远远近近的山林里，不时传来炮仗的声响。
“今年过年，感觉村里好多人家日子都比往年好啊，炮仗放得都更多了。”
路上，骆风棠很高兴的道。
杨若晴笑了。
“一半原因是风调雨顺，庄稼丰收了。”
“还有一半原因是运输队和采药队，给他们带来了活水钱。”她道。
不说别家，就拿长庚叔来说吧。
以前在家老老实实种庄稼，桂花嫂子拼命拉扯着两头猪。
从年头到年尾，扣除自己投进去的，最后到手的纯钱能有二两银子，就谢天谢地了。
而今呢？
桂花婶子在采药队，半年下来，就赚了三两多纯银子了。
至于长庚叔，跟着运输队，活计辛苦，那回报更多。
小雨在南方做豆腐，打理酒楼。
这大半年下来，他们家在村里迅速崛起，手里攒了一笔钱。
长庚叔打算效仿杨若晴家，在村口圈一块地，盖大院子。
而桂花婶子，则是打算给小雨的哥哥，说门好亲事。
两口子这个腊月，为了这个事儿，一直在那琢磨不下呢。
“晴儿，村里人日子过好了，一半都是你的功劳。”骆风棠最后道。
杨若晴抿嘴一笑：“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不过是为他们闯开了一条路子而已。”
骆风棠摇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功不可没。”
她噗呲一笑，嗔了他一眼。
“好啦，甭再夸啦，赶紧赶路吧！”她道。
他笑了，“不是夸，说的是真心话。”
“嗯，我信，我信还不行吗！”她道。
骆风棠很是开心，伸手拉住她的手：“藏东西的那座山峰，就在那边，路不好走，我牵着你。”
杨若晴没有拒绝他的牵，两个人在这冬日的山岭间一路朝前。
“这路还真是不好走，想不通当年曾祖母一个女人，怎么跑这么远来藏东西！”
在赶去目的地的路上，杨若晴忍不住吐槽。
“在村后树林子里，随便找个地儿埋着不就得了嘛，害我们腿都跑断啊！”
听到她的吐槽，骆风棠笑了。
“那东西重要啊，关乎到一族的命运，自然要隐藏深一些才好。”他道。
杨若晴瞥撇嘴，望了眼四下这遮天蔽日的大树，还有那些挡路的荆棘和枯藤。
这里，就跟一个原始森林似的。
“这地方，一看就是野兽经常出没的。她要是运气背，碰到个豺狼虎豹啥的，那不啥都没了嘛！”
她道。
话音才落，前方一棵高高的大树上突然传来一阵异动。
杨若晴还没反应过来啥情况时，腰肢一紧，已被骆风棠抱着几个旋转跳到一旁。
她感觉到身后站立过的地方，传来一阵劲风，周遭的空气似乎都为之扭曲。
当她站定后望去，只看到一抹橙色的光影一闪即逝，消失于边上齐人深的灌木丛中。
来无踪去无影，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可是，那种危险的感觉，却没有褪去。
“方才什么东西？”她问，随即拔出了匕首。
骆风棠手里已经拿起了弓箭，弓拉了个满月，黑色的羽箭搭在弓上，锁定对面的灌木丛。
“是豹子。”他沉声道。
豹子？
杨若晴挑眉。
怪不得那么矫健灵活，迅如闪电！
“莫分心，它在附近，没有走！”骆风棠的声音传进她耳中。
杨若晴回过神来。
握紧了手里的匕首，进入备战状态。
动物世界她经常看。
豹子，性情孤僻，通常独居。
它的天敌是豺，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攻击人。
除非特别一些变、态的豹子，而且还是喜欢攻击妇女和儿童这些弱势群体。
尼玛的。
这是欺负姐姐我是弱势群体咯？
这可不能忍啊！
忿忿间，对面的灌木丛底下又是一阵波动，显然，那只豹子借助草木的掩护，伏地而行靠近过来。
然后，一道橙色的弧芒一跃而起。
一只花莲金钱豹从对面的草丛里跳了起来，朝这边扑了过来。
在半空中，它的獠牙呲开。
一双前爪张开，那利爪，跟钢刺儿似的。
“棠伢子你让开，我来收拾着狗眼看人低的畜生！”
杨若晴说了声，提起手里的匕首迎了上去。
黑熊子，姐姐都不放在眼里，还怕你这只大花脸猫么？
她脚下走位风、骚，手里刀法诡异。
下腰，侧身，灵活敏捷得让人乍舌。
不仅骆风棠看呆了，那只豹子也被弄得迷茫了。
一次次的进攻都扑空，自己的体力却被消耗了大半。
它身躯微微伏了下去，朝杨若晴咆哮着。
“来呀来呀，来欺负我这个弱女子呀！”
杨若晴朝它勾了勾手指头。
金钱豹被激怒，再次扑了上去，那尾巴跟个旗杆似的身体持平，这是在保持着它的平衡性。
杨若晴瞅中的，就是这个节骨眼。
脚勾起边上一块石头，朝它的肚脐眼那里用力踢了过去。
那个地方，是它们的软肋。
豹子低吼了一声，身体在半空中失去平衡。
与此同时，杨若晴身体后仰几乎与腰肢成九十度角。
脚下一滑，如同花样溜冰般滑了出去，目标正是那只扑过来的金钱豹。
“晴儿！”
骆风棠惊呼了一声，抬起手里的弓箭正要射出去。
就在这时——
“嗞啦……”
如同裂帛被撕开的清脆声响。
鲜红的血色，在半空中飞溅。
再看时，杨若晴已于那只金钱豹擦身而过。
她跳到一旁，稳稳站在地上。
而那只金钱豹却噗通一声落到了地上，地面被砸出一个坑来。
第1045章 那对象牙鱼
它趴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一滩猩红的液体，在它身上缓缓弥漫开来……
“晴儿，你没事儿吧？”
骆风棠奔了过来，丢下手里的弓箭，双手扶住她肩膀。
一双肩膀更是紧张的上下打量着。
杨若晴不以为意的笑了声：“笑话，我怎么可能有事儿呢？姐姐我可是遇神杀神遇佛斩佛啊！”
骆风棠一脸无奈：“你这丫头，方才好惊险你晓得不？”
尤其是她朝那只豹子滑过去那一幕，看得他冷汗都快出来了。
“嘿嘿，放心吧，我不做没把握的事！”她道。
骆风棠点头，拽紧她的手。
“这豹子咋办？”她朝地上的死豹子抬了下下巴，问。
骆风棠道：“不要了，今个过年，不想带这死物回村。”
“好，那咱接着赶路吧，去阎老伯说的那个山洞。”她道。
“嗯，跟我来！”
两个人穿过了这片山岭，最后，来到了一个山洞口。
山洞口当真隐蔽，卡在一面陡峭得，类似于镜子的山崖中间。
山崖上，一条条粗壮的藤蔓垂落下来。
那些藤蔓交缠在一起，比成人臂膊还要粗，一直垂到下面。
“晴儿你站上面等着，我下去找东西。”骆风棠道。
杨若晴看了眼下面，跃跃欲试。
“我也想下去瞅瞅，指不定还能进各水帘洞天呢！”她道。
骆风棠道：“太陡峭了……”
“没事儿，这么多藤蔓，跟云梯似的。再说了，我的身手，杠杠的！”
骆风棠知道拗不过她，只得由她下来了。
两个人抓着藤蔓一路往下落，然后，藤蔓一晃。
两个人像荡秋千似的，果真荡进了一个洞口。
站稳了脚步后，杨若晴抬起头来。
“哇，来来回回那么多趟，我竟然都不晓得这山里还藏着这么个好地方啊！”
她惊讶得很，脚下朝洞里面走去。
“别有洞天，别有洞天啊！”
一边打量，那眼睛就亮了。
外面是一片萧瑟的冬天景象和气候，可这山洞里，却像是春天。
洞口不大，可是越往里面，却越发的幽深开阔。
有花有草有水。
很多半人高的小灌木丛，结着一些她叫不出名儿来的野果子。
红的黑的，煞是可爱。
骆风棠跟了过来，看到这山洞，也很讶异。
“这洞里咋跟外面不一样呢？外面过冬，这里过春秋。”他道。
杨若晴抿嘴一笑，这应该是小气候所致。
“咱就把这当神仙洞得了，先找东西，等会再好好欣赏下美景。”她吩咐。
“嗯，好！”
他应了声，走上前去。
根据阎槐安提供的线索，当年曾祖母是把东西藏在这个石洞里最大的一块石头下面。
两个人在洞里面绕了快一圈，对比了很多块石头后，终于锁定了目标。
“就前面那块！”
杨若晴抬手，指了下。
两个人快步过去，这块大石头还真大，放在这石壁的角落里。
石头上面布满了青苔，边上长满了杂草。
很是隐蔽，一般人谁要误打误撞进了这个山洞，还真想不出这石头后面会藏东西。
“晴儿你让开，我来！”
骆风棠把跃跃欲试的杨若晴拽到一旁，自己撸起了袖子。
然后，他把石头搬开了一些，
杨若晴眼疾手快，伸手一捞，把一个包袱卷从里面拽了出来。
“果真有东西！”她喜道。
两个人来到一旁，盘膝坐下，杨若晴揭开了包裹。
几十年了，包裹外面都染了一层厚厚的灰土，拂掉。
里面是一只木盒子，淡淡的松香气味扑鼻而来。
“这盒子是梨花木打造的，防潮防虫，松香更是能保持干燥。”骆风棠道。
杨若晴点头，随即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用一块红色的绸缎布，包裹着一对用象牙打制的鱼。
杨若亲把那对象牙鱼放在眼前细细瞅着，发现鱼身上，镌刻着几个她看不懂的字。
估计是祖母所在的那个部落的文字吧？
她暗想。
“晴儿你看，这底下还有一纸东西。”
骆风棠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从盒子的夹缝里，小心翼翼抽出那张纸，然后摊开来。
跃入眼帘的，是猩红潦草的字体。
有的地方粗，有的地方细，显然是在极为仓促的情况下写的。
淡淡的血腥味儿纵使过去了几十年，都没有散去。
“哎呀妈呀，我这满肚子的墨水这会子白喝了。”
杨若晴看着手里写得密密麻麻的血书，傻眼了。
全是她看不懂的少数名族的文字，跟那对象牙鱼上的一样。
骆风棠也挠了挠头，干着急。
“没事没事，我们不认得，阎槐安肯定认得，回头拿去给他看。”他道。
杨若晴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啥时候回去？”骆风棠问。
杨若晴看了眼四下：“我有些渴了，喝点水坐一会咱就回去吧，我娘还叮嘱咱早些回去吃年夜饭呢！”
骆风棠看了眼四下：“水是生的，喝了肚子痛，方才过来的时候我看到那边有好多野果子，去给你摘些来解渴。”
“嗯，好啊！”
杨若晴欢快的应了一声，埋下头接着钻研手里的‘有字天书’。
骆风棠则起身去了那边摘野果子。
很快，他就回来了，宽大的手掌心里捧着好多的野果子。
“哇，这么多呀，五颜绿色好漂亮！”
杨若晴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些野果子，鲜嫩嫩，水灵灵。
诱人死了。
“都洗过了，吃吧。”骆风棠道。
他把手里的野果子一股脑儿往她手里塞。
杨若晴笑了：“哎呀，我又不是猪，吃不下那么多……”
“吃不下就带回去慢慢吃……”他道。
“不带了，你帮我一块吃啊！”
她道，随手拨拉了一半给他。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起了野果子。
她一边吃，还一边举着那对象牙鱼瞅着，琢磨着这些少数民族弄这玩意儿的寓意……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意识到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之前骆风棠还能回应，后面渐渐没声了。
她诧了下，目光随即投向坐在对面的他。
这才发现，他已经转了个身，把背对着她了。
第1046章 难受
“咋啦？咋还把背对着我？不好意思面对面吃东西呀？”
她微笑着打趣道，放下手里的象牙鱼，腾出一手来猛地拍住他的肩膀。
手底下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讶了下，随即起身来到他身前。
“呀，你的脸咋这么红？”
她问，抬手按住他的额头。
触手一片滚烫，就跟发了高烧似的。
“棠伢子，你病了？”
她问，声音里带着一抹焦急。
“快把舌头伸出来，我瞧瞧……”
“不要！”
他皱了下眉头，把脸侧到一边去。
很尴尬的样子，可是，那呼出来的气息，却跟着了火似的。
“你都要喷火了，还跟我这别扭？”
她没好气的道，看到边上有一块干草地。
拽着他往那边去，“快躺下来，我给你检查下！”
她不由分说，将他一把按倒在干草地上。
换做平时，如果他不想，她绝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按下去。
可这会子，她明显感觉到他脚步有些虚浮。
她不敢怠慢，半跪在他身旁，抓起他的一条手臂撸起衣袖正要把脉。
目光落到他手臂上那一条条凸起来的青色血管。
似乎在扭动着，像是活了似的，她惊讶的睁大了眼。
“这是啥情况？我咋没见过呢？”
“难道，被人下了降头？”
她自言自语道，把脑海里自己所有能想到的全想了个遍儿，也找不出答案。
脉象，舌苔，眼睛，各方面显示，他没有感冒发烧。
可是，这体表不断攀升的温度，却让她更加焦急。
“棠伢子，你现在什么感受？哪里不舒服？快跟我说。”她道。
在这当口，骆风棠眼底的清明之色，被迷离渐渐冲淡。
他看着她，那目光迷离又带着灼热。
“我口干舌燥……”
“身体里面，有火在烧……”
“一点气力都使不上……”
他说道，似乎没说出一句话，都极其艰难。
“那到底是哪里难受嘛？”她急问。
骆风棠皱眉，咬唇，一脸的纠结。
“哎呀，真是急死人了，这找不到病因，咋治？”
她喃喃道，急得汗都要出来了。
突然，她看到骆风棠吃剩下的那几颗果子。
其中有一颗，颜色是类似于草莓的那种红色，上面还长着一些白色的绒毛。
一共就一颗，她舍不得吃，给了他。
现在，那颗红色的吃掉了，地上就剩下它的根茎。
其他的果子，他们都是吃一样的。
难道，他是因为吃了那棵特殊的果子，才这样的？
“食物中毒！”
杨若晴立刻下了断论。
得立刻马上催吐！
“来，我扶你起来，咱吐出来就没事了，莫慌啊！”
她说着，伸出双臂想要把他扶坐起来。
却发现，比起将他推倒，这扶坐起来的困难系数高多了。
她不仅没有把他扶坐起来，相反，还把自己整个人栽了下去，摔趴在他身上。
在她身体整个覆压到他身上的同时，她听到他发出一声闷哼。
那声闷哼，可不是痛哼。
竟然让她捕捉到一丝叫做‘难受’的成分。
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现在正痛苦煎熬着呢。
挣扎着要起来，他却长臂一伸，将她再次拽回了他的身上。
“就这样趴着，舒服。”
他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带着一丝沙哑。
她有点懵，趴在他胸口，感觉到他的心跳如擂鼓，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她稍稍仰起头，看到的是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以及，那线条利落的下巴。
“这样……舒服？”
第1047章 不是老骆家
完事儿了，他赶紧起身冲去了那边的小水池边清理。
她则坐起身，揉着酸痛的手腕，红着脸，尴尬死了。
很快，他回来了。
也是红着脸，不敢看她。
“坐下来歇会吧。”
还是杨若晴率先打破了安静，指了边上一块草地。
他身上的药力刚随着那啥排出体外，浑身出了一层汗，现在肯定是有点乏力的。
骆风棠依言在她指着的地方坐了下来，微垂着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
“手伸过来，我再给你把下脉。”
杨若晴的声音再次传来，人也靠近了过来。
“嗯。”
他应了声，把手抬了起来。
当她柔软的手指按在他的腕口。
如同一道电流击过他的周身，他不受控制的又想起了方才的滋味……
身体下意识紧绷了下。
他的反应，她暗暗掌握在心底。
当某种尴尬抵达了她能承受的边缘，换来的，便是反弹。
她反而又不尴尬了。
抬眼瞅了他一眼，她目光含笑的揶揄他：“人心不足蛇吞象，可一不可二哦！”
他怔了下。
随即明白她指的啥，俊脸刷一下全红了。
“晴儿，我……”
他目光闪烁着，想要解释点什么，却又心虚到无言以对。
杨若晴呶起嘴，染着一层粉色的俏脸如同三月的桃花。
“手臂都快要酸木掉了，就算你想，也得等下回！”她道。
骆风棠：“……”
“好啦，小伙子脉象平稳啦，恭贺你，安然度过性命之忧！”
她把完了脉，把他的衣袖放了下来，很是高兴的道。
骆风棠坐正了身形，目光重新落在杨若晴身上。
看着她在那收拾着木盒子，把它重新放回包裹里去。
他的眼神，温柔缱绻。
“咋这么瞅着我？”她抽空瞥了他一眼，问。
他道：“晴儿，我好高兴……”
杨若晴暗暗翻了个白眼。
刚才让你难受了一把，不高兴才怪。
“晴儿，不全是你想的那样的。”
像是能听到她腹语似的，他赶紧补充了句。
“那你说，你这么高兴，是为哪样呀？”她问。
骆风棠咧了咧嘴，又挠了挠头。
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高兴，是因为咱俩的关系，又亲密了一些……”
“你这才真的像是我小媳妇儿，嘿嘿……”
他在那傻笑，笑容直达眼底。
杨若晴没吭声，看着他的目光，却渐渐深了起来。
是的，在昭告亲友的仪式方面，他们定下了婚约，送过了三节礼。
在私底下，他们两个方才也有了突破。
可是，在有一件事上，她却一直隐瞒着他。
“棠伢子，你的小媳妇儿有话要跟你说。”
她出声道，并走到他身旁，蹲了下来。
骆风棠微笑着看着她：“啥话？你说呗。”
杨若晴抬起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似在犹豫，似在斟酌。
“晴儿咋啦？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性子，你说呀！”
看到她这副样子，他忍不住有点担心起来。
不敢再笑，伸出手来握住她的小手。
杨若晴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棠伢子，你有没有想过，你或许不是老骆家的种？”她问。
骆风棠的脸色微微变了下。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杨若晴：“晴儿，你、你到底想说啥？”
杨若晴轻叹了口气：“关于你身上的某个胎记，我一直瞒着你……”
于是，杨若晴把骆风棠屁股上，那个狼头胎记，以及从阎槐安那里听来的关于大辽狼头图纹的事，一股脑儿告诉了骆风棠。
听到这一切，骆风棠震惊了。
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呆了。
她反手握住他有点微凉的手指。
“我之前一直在斟酌，要不要告诉这些，还是让你就这样蒙在鼓里，过从前的日子也挺好。”
“可是，我思来想去，我觉得你已是一个成人了。”
“你有权力知道这些，我这才跟你说这些。”她柔声道。
骆风棠没有吭声，而是坐在那里，眉头紧皱。
眼底神色快速的变幻着，在思忖，在吸收，也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杨若晴说完自己想说的，便不再出声。
一个人活了十九年，才发现自己原来不是这个人家的孩子。
相依为命的大伯，跟自己没啥血缘关系。
十**年，自我定位为大齐的子民，甚至还在大齐的军营里充当了要职。
陡然间，有人告诉你，你可能不是这个国家的人。
是北方异族的。
这个心理落差……
搁谁身上，都不好受。
他需要时间去梳理一下……
她静静的等待着。
终于，沉默了好一会儿的骆风棠出声了。
“小时候，我看到别人有娘，都好羡慕。”
“我问我大伯我娘在哪，每一回，大伯都很生气，不准我问。”
“那会子小，不懂。”
“现在我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是被人遗弃的孩子，还是异族后代……”
骆风棠沉声道。
他缓缓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杨若晴蹙眉，她握紧骆风棠的手。
“你许你这么说自己，”她道。
“在我看来，你不仅不是被你爹娘遗弃，相反，是你被他们用性命来保护着的！”她再次道。
骆风棠抬眼，看着她。
杨若晴接着道：“你想想，你若真是被遗弃，他们又何必在你刚生下来，就给你身上烙上标记？”
“烙上标记，是他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日后能寻回你。”她道。
“那为啥又要把我送走？”他沉声问。
杨若晴道：“送走，肯定是迫不得己。”
“你娘当时生你，指不定正被仇敌追杀也说不准啊。”
“你‘爹’骆老二当年不是在外面当兵么？你娘把你托付给他，让他带你来南方。”
“你娘就是为了保护你，想你活着，即使你落入平凡，跟村夫猎户一样的活着，那也是活着啊！”她分析道。
骆风棠还是愁眉不解：“既如此，我活下来了，标记也打了，为何十**年，他们不来寻我？”
没有人知道，他从小是多么羡慕别人有娘！
人前不敢哭，都是夜里躲在被子里抹泪。
第1048章 我要找我娘
尤其是天黑的时候，村里妇人都在村口吆喝孩子家去吃饭。
他却没有。
那种滋味，他不想回首！
杨若晴似是能看出他埋藏在心底的怨。
他如今虽成长为铮铮的男子汉，可他却是一个极度缺乏母爱的。
“你娘他们没来寻你，可能有两方面原因。”她接着分析道。
“要么，当年你爹骆老二走的匆忙，没留下半丝线索，他们寻不到你。”
“要么，你娘当年在把你送走后，她就惨遭毒手了。”她道。
听到这话，骆风棠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
突然，他站起身来。
“晴儿，我相信你的话。”
“我决定了，过完年，我要随阎槐安一行去北方，找我爹娘！”他道。
杨若晴也跟着站起身。
“你决定好了？”
骆风棠点头，脸上一扫之前的迷茫低落，变得目光炯炯。
“嗯，一个人活在世上，最要紧的，是要弄清楚我到底是谁！”
“别人都有娘，我要去找我娘，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道。
杨若晴欣慰一笑：“好，我陪你一块儿去！”
……
主意已定，包裹也找到了。
两个人不再耽误，带着找到的包裹离开了山洞，快步下山，朝村子那边赶去。
此时，日头已然偏西。
估摸着时辰已过了晌午。
山上烧香的村民都已陆续回村了，远处的村子里，隐隐约约传来炮仗的声响。
“怕是快要去村南头的土地庙那烧香了。”骆风棠道。
杨若晴笑了下：“是啊，咱走快点，还能赶上呢。”
两个人进了村。
“晴儿，那我先回家去筹备烧香的事了，等夜里吃过了年夜饭，我就去你家拜年。”
他牵着她的手，舍不得放，低声道。
杨若晴抿嘴一笑，看了眼他身上。
“到家了记得换身衣裳先。”她叮嘱。
听到她这叮嘱，他想起了山洞里的事，脸红了。
目光却更暖了。
“嗯，我听媳妇儿的。”他道。
她也红了脸，两个人相视一笑，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和暧、昧的东西缠绕着。
“好，那我也回去帮我娘烧年夜饭了。”
“嗯。”
目送她离开，他这才转身朝着自家那边走去，步伐生风。
杨若晴到家的时候，院子门口，杨华忠正带着大安在那贴对联。
红色的对联，上面写着吉祥如意的话。
用粘稠的米糊刷过背面，然后左右对称的贴到大门两侧以及门楣上。
喜气，热闹，啥啥都焕然一新，过年的感觉离开就浓了。
“姐，你回来啦！”
大安眼尖，发现了杨若晴，并老远就朝着她招手。
杨若晴也朝大安招了下手，快步跑到了这边。
“闺女，饿了吧？快去后院你娘那，先吃点东西垫吧下肚子！”
杨华忠扭过头，对身下站着的杨若晴道。
杨若晴应了一声，进了院子。
前院，小花小朵正带着小安在那里玩耍。
小安已经迫不及待换上了过年的新衣服，头上还带着虎头帽子。
在那里跟小花小朵追逐着玩闹，不亦乐乎。
看到杨若晴进来，也只远远的打了个招呼就接着玩他的去了。
杨若晴先是把带回来的那只包裹，藏到自己屋里。
然后来了灶房。
孙氏正在灶房里忙着准备夜里的菜。
看到杨若晴进来，孙氏很是高兴。
“回来了就好，还以为你们要到擦黑才能到家呢！”孙氏道。
妇人一边舀了水洗手，从小锅里里拿出一只碗来。
“晌午没烧饭，大家伙儿就吃这茶叶蛋垫吧下肚子，等会夜里再吃年夜饭。”
看到那跟茶叶，酱油煮在一起，都入色入味了的茶叶蛋。
杨若晴的肚子顿时咕噜噜叫了起来。
孙氏笑了，挑了一只最大的茶叶蛋给杨若晴。
“咦，咋就你一个人？棠伢子呢？”妇人问。
杨若晴一边剥壳边道：“他回自个家去了，等夜里再过来拜年。”
孙氏恍然，“好啊。”
趁着杨若晴在那吃茶叶蛋的当口，孙氏又从灶口抓了一小把稻草。
然后过来作势在杨若晴的嘴边做了个擦拭的动作。
“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妇人口中还唱着吉祥的话。
杨若晴咧着嘴笑了。
这风俗仪式，有意思。
“娘，我都不是孩子了，过了年我就十四周岁，及笄了。”她道。
孙氏慈爱的看着她：“一百岁，在娘眼里，你也是孩子。”
杨若晴：“呃……好吧。”
吃了一只茶叶蛋下肚子，杨若晴赶紧过来帮孙氏切菜配菜。
孙氏道：“跑了大半日山路，再吃一只蛋啊。”
杨若晴道：“一只就够了，我还得留肚子吃年夜饭呢！”
孙氏笑了：“那也成。”
母女两个忙活了起来。
去年过年，家里出了一些事儿，杨华忠锒铛入狱。
年前卖豆腐攒的一些小积蓄全部搭进去了。
年夜饭的菜，是长庚叔他们东平西凑来的。
今年大不同了。
起了宽敞气派的大院子，一口气开了四家酒楼，运输队采药队……
跟大孙氏他们合伙养猪。
跟骆铁匠合伙养鱼。
手里阔绰了。
今年过年，杨若晴给一家老小，全都置办了新衣服。
从里到外，从上到下。
这过年的年夜饭菜单，也是杨若晴和孙氏琢磨了好几日，才最终确定下来的。
孙氏讲究‘十全十美’，所以年夜饭上，得准备十道菜。
前院，杨华忠贴完了对联，来了灶房。
汉子把手里装着米糊的大碗递给孙氏，一脸兴奋的道：“那年夜饭就交给你们母女打理了，我带着两小子去土地庙那烧香。”
孙氏欣然一笑道：“好啊，去吧。”
然后，孙氏又叮嘱跟在杨华忠身后也进了灶房的大安小安兄弟。
“炮仗多，莫往那前面凑。大安，你盯着弟弟。”
大安挺起了胸膛：“娘放心吧，有我在，没事的。”
目送父子三个出了灶房，母女两个回来接着烧菜烧饭。
小花小朵则用盆端了热水去前院，把茶碗，酒盅，好好的洗一下，为夜里准备着。
日头西沉。
村南面那块，开始响起了炮仗的声响。
第1049章 团团圆圆
起初是断断续续，到后面，去的人多了，炮仗声连成一片。
再都后面，那就是震耳欲聋的声响。
传到这院子里，听得清清楚楚。
“今年咱村里人家的日子，大多过好了，从这炮仗声就能听出来。”
孙氏边塞柴禾，边道。
“往年年三十，可没有这么多炮仗呢。”妇人接着道。
杨若晴了然一笑。
当一家人饭都吃不饱，过年撑死了称个几斤肉来撑个场面时，炮仗这一块自然是能省则省。
“上昼在村口池塘里洗菜，你好多婶子大娘都还跟我这说来着。”
孙氏接着道。
“大家伙儿都说，今年日子过好了，都是托晴儿你的福呢。”
“运输队，采药队，让大家伙儿干瘪的口袋里鼓了起来，呵呵……”
杨若晴一边有条不紊的伺弄着菜，边听着孙氏说这些话，嘴角微微上扬。
“回头再有人跟娘这说这些话，娘就跟他们说。”
“跟着我干，保证让他们口袋一年比一年鼓，日子越过越好！”
她意气风发的道。
孙氏停下手里的活计，一脸自豪的看着杨若晴。
“我闺女真有能耐，咱家要不是有你，早趴下了。”妇人道。
晴儿爹瘫痪站不起来，大安没法上学，盖不起屋子，买不起田地……
杨若晴看到孙氏又要跟祥林嫂似的忆苦思甜，赶紧打住她。
“娘，咱不说这个了，你尝下这鸡块可咸了？”
杨若晴把瓦罐里正炖得咕噜咕噜冒泡的鸡块夹了一块出来，吹了吹，放到孙氏嘴边。
孙氏尝了一口：“嗯，不咸不淡，刚刚好。”
“烂了没？”杨若晴又问。
孙氏点头：“烂了。”
“成，那就先煨着了。”杨若晴道。
等到天色擦黑的时候，杨华忠带着大安小安回来了。
父子三人一路走一路说笑，小安眼睛亮晶晶的，一副兴奋得不得了的样子。
“呀，回来啦？”
孙氏正带着杨若晴在堂屋里摆碗筷。
杨华忠笑着道：“是啊，烧香啥的，顺顺利利的。”
孙氏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来年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杨若晴走了过来，把小安从杨华忠怀里接了下来。
“爹，饭菜都好了，年夜饭咱时候摆上？”她问。
杨华忠道：“这就摆！”
“好嘞！我带两个弟弟去洗手。”
等到杨若晴带着洗干净了双手的大小安回到堂屋，杨华忠和孙氏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子。
十道菜。
肉丸子肉饼都是双碗。
一碟金丝蜜枣，寓意来年甜甜蜜蜜。
一碗红糖猪油糯米圆子，寓意团团圆圆。
一海碗的香菇煨鸡，那浓香味儿，甭提了！
大肥肉和猪血烧豆腐泡，这是杨华忠的最爱。
一整条红烧鱼，鱼背上，红色辣椒丝儿，绿色的葱丝儿，黄颜色的姜丝儿点缀着，如同一幅画似的。
就算是年夜饭，对于贪辣的杨若晴来说，怎么能少得了辣菜呢？
最后，她还给做了一道辣子炒里脊肉。
里面再赔着一些白菜杆子和莴笋，劲爆十足，辣的带感。
满满当当十道菜，十全十美。
边上，碗筷，酒盅，汤勺，也都摆了十副。
小安仰起头，伸出白嫩胖乎的小手数着这桌上的碗筷。
奶声奶气的问边上的杨若晴：“姐，咱家就七口人呀，咋摆了十副碗筷呢？你们是不是多拿了？”
杨若晴便俯身抱住他，耐心解释道：“没有多拿，因为今个过年，十全十美嘛。”
“哦……”
小安似懂非懂的样子。
那边，开始入座了。
杨华忠是一家之主，理当由他坐那首位。
可是今年，却不一样。
老杨头事先跟各房叮嘱了又叮嘱。
这主位，得空出来让曾祖母坐。
于是，入座的时候，杨华忠把首位那把凳子空出来，自己坐到了下首。
其他人依次坐了下来。
孙氏坐下来后，左右一看，发现小花小朵不在。
“晴儿，小花小朵呢？”孙氏问。
杨若晴刚顾着小安去了，也没多在意家里其他孩子。
闻言看了眼四下，那两个小姐妹并不在堂屋。
“怕是在后院，我去看看。”
她随即来了后院。
果真，小花小朵就站在夜色中的院子里。
“要开饭了，你们两个咋跑这来了呢？”杨若晴问道，来到了近前。
小朵垂下了头，小花嗫嚅着道：“晴儿姐姐，你们先吃吧，我们等会再吃。”
“说啥傻话呀，今个过年，咱当然要一块吃年夜饭啊！”
杨若晴笑道，伸出手去，一手一个拉住她们两个。
小花低声道：“我们两个，是丫鬟，跟主人家一块儿吃年夜饭会乱了规矩的……”
杨若晴怔了下，神色严肃了几分。
“真是个傻丫头，我当初带你们回来，确实是想着让你们长大一些，帮我娘分担家务。”
“毕竟我一年中好多时候不能在家。”
“可我们一家人，从没把你们两个当下人呀。”
“小安喊你们都是喊姐姐呢，我娘也当你们是闺女。”
“咱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快莫傻想了，来，赶紧来吃饭！”
听到杨若晴这番话，小花小朵对视了一眼。
两个小女孩眼眶都红了。
“今个可是过年，可不能掉泪豆子哦，快，他们都还在等着呢！”
杨若晴一手一个，拉着小花小朵来了前面堂屋。
堂屋里灯火通明，还烧着炭火盆子，暖呼呼的。
孙氏看到杨若晴带着小花小朵过来，很是高兴。
“来，到我这边来坐。”
小朵坐到了孙氏身旁。
小花则跟杨若晴坐在一块儿。
大安小安坐一起。
杨华忠拿着一挂炮仗跑去门口院子里放了。
在噼噼啪啪的声响后，年夜饭正式开始……
酒是米酒，还是事先温过的。
大家先给首位上代表着曾祖母的那个位置敬酒。
接下来，彼此间互相敬酒，敬酒的时候还要说着应景的吉祥话。
最后，杨华忠站起身，把酒碗举到孙氏面前。
“孩子娘，这一年到头，你操持这个家辛苦啦，咱俩也碰个酒碗喝一口……”汉子道。
孙氏的脸微微红了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第1050章 你比烟花美
在边上杨若晴他们的鼓励下，孙氏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端起了酒碗。
“好，那就喝一口。”
两口子碰了杯。
杨若晴起哄道：“爹，娘，趁着这没外人，你们两个喝个交杯酒呗！”
杨华忠咧着嘴笑，看向孙氏，似乎有些意动。
孙氏脸更红了。
嗔了眼杨若晴几个：“甭起哄了，老夫老妻的，让人笑话。”
“娘，没啥呀，我们是你们的儿女，不会笑话的……”
“不喝不喝，吃菜吃菜……”
众人终究没能拗过孙氏的羞涩，接着吃菜。
杨若晴做的那道辣菜，最受欢迎。
那可是最劲爆的下饭菜啊，杨若晴一碗饭，就靠着它给扒拉下去了。
年夜饭吃得将近尾声的时候，院子门口那传来了脚步声。
“三叔，三婶，给你们拜年来啦！”
是骆风棠的声音。
杨若晴扭头看去，只见骆风棠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进了屋子。
墨发高挽，露出饱满开阔的天庭。
五官英俊立挺，身形高大挺拔。
往那一站，很是吸人眼球。
“棠伢子，你吃过啦？”孙氏放下筷子，笑问。
骆风棠点头：“刚吃过呢。”
他手里拎着一包糖，两条糕。
这是这一带拜年的普遍行头。
甜甜蜜蜜，步步高（糕）升。
杨若晴下了桌子，过来接过骆风棠手里的东西，正要给他泡茶。
杨华忠已快步过来，揽住骆风棠的肩膀往桌子那边去。
“今个过年夜，来，陪三叔喝两盅。”杨华忠道。
骆风棠爽快道：“好啊！”
爷俩在那你来我往，喝了起来。
这边，杨若晴看到这样，忍不住嘴角勾了起来。
这小子，平时谁喊他喝酒，他都要第一时间看她，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今个夜里，竟然没？
好吧，看在这过年夜，给他一次放纵的机会得了。
她欢欢喜喜的回到了桌边坐了下来。
骆风棠也给曾祖母，还有孙氏敬酒了。
然后陪着杨华忠喝。
杨华忠越喝越开心。
杨若晴等人早就吃完了，不急着收拾碗筷，坐在一旁笑眯眯看这爷俩拼酒。
杨若晴好久没看到自己的爹笑得这么畅快了。
她这时候才知道，男人的快乐，有时候很简单。
就是女婿陪自己好好喝几个回合。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种亲近和默契。
喝到最后，杨华忠摇头：“长江后浪推前浪，三叔不喝了，三叔喝不过你了！”
骆风棠谦虚一笑，“是三叔让我。”
杨华忠笑着，拍了拍骆风棠的肩膀。
又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杨若晴。
“棠伢子啊，过了年，我家晴儿就十四岁了。”
“回去跟你大伯合计一下，啥时候定个日子先’过门‘，过了门，咱再选个好日子，你们把亲事给办了……”
“爹……”
杨华忠的话呗杨若晴给打断了。
她羞红着脸，“今个夜里过年，你咋说那些呢？”
她又瞥了眼骆风棠。
骆风棠也正望着他，相比较她的羞涩，骆风棠则是一脸的激动和兴奋。
杨华忠故意板下脸来呵斥杨若晴：“爷们说话，你不要插嘴！”
杨若晴翻了个白眼。
得，被嫌弃了……
那边，汉子转过头去，目光落在骆风棠的身上。
“你三叔我，就这么一个闺女。”
“三叔没大本事，这唯一的闺女，却也是放在心和胆上养大的。”
“这丫头，刀子嘴，豆腐心。”
“三叔把她交给你，三叔三婶，都看好你。”
“往后，你要好好待她，莫让我和你三婶担忧，成不？”
汉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先前还闹哄哄的堂屋，陡然就安静了下来。
就连最小的小安，也鼓着一张包子脸仰头望着骆风棠。
孙氏更是眼眶又红了。
杨若晴也没有吭声，轻咬着唇。
那边，骆风棠听到杨华忠这番话，他挺起了胸膛。
宠溺的目光投向这边的杨若晴。
“三叔，三婶，我骆风棠是个口笨舌拙的人。”
“甜言蜜语，下保证啥的，我做不来。”
“可我是个男人，手臂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立人。”
“你们信任我骆风棠，把晴儿交给我。”
“我就会用行动来做给你们看，我对晴儿的心，到底咋样！”
他铮铮道，字字句句落地有声。
杨华忠连连点头：“好，好，有你这番话，你三叔三婶就放心了。”
这边，孙氏也悄然抹去了眼角的湿润。
“路是走出来的，日子是过出来的，棠伢子这话说的，三婶爱听。”
“晴儿啊，往后跟棠伢子，要好好相处，相互扶持，晓得吗？”孙氏叮嘱。
杨若晴认真点头。
又看了眼骆风棠，在他眼底，她看到了跟她一样的动容和坚定。
心里，暖融一片。
吃过了年夜饭，孙氏拿出六封红包出来。
发给堂屋里的所有晚辈。
小花小朵都有，两个小女孩更是感动得鼻子又酸了。
骆风棠看着自己手里的红包，也很是感动。
“三婶，我这都是成人了，咋还能要你红包？”他苦笑不得。
孙氏一脸严肃的道：“这是我们长辈给你们晚辈的压岁钱，必须接，这是风俗。”
骆风棠于是看向杨若晴。
杨若晴抿嘴一笑：“我娘给你的，你就接了吧，压岁压岁嘛！”
骆风棠欢欢喜喜的接了。
长这么大，头一回得到压岁钱。
……
骆风棠帮着大家伙儿把碗筷撤去了后院灶房。
小花小朵帮着孙氏去刷锅洗碗去了。
杨若晴则端来花生瓜子糖角子各色点心。
摆在堂屋正中间的八仙桌上。
骆风棠则带着大安小安去院子里放炮仗玩。
放的是小炮仗，从一长串的大炮仗上拆下来的一个个的碎小炮仗。
骆风棠教了两遍，又叮嘱了一些要领后，小安便跟着大安去放了。
骆风棠站在一旁看着，杨若晴摆好了点心也来了堂屋门口，站在他身旁。
骆风棠道：“今年过年还是没有考虑周全，等明年过年，一定得从荔城那种大地方带些烟花回来给弟弟们放。”
杨若晴道：“是啊，我也忙别的去了，没顾得上这个。”
她仰头，望着夜空。
今夜天空无云，月亮挂在那里。
“这样的夜晚，要是放烟花肯定很美。”她轻声道。
骆风棠点头，悄然握住她的手：“有你在，你比烟花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