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04章 装傻充愣
望海县，草场。
尽管小朵心里对胜男爹是一百个不满，但当着娘家爹妈和姐姐弟媳妇的面，这个聪明的姑娘是绝对不会表露分毫的。
就这样，她面色如常的目送娘家人登上马车，在黄昏的余晖中一点点消失在视野中。
然后，当她转过身往回走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
回到屋里，她打了一盆水端到睡觉的屋里，让灵灵和娇娇一块儿洗个小澡。
灵灵已经九岁了，娇娇也三岁了。
灵灵不仅可以自己洗澡，还能帮着妹妹娇娇一块儿洗。
“灵灵，你带着妹妹洗澡，婶娘去给你们烧夜饭。”小朵摸了摸灵灵的脑袋说。
灵灵甜甜一笑，点头。
三岁的娇娇手里拿着一只小布娃娃，仰起小脑袋问小朵：“娘，夜里吃啥？”
“那我娇娇夜里想吃啥？”小朵问。
娇娇想了想，“想吃晌午的大锅子，里面的鹌鹑蛋好好吃呀。”
小朵面色柔和，对她们姐妹说：“你们乖乖洗澡，娘去给你们煮面片吃，咱把面片搁到晌午那锅子汤里。”
“没有蛋蛋吗？”娇娇又问。
小朵有点犯难，因为所有的鹌鹑蛋晌午都下到了锅子里。
她特意留意了下，爹娘吃的很矜持，基本是吃三鲜锅子里的蘑孤，偶尔才吃一两片肉。
而且那肉，还是他们自己带过来的肉，说是大舅妈家这两天杀了猪，肉很新鲜。
三鲜锅子里除了蘑孤，肉，鹌鹑蛋，还烫了几块过年剩下的腊骨头。
公爹说他不稀罕肉，所以一个劲儿的拿大勺子在那里捞鹌鹑蛋。
所以鹌鹑蛋公爹吃的最多。
“蛋没有了，下回再给你们弄，今个夜里凑合凑合吧！”
项胜男也进来了，听到娇娇朝着小朵要鹌鹑蛋吃，便说。
说完了，他又对小朵道：“夜饭我来整吧你挺着个大肚子也怪累的。”
项胜男说这话，本意是想表现一把。
搁在平时他这样说，这样做，小朵肯定是满脸的娇羞愉悦。
但是这会子也不晓得咋回事，他不说便罢，一说，小朵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
她张了张嘴，看样子是想要怼他几句，但碍于两个孩子在场，小朵忍不住了，扭身出了屋子。
自始至终都不搭理项胜男。
项胜男一脸莫名，自己好像没做啥不好的事情吧？咋讨她欢心的话，却还惹恼了呢？
一低头，他发现两个孩子都正望着他。
娇娇依旧是一脸的懵懂，灵灵的眼神眨了眨，扯着项胜男的衣裳有悄悄话要说的样子。
项胜男下意识俯下身，灵灵踮起脚贴着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话。
项胜男满脸诧异：“灵灵，这不能吧？”
灵灵却很认真的点头，“妹妹想吃鹌鹑蛋，鹌鹑蛋没有了，我听到婶娘小声滴咕说是爷爷吃掉的。”
项胜男皱眉，回想起晌午饭桌上发生的几个小插曲，估计小朵生气或许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叔叔，你快些去哄哄我婶娘吧！”灵灵眼中都是担忧，将项胜男往外推了下。
项胜男叹口气，交待灵灵：“你帮妹妹洗澡，我和你婶娘没事的。”
“嗯！”灵灵再次点头。
望着项胜男离开的背影，她在心里焦急的祈祷，希望叔叔和婶娘快些和好吧。
叔叔千万不要把婶娘气跑，婶娘也不要把叔叔赶出家门。
去年暑天之后，叔叔突然不见了，那段日子婶娘天天以泪洗面，灵灵到至今还记得，小女孩她再也不想回到当时那种状态里去了，太难受了，她想要叔叔婶娘都好好的，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吃饭，说话。
灶房里。
小朵正在揉面。
项胜男小心翼翼的进了屋子，来到锅台边。
“是不是为了鹌鹑蛋的事儿生气啊？”他试探着问。
小朵手里的动作不减，“是灵灵那小丫头告诉你的？”
项胜男愣了愣。
小朵撩起眼皮子甩了他一眼，嗤了声，“你能耐了啊，还学会跟孩子那打听了？”
项胜男陪着笑：“我没打听，是孩子自个跟我说的，孩子心细，咱大人之间稍微有点啥，她们都能感觉出来。”
“所以朵儿，咱有啥事儿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垮脸，吓到孩子们。”
小朵将手里光滑如镜的面团往盆里重重一砸，抬起头满脸的委屈和愤怒。
“我也不想吓着孩子们啊，可你爹做的，那叫什么事儿？”
“平常咱家里花钱买肉，他扑在里头吃，说不吃肉夜里尿床，没力气，搞得好像咱咋样苛刻他吃穿似的！”
“今个我爹娘带了好多肉过来，他一块都不吃！”
“你进山好不容易捡些鹌鹑蛋，孩子们都稀罕，结果他扑在里面吃，挑鹌鹑蛋的时候那眼珠子瞪的，比鹌鹑蛋本身还要大！”
“身为一个老汉，一个长辈，别人家都是先紧着孩子们吃，他倒好，跟孩子们抢，这像话吗？”
小朵越说越气，且这些事说出口，她都替王洪全老汉燥得慌！
就为了嘴头那么一点吃食，真是丢人，丢份儿！
项胜男也是面红耳赤，满脸尴尬。
“我也看到了，可为人子女，我也不好揪着这些小事去说我爹吧？那也说不过去呀！”他支支吾吾说。
他自己，晌午暗鹌鹑蛋可是一颗没碰。
因为他发现两个孩子很喜欢，所以，他就‘不喜欢’，这应是人之常情的。
但爹他老人家，似乎缺了一点点。
“朵儿你放心，明日若是下雨，我再进山去找鹌鹑，这回我若找到鹌鹑，你就单独给孩子们煮，别端上桌了，让孩子们吃个尽兴。”
项胜男的话，让小朵的火气和委屈稍稍平复了一点。
接着又听项胜男说：“还有你自己，你想吃点啥，跟我说，咱手头没有的，我就去镇上买。”
小朵的火气再一次递减了好几分。
她终于肯抬起眼来正视项胜男，并心平气和的跟他说话。
“吃食那块，不是我最气的。”
“那你最气的是啥？”
“是你爹。”
“我爹？我爹除了鹌鹑蛋，还有啥啊？”项胜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朵咬了咬唇，打算拉下面子来说出心中不快。
“你爹这人，故意装傻充愣……”
第9006章 一概而论
他的反应和态度又是什么？
那么激烈，那么抵制，好像她提出那种意见，本身就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这让小朵感觉很挫败。
也很无助，无力。
她记起他先前愤怒下说出口的一句话，他说：“……不要拿你爹娘的行为来要求我爹，你爹娘本身就是热情好客的性子，哪怕是门口来了一个叫花子都要请进去喝茶的那种。我爹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方式，你这样拿着一把尺子去衡量这其中的得失，会让人很难为，我夹在中间也感觉窒息……”
小朵回想起先前项胜男的这番话，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那种没法沟通的感觉，让她非常憋闷，胸口也是一阵的胀痛，肚子还有点不舒服。
仔细咀嚼胜男的话，好像也说的没毛病，确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方式，不可一概而论。
自己爹娘确实是热情好客的性子。
可是——
可是你项胜男有没有想过，人都是有区分对待的。
你对待别人的方式，有时候不能只遵循自己，你也得去参照下别人对待你的方式来做适当的调整啊。
我爹娘专门过来帮忙铡草，还带了一堆的东西。
不仅是这次，上次，上上次……
甚至这草场能够经营起来，养牛杀牛，官府那边都有打点。
是因为啥？
都是我娘家在里面出力啊！
项家的丰衣足食，离不开杨家的大力支持。
难道，这一切不足以让你爹，在对待我娘家人这事上，多一分认真吗？
我跟你项胜男这里私底下滴咕，你就把我一顿反驳，如此的维护你爹。
那我这个怀着身孕的妻子，算什么？
小朵无力的闭上眼，眼泪再次滚落眼眶。
娇娇刚刚三岁。
大姐以前开玩笑说，婚姻有七年之痒。
可搁在自己身上，这婚姻的第四个年头，便好没意思了……
等项胜男带着洗完澡的灵灵和娇娇来到灶房准备吃夜饭。
发现锅台上放着两只小碗。
小碗里都装好了面皮，面皮上还各铺着一只荷包蛋。
“哇，好香呀，我好饿呀！”
娇娇欢呼了一声，赶紧奔到锅台边。
灵灵也跟了过去。
小朵手里端起一只大碗，脚下往外走，同时叮嘱她们姐妹：“坐下来吃，别烫着了。”
小姐妹连连点头，一门心思都扑在香喷喷的面皮汤里了。
项胜男来到小朵跟前：“你这是要去哪？”
小朵目光垂着，冷冷道：“我去给大伯送。”
项胜男松了口气。
“我去吧，你歇着。”
他伸出手来，小朵却避开。
“大伯懂人情世故，晓得谁对他好，我伺候大伯我心甘情愿，但有些人就别指望了，归你！”
撂下这话，小朵径直往灶房门口走。
项胜男紧了紧眉头，大步追到了门口。
他压低了嗓音，有些烦躁的说：“都这么长时候了，你咋还在闹呢？”
小朵勐地抬起头。
红肿如桃的眼用力看着他。
他愣了下，那气势下意识就龟缩了回去。
尤其是看到她哭红的眼，他心里也浮起一抹恐慌。
“这咋还哭红了眼呢？朵儿你收收脾气，别闹了，好不？算我求你了？”
他弯下腰，将声音压到最低，跟她这作揖，赔罪，求饶。
像一个天底下最好的丈夫，最卑微，最渺小。
然而，正因如此，却也最伤小朵的心。
因为，他的卑微和渺小，他的求饶和告罪，统统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要的，是一份理解，一份支持。
哪怕他真耳朵不去找他爹那提出改进的意见，她其实也不会真的计较。
她需要的是他的一个态度，站在她这边，耐心的听，顺着她的牢骚话说几句，给她一口顺气汤喝。
她也就满足了。
并不是真的要他去把他亲爹老子咋样咋样，她若真是那样苛刻的儿媳妇，又怎么会明明分家了，还将公爹接到草场来一起生活？
她要的只是丈夫的一份理解，而他，却不愿意给与。
小朵将给牛贩子的那份送完，就径直回了屋里洗漱准备睡觉。
项胜男跟了进来，“你不吃吗？”
小朵不搭理他，背过身去洗脸，洗脖子。
项胜男盯着她的背影，“多少吃一点吧，你还怀着身孕呢！”
小朵依旧不搭理他，完全当这个男人不存在。
项胜男叹口气，跺跺脚，转身回了灶房。
他端了一碗面皮送到屋子里来，哄着小朵吃。
小朵已经在洗脚了。
“我来帮你擦。”
看到小朵顶着一个大肚子，弯下腰去拧帕子那么费力，项胜男赶紧冲过来帮小朵擦脚。
这一回，小朵没有抗拒。
因为擦脚这件事对身怀六甲的她来说，真是的一件很费力的事儿。
项胜男看小朵接受了他的帮忙，心里暗暗侥幸了一把，觉得这是个好的苗头。
于是又试探着开口：“朵儿，不气了，好不？”
小朵冷漠的看了项胜男一眼：“一码归一码，擦完了，你忙你的事去吧，我要睡觉了。”
“那你不吃了？”他讶问。
小朵不想回应。
项胜男又在床边站了片刻，长吁短叹了一会儿终于不甘心的出了屋子。
小朵侧身躺在床上，脸颊挤压着枕头，目光木木的盯着昏暗帐子里的某处。
耳边，却听到一墙之隔的灶房里，传来两个孩子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爹，你是不是惹我娘生气啦？”
“没有。”
“那我娘为啥不来吃饭？”
“你娘待会饿了再吃。”
“爹骗人，你们在灶房吵架，我和姐姐都听到了呢，娘还哭啦！”
“你们小孩子不懂，别瞎说。”
“叔叔，你跟婶娘那认个错呀。”
“对，爹去认错，认错还是好爹。”
“行了行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掺和，赶紧吃，吃完了回屋睡觉去……”
灶房里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小朵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帐子顶棚出神，双手抚着自己的大肚子，肚子里，二胎宝宝在里面轻轻蠕动。
这是一个即将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是一条新的生命。
可是，这孩子却不知道，此刻它娘心里，对它爹的失望。
对这一眼看到头的生活的失望……
第9007章 兴师问罪？
小朵那边不平静，杨华忠家这边，也遇到了一点麻烦事。
这不，当杨华忠赶着马车，载着孙氏和杨若晴何莲儿她们回到长坪村，马车到了院子门口的时候，杨华忠摇动了马车上的铃铛。
很快，余兴奎便从院子里跑出来，朝外张望了一眼，确定是杨华忠他们回来了，他赶紧将院子门往两边拉开，好让马车四平八稳的驶进院子。
马车刚刚停稳，车上的人还没下来，余兴奎凑到杨华忠跟前低声耳语了句。
正在解缰绳的杨华忠的手顿了下，抬头诧异的望向老杨头那间亮着灯火的客房。
“她啥时候过来的？”他压低声问余兴奎。
余兴奎说：“过来有小半个时辰了。”
都小半个时辰了？
杨华忠嘴角泛苦，看来，梅儿这是不等到他这个三哥不罢休啊！
身后车厢里，杨若晴和孙氏她们也都陆续下了马车。
杨若晴刚在车厢里就听到了余兴奎和杨华忠的耳语。
看来今个三房没去老王家捧场子，姑姑过来兴师问罪了？
“咋啦？你们咋都愣这呀？”
孙氏扶着何莲儿小心翼翼下了马车，看到杨华忠将缰绳交给了余兴奎，自己则站在院子里一副踌躇不前的样子，孙氏有点疑惑。
杨华忠回过神，对孙氏说：“你和莲儿先回后院去，我这里有点事。”
“啥事儿啊？”孙氏还在问。
杨若晴拉过孙氏，“我姑姑过来了，在我爷屋里。”
啊？
孙氏立马就懂了，那目光投向那边的客房，明显心虚，且忐忑起来。
杨若晴忍不住想笑，这有啥好心虚忐忑的呀？这包子娘啊，真是胆子小。
“娘，你和莲儿去后院灶房准备夜饭吧，我和爹去跟姑说几句话。”
杨若晴又将孙氏往后院方向推，同时对一旁的何莲儿使眼色。
何莲儿明白杨若晴的意思，若是留了包子娘在这里，待会梅儿姑姑冲出来说那些‘兴师问罪’的话，包子娘招架不住。
于是，何莲儿主动挽住孙氏：“娘，我饿了，你去帮我做点吃吧！”
就这样，何莲儿直接把孙氏给带走了。
她们婆媳前脚走，后脚听到了院子里动静的杨华梅便拄着拐杖，在小黑的搀扶下，从老杨头那屋里出来了。
“三哥，你这为了躲我，硬生生拖到天黑才敢回家，我想想都心疼你啊，哎！”
杨华忠原本看到杨华梅这副样子出现，心里还划过一丝慌乱和歉疚。
可当这阴阳怪气的不管不顾的说出口，就像一股狂风，顿时将他心里那点小情绪吹了个烟消云散。
“梅儿，你这话说的，不中听。”杨华忠说。
杨华梅站在屋檐底下，没有往这边走。
在她身后，屋门敞开着，里面的光亮泄出来。
而她的脸，却显得越发的晦暗了，整个人背光而站，看不清脸色的幽暗脸上，唯剩一双眼睛泛出幽冷的光芒。
“不是躲我？既然不是躲我，那我三嫂呢？我来了，她躲哪去了？”
杨华梅冷笑着，又问杨华忠。
杨华忠浓眉紧皱。
这时，老杨头也推着轮椅从杨华梅身后的屋子里跟了出来。
“梅儿，你有话好好说，啥躲不躲的，别说的那么难听。”老杨头沉声提醒杨华梅。
杨华梅扭头歇看了老杨头一眼，鼻孔里哼了声，不以为然的说：“我有说错啥吗？若不是躲，咋都不敢过来跟我打个照面？”
“今个亲外甥办喜事，堂堂的三舅，三舅妈都不露面，这说得过去？”
老杨头不吭声，老汉将目光投向了杨华忠，眼中尽是无奈和担忧。
杨华忠也是眉头不展，估计正在心里组织语言。
杨若晴见此情景，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再不上场，老爹估计要被姑姑按在地上摩擦。
然后老娘也要被姑姑从后院炸出来，跟姑姑这赔礼道歉，最后牵着鼻子走。
“姑姑，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咋，今个新亲家登门做客，姑姑你这是喜酒没喝过瘾呢还是咋地，咋跑我爹娘这来撒火来了？”
杨若晴笑吟吟上前，脆声问杨华梅。
杨华梅不屑的扫了杨若晴一眼，“长辈们说话，跟晚辈没啥关系，晴儿你一边待着去。”
杨若晴莞尔，“若是好好说话，我这个晚辈当然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可问题是这压根就不是谈话，而是找茬，找茬，我肯定得问问吧？”
杨华梅的目光重新落到杨若晴的身上，那眼神，像毒蛇般阴冷森寒。
杨若晴暗暗惊诧，这姑姑是修炼了眼睛神功吗？
眼神很有穿透力和威慑力呀，不愧是谭氏老太太的亲生闺女，基因里遗传了谭氏的本领，关键时刻就觉醒了。
这若是换做娘，五婶，大妈她们，肯定是招架不住。
就算是四婶在，估计四婶也要火力全开才能扛住。
但很不好意思，姑姑，你今天的对手是我呀。
“姑姑，你有啥想问的就问，想说的就说，别一个劲儿的拿眼睛瞪我，那样对眼睛不好，容易斗鸡眼。”
杨若晴不慌不忙，甚至还对杨华梅送出了来自自己这个侄女的关心。
杨华梅的瞪眼神功一下子就溃散了六成。
她将手里的拐杖往地上重重敲了几下，指着杨若晴，忿忿说：“都是你的主意，对不？”
杨若晴睁大了眼，两肩膀耸了耸：“姑姑，你到底在说啥呀？我听不懂。”
杨华梅磨着牙，往前走了几步，从光影里走了出来，同时，她那张比暮色更黑的脸也出现在杨若晴和杨华忠的视线中。
“你就别装傻了，今天你爹，你四叔五叔，还有大房，没有一个人毛去我们老王家道贺，这背后肯定都是受了你的唆使，对不？”
杨若晴挑眉，乐了。
这事儿，这回还真不是她背后挑唆的。
真要拉个人出来扛第一责任，那应该是谭氏。
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谭氏也不能算是第一责任人。
因为这件事，是老杨家上上下下，每一房自己的意思。
大家都很不舒服杨华梅的那种邀客方式，去恭贺这件事，不需要你说，大家在一个村子里住着，都知道你家即将办喜事。
第9008章 得理不饶人
去恭贺，大家都会去。
但怎么恭贺，拿多少东西，自然也有一个规矩摆在那里。
可你杨华梅上来就要求大家给见面钱，这压根就不在规矩的范畴内。
好吧，就算很多情况下礼多人不怪，也不一定啥都参照着规矩来，关系好的，条件好的，你可以多给。
比如说，杨若晴给几个堂妹置办嫁妆，那是又送银子又送铺子的。
这也不在规矩的范畴内呀！
可是，请注意，这是她这个送礼方自己主观意愿想要送的，并不是几个堂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央求她送的，又或者勒令她送的！
她自愿送了，大家都欢喜。
若是谁勒令她送，那不好意思，别说银子和铺子了，你出嫁我连头都不露，基本的面子都不给！
而这回老王家的事儿，杨华梅显然搞反了，所以才触犯了众怒。
所以，今日不去老王家道贺，故意晾晾老王家，给老王家一个下马威，这不是杨若晴唆使，也不是谭氏号召的，这是大家的意思，默契到了，谁都不去，但谁也都没说破。
“晴儿你怎么不说话？呵呵，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杨华梅见杨若晴沉默，越发的得理不饶人。
“咱老杨家和老王家是多么实在的亲戚啊，有啥走动从来都是你来我往，晴儿你这个外嫁的闺女，非得在这挑拨，你这是安的什么坏心思！你又是仗着啥？就因为你们骆家有钱，棠牙子有势，你就可以胡作非为嘛？”
杨若晴童孔微微一缩。
梅儿姑姑这话，就有些严重了。
“梅儿！”
“梅儿！”
与此同时，来自杨华忠和老杨头的呵斥几乎同时响起。
杨华梅前后看了看，对自己的父兄忿忿说：“啥意思？晴儿是老杨家外嫁的闺女，我就不是啦？”
“你们天天说要一碗水端平，就是这样端的？”
“哈，就因为晴儿这个外嫁的闺女比我有出息，我这个做姑姑的，都不能说她了？你们这群势利眼！呸！”
“梅儿，你越说越过头了！这事儿跟晴儿无关！”杨华忠冷着脸，再次出声。
杨华梅现在就像一架机关枪，自认为自己架在了道德的制高点，谁敢对她发起质疑，她调转枪口对准那谁就是一通狂轰乱炸。
这不，杨华忠刚刚启口拦截了她，她立马就将枪口对准了杨华忠。
“三哥你就可劲儿维护你的亲闺女吧，身为长坪村的里正，身为老杨家这一辈的老大哥，你的心眼都偏到咯吱窝去了！”
“咱爹娘还没死呢，你就这样偏袒你闺女，等将来咱爹娘百年之后了，你眼里还会有我们这些弟弟妹妹吗？”
“梅儿！”杨华忠再次粗着嗓子吼了她一声。
这一嗓子里，饱含着杨华忠这个老实巴交，憨厚直爽的哥哥的多少心酸，多少愤怒，多少濒临忍耐边缘的怒火！
别说杨若晴和老杨头能清晰感受到杨华忠的极力克制了，就连杨华梅身后不谙世事的小黑，都被三舅的这一声低吼给吓得脖子一缩，身体绷紧，有些想要逃离三房的院子了。
“娘，别说了，咱们回去吧！”
小黑脚下悄悄挪动到杨华梅身后，扯了扯她的袖子。
却被杨华梅一把甩开。
她扭头瞪了眼小黑，故意扬声，带着示威的口吻说：
“有啥好怕的？娘说的句句话都在理，有理走遍天下！”
“难不成你三舅还要暴怒打人不成？”
小黑吓得再次埋下头去，又缩到了杨华梅身后。
杨华梅转过头来，望着已经被她气到面孔扭曲的杨华忠，接着趾高气扬的数落他。
“三哥，你不要怪我上门来等你，也不要怪我说话难听。”
“实在是你们今天都不给我面子，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太让我寒心了，我就像一个孤儿，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种，没有娘家人到场，被人看笑话！”
“姑姑，你这话是真难听。”
杨若晴也再次接过了杨华梅的话头，用自己的胸膛来迎接杨华梅机关枪的扫射。
“当着我爷的面，你说自己像孤儿，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你还真是不怕我爷，我奶寒心啊！”
“今个就算我爹和叔叔他们没去，可我爷奶总去了吧？”
“两个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家，行动不便就专门赶去捧场，你还嫌不够，你可真是贪婪无度！”
“我贪婪？我贪啥了呀？我不过是想让你们多过去点人吃酒席，我亏得咧！”
“哈，吃酒席？那酒席是白吃的吗？不拿见面钱能吃？”杨若晴问。
“姑姑，人都不傻，你也别装傻。”
“我今个就把实话撂给你，我爷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拗不过才不得不去。”
“至于我们这些人，我们可不欠你啥，你尊重咱，咱就尊重你。”
“你给咱下任务，嘿，咱还就不去了！”
“谁家里没点酒菜吃吃喝喝的？凭啥被你安排？你还跑我爹娘这来找茬，真是脸大，你找错地方了你晓得不？”
杨华梅挨了杨若晴这一顿叼，当下很是不爽。
她将手里的拐杖重重敲打着身旁的墙壁，发出砰砰的巨大声响。
夜风中她的头发被吹散，站在那里张牙舞爪，就像一个女疯子。
吓得离她最近的小黑抱着脑袋，一下子就蹿到了几步开外的地方。
“爹，三哥，你们听到了吗？这就是我们老杨家教导出来的好女儿，竟然这样指着自己的姑姑骂！”
“我可是她的亲姑姑，是她的长辈！”
“长辈也要有长辈的样子，”杨若晴双手环抱，冷笑着望着杨华梅。
“你为老不尊，净想着讹我们的钱去给你长脸，是你先不把我们当回事儿的，所以就别怕挨骂！”
杨华梅尖着嗓子叫，从喉管和声带中间狭小的缝隙里发出一阵尖锐的哨音。
这哨音若是被那些搞声乐的业内人士听到，很可能会将她发掘过去唱歌，专门飙高音。
可惜了，这里是古代，还是古代的乡下农村。
就算她此刻在愤怒状态下一下子激发出自己的隐藏属性，这匹千里马也遇不到她的伯乐了。
第9009章 撕破脸
相反，在场听到这高音的人只会觉得吓人。
老杨头直接皱着眉头开骂了：“大晚上的你干啥呢？鬼喊鬼叫的！”
杨华梅像疯了似的朝老杨头这咆孝：“你们都是聋子吗？晴儿这样指着我鼻子骂，以下犯上，你们屁都不放一个？”
老杨头也气得用力拍打着轮椅的扶手，“晴儿说的没毛病，我们老杨家忍你很久了！”
“啥都是别人的错，就你是对的。”
“你哥嫂他们就是烦了你这套，今个才不想去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娘家够给你面子了，大正月的你三哥，你五哥，哪家不是欢天喜地接你家壮壮来上门？”
“人为你做了九十九件好事，就差最后一件办的不如你心愿，你就冲回娘家来发难，你凭啥？你把这里当娘家了吗？你是把这里当你提钱的地方？当你涨脸子的地方？”
杨华梅傻眼了，愣愣看着老杨头。
老杨头此刻已经勃然大怒了，那手在轮椅扶手上拍得啪啪作响，当时不察觉到痛，这会子骂完一番话才意识到手掌心可能已经肿了，痛得快要断成两截了！
“你回去吧！”老杨头颤抖着手指着敞开的大院门口。
“回去吧，往后没啥事儿，尽量不要过来了！”老汉又说。
杨华梅看到老杨头那颤抖的手，完全没意识到老汉这是手痛，她只以为这是老汉生气才颤抖的。
她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扬起脖子，将遮住脸的散乱头发胡乱拢到耳后，好让她那决绝的眼神暴露在老杨头和杨华忠的视线中。
“行，走就走，既然你们偏袒藏私，那这门亲戚我要不要都无所谓了！”
“我走，我这就走，往后八抬大轿请我，我都不回来！”
听到杨华梅竟然甩出要跟娘家割裂这种话，杨华忠愕然抬头。
“梅儿，你别意气用事！”他说。
杨华梅：“我是认真的，这个娘家，老没意思了！”
杨华忠张了张嘴，看着这事态似乎一步步往危险的深渊里滑，很难拽回来，他担忧的望向老杨头……
爹应该最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把？
哎，可是……
“老三啊，”老杨头对上杨华忠的目光，老汉抬起手，疲惫的摆了摆：“帮我送送你妹子和你小黑！”
杨华忠愕住了。
爹这是啥意思？
杨华梅也愕住了。
爹这是啥意思？
只有杨若晴一脸澹定。
在她看来，老爹杨华忠这是过度高估了姑姑在老汉心中的分量。
姑姑自己也是过度高估了自己在老汉心中的分量。
确实，在老汉的心中，姑姑这个老闺女确实是心头肉，掌中宝。
但是，这世上的任何情分，不管是兄弟，姐妹，夫妻，还是父母与子女之间……
这统统的情分都是消耗品。
你只一味的消耗，从来不去补充，那怎么行？
情分只会越来越澹。
到最后，归零了。
再继续透支，就成了负数，两看生厌，老死不相往来。
此时此刻的杨华梅跟娘家父兄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
甚至，在谭氏那里，杨华梅的这份母女情。恐怕也到了末梢。
换做以前，杨华梅放个屁都是香的。
像今天老王家接亲家这样的大事，都不需要杨华忠张口，谭氏自己就会跑来老杨家各房号召了。
“不要你们送，我们自己有脚，我们自己走！”
杨华梅狠狠瞪了老杨头，杨华忠，以及杨若晴一眼。
最后，又狠狠敲了几下墙壁，带着小黑愤然离去。
边走边咬牙切齿的大声告戒身旁扶着她的小黑：“记住，从今往后，你没有外祖家，我也没有娘家！”
“咱老王家人，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是好是坏，咱自个受着！”
……
杨华梅离开后，老杨头和杨华忠父子站在院子里，父子俩面面相觑。
杨华忠有点担忧：“爹，梅儿那边……”
老杨头再次摆摆手：“不惯她那毛病，随便她！”
完事了老杨头招呼那边过来的余兴奎：“送我回屋吧，我累了。”
余兴奎点点头，经过杨华忠身侧的时候，他对杨华忠简单交待了声马车已经安置好了。
杨华忠点点头，说了句：“辛苦你了。”
目送老杨头回了客房。
院子里，顿时就剩下杨华忠和杨若晴父子俩。
杨若晴打量着杨华忠那副一言难尽的样子，说：“走吧爹，咱去灶房找娘她们。”
有些话不方便在院子里说，得换个地方说。
而且，后院的娘那边，估计心也是悬着的，前院这边先前争吵声就没听过，后院的娘肯定也听到了。父女俩正准备去后院，身后院门口，又进来几个人。
一看，是大孙氏，鲍素云，还有曹八妹几个。
“晴儿，咋回事啊？我们在家烧饭都听到你爹家这院里吵成一团。”大孙氏把她那大嗓门刻意压低了许多。
杨若晴说：“我们正要去灶房，一块儿去过去吧。”
大孙氏几个对了对眼神，纷纷跟在杨若晴他们身后去了后院灶房。
孙氏就等在后院入口的墙根下，正垫着脚朝前院张望。
何莲儿陪着她身旁，婆媳俩站在屋檐底下的暗影里，看到杨若晴他们过来，孙氏赶紧从墙根底下的暗影里出来。
“先前咋吵得那么凶啊？我听的胆战心惊……”
杨华忠双倍背负在身后，看了眼孙氏，丢下一句：“撕破了脸，往后咱不跟老王家来往了。”
“你在村里遇到她，也甭搭理，就当不认得那个人！”
孙氏瞠目结舌！
杨华忠啥都没多说，背着手径直往自己那屋去了。
铡了一天的草，回来又遇上梅儿过来找茬，很累。
身体上的疲累是其次，心理上的疲累，才是真的让人虚脱。
“晴儿，你爹这话……啥意思啊？”孙氏一脸惊恐，一脸茫然，转过身来又问杨若晴。
杨若晴却是面色轻松如常，挽住孙氏的手臂说：“没事没事，是我爷和我姑商量好了的决定，咱照做就是了。”
“啊？咋，咋还能这样呢？这不能吧？”
“能，咋不能？”杨若晴又笑着看了同样满脸错愕的鲍素云和曹八妹一眼，接着说：“撕破了脸，我姑说了，往后没这个娘家，八抬大轿都不回来，我爷也累了，让我爹送他们走人，咱接下来，能过一阵轻松日子了，不用再被老王家的破事搅得心烦意乱。”
第9010章 小乌鸦
朱雀县。
骆风棠望着米安城，双手背在身后。
“辛苦了，待会你也回去休息。”
米安城身上的伤口，一条条的，血迹斑斑。
不过，骆风棠看过，这些伤口基本上都不致命。
米安城对敌的时候，还是比较精明的。
“侯爷，今晚，他们有什么大敌出现吗？”
米安城等在这里，其实，就是想要问出这句话来。
他浴血奋战，却不能不明不白。
“我没想到，巫马庆师会出现在这里。”
骆风棠叹了口气。
这的确是他失算了。
“巫马庆师？”
米安城愣了一下，他就没听说过巫马庆师这个名字。
“巫马庆师，他是南巫教的大长老。”
“南巫教的势力还在黑莲教南边，那边有十几个国。”
骆风棠解释道。
一般齐国的国内，了解黑莲教以南之事的人极少。
那些事，跟普通百姓，实际上也没有太大关系。
普通百姓，很多连字都不认识，甚至一辈子都没出过县城的人，都多的是，哪里知道，那么远的事情呢。
米安城这样的人，知识量当然要比普通百姓要渊博的多。
但即使如此，他依旧没听说过黑莲教以南的事情。
什么南巫教，他听都没听过。
“侯爷，那个巫马庆师，很厉害吗？”
米安城问道。
“别的说了你可能不了解，有一点，你肯定明白。”
“巫马庆师是一名武学宗师。”
骆风棠缓缓道。
而骆风棠这样的话一出口，米安城顿时就明白了。
那么他的困惑，也就基本上没有了。
因为，他想知道，仅仅只是骆风棠怎么没及时出现。
既然有一名武道宗师出现，那么骆风棠被拦住，也就实属正常。
“他武学很强吗？”
米安城道。
“很强……不过，我们基本上没有交手，只是用精气神对抗了一番，互相寻找对方的破绽，但并未找到有用的破绽。”
骆风棠道。
宗师交手，自然不会是一招一式的你来我往，更加注重精神上的压迫和内力流转下力场的圆润。
“另外，巫马庆师并未有跟我死战的意愿，他应该打的是阻拦我的主意，等时间差不多，他自己遁走，我才能赶回来。”
骆风棠其实也很焦急。
但又能怎样呢，他也很无奈，想走又走不掉。
“侯爷，这处监牢，需要加派人手看管。”
米安城决定将监牢交出去，他和弟兄们都受了重伤，已经没有办法执行任务了。
“这个我都考虑到了，一会儿，米琪会过来跟你交接。”
“米安城，你闭上眼睛。”
骆风棠伸出手掌，拍在米安城的头顶上，一股股精纯的内力，渗透进入米安城身体里面，开始加快伤口的愈合以及治疗内脏的创伤。
过了好一阵子，骆风棠才收回手掌，吐出一口气。
他的眼中已经有了一丝疲倦。
使用内力替人疗伤，比跟人战斗还要累。
这其中损耗的内力极多，而且还不能有半点偏差，必须都要到位才行，一点都不能有问题。
“多谢侯爷。”米安城说话的中气都足了不少，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他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用内力替人疗伤是多难之事。
不仅是内力损耗的问题，还在于，疗伤的那一方，等于将自己不设防了。
万一对方有个心怀不轨，将内力逆冲上去，瞬间就有可能对人造成重伤。
“没事，都是自家人，我能办的一定办。”
骆风棠摆了摆手，随后，他又取出了小玉瓶。
“这里面有十粒治疗内腑损伤的丹药，你拿去给大伙儿用，保住内腑，性命无忧。”
“好。”
米安城郑重点头。
此时，他已经彻底的信服了。
大将军就是康慨，为人没得说。
……
一处阴暗的院子里。
一名蓝袍人带着面具，正站在树下，望着门外。
木门打开，从外面闪进来一名老者。
老者大约六十岁的年纪，胡须花白，他个头不高，但穿着的衣服十分古怪，像是使用很多块布料拼接而成的。
“巫马长老，人呢？”
面具蓝袍人声音冷冰冰的，像是没有温度一般。
“人？不是你派人去救吗？”
“老夫是负责拦住骆风棠，别的事，老夫管不着。”
巫马庆师皱着眉头。
“本座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面具蓝袍人冷声道。
“这个跟老夫没关系，老夫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巫马庆师丝毫不惧，很坦然道。
“此事，本座会调查，要是你没完成任务，就别怪本座不给情面了。”
面具蓝袍人冷声道。
“尽管去调查……”
“老夫在此事过后，已经不欠你们波斯教人情了，想要老夫帮忙干别的，也不是不成，你得，加钱！”
巫马庆师道。
“哼。”
面具蓝袍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的确有些瞧不上巫马庆师的市侩，但他短时间内，拿巫马庆师没办法，只得作罢。
“对了，这地方是老夫的，司马法王，你该回你自己的地方了。”
巫马庆师赶人道。
这一次，面具蓝袍人司马法王没说什么话，直接就往外面飞掠而去。
要是再晚一些，谁知道巫马庆师这个人嘴里会说出什么话来。
他就没想到，巫马庆师竟然是这样的人，堂堂南巫教大长老，权势地位一样都不缺，却丝毫没有武学高手的风度。
“终于走了，这家伙，事多。”
巫马庆师过去关上门，随后，慢悠悠的走进了屋子里。
将屋子里的蜡烛一一点亮。
整个屋子里顿时就亮堂起来了。
“小乌鸦，人呢？”
巫马庆师嘶哑着嗓音，拍掌叫道。
“在啊，大长老。”
陡然有个人在屋子里出现。
此人穿着一身的黑色衣服，头上戴着头套，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他很是恭敬的朝着巫马庆师行礼：“大长老，有什么吩咐？”
“你很不错嘛，隐藏之术，连那个司马天智都隐瞒过去了。”
巫马庆师先是夸了一番。
随后，他才吩咐道：“你去外面打听一下，朱雀县的衙门，知不知道骆风棠前来一事。”
“是，大长老。”小乌鸦闪身离开。
第9011章 曹家
望海县，长坪村。
大家伙儿凑在杨华忠家的后院灶房里叽叽咕咕了好一阵。
翻来覆去讨论的，都是之前杨华梅争吵的事儿。
大孙氏说：“不可能真的跟娘家断绝往来，一个女人，跟谁断也不能跟娘家断啊！”
大孙氏的言论刚出口，就得到了孙氏，鲍素云，曹八妹的大力赞同。
对于孙氏和曹八妹，孙家那就是真正的娘家，是自己的根源。
孙氏和大孙氏是同胞姐妹。
而曹八妹和大孙氏的男人，也就是杨若晴口中的大舅，那是同胞兄妹，如同杨华忠杨华梅那样的关系。
且曹八妹少女时代在山里的老家过不下去了，寡母上了年纪，山里日子苦，几个哥嫂根本就不待见这个最年幼的妹妹。
甚至，有嫂子还联系了更深的山里的一户娶不上媳妇儿的老光棍家。
想把曹八妹卖过去做童养媳！
曹八妹的寡母打听到这事儿，假装要派曹八妹出山帮她给山外入赘孙家的儿子捎话，就这样给曹八妹争取到一个逃出来的机会。
曹八妹自打那回逃出来后，就直接投奔了大孙氏夫妇。
大孙氏这个嫂子心善，当时就同情这小姑子的遭遇，且这小姑子的年纪都能做大孙氏的闺女了。
所以曹八妹就留在孙家了，而且，因为近水楼台的关系，也因为缘分，曹八妹和杨永进看对了眼，还结成了夫妻。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曹八妹扎根在长坪村，而孙家，在她心中便是真正的娘家。
至于她出生和生长的山里，这十几年里，她就回去过一次。
那就是她寡娘去世，她在杨永进的陪同下，跟哥嫂一块儿回去吊丧。
后来再也没回去过。
跟山里早就断绝了关系。
但山里的那些哥嫂每年都会出山来，他们还惦记着去孙家打秋风呢。
“嫂子，我有个建议。”
思及此，曹八妹突然扭头对身旁的大孙氏开了口。
“啥建议？”大孙氏问。
曹八妹瘦削的脸上忽然就染了几分愠怒：“往后若是山里那帮人再来打秋风，你和我哥不要再心软了！”
“啊？”
大孙氏愣了下，随即笑了。
“我说八妹，你这是咋啦？咱这正说着你梅儿姑姑的事呢，你咋扯到曹树沟那帮人身上去啦？”
是的，曹八妹兄妹都是从眠牛山深山老林里一个叫做曹树沟的地方出来的。
孙家沟已经相对够深了吧？
曹树沟还在里面，吓人不吓人？
大孙氏和曹八妹的对话，也引起了旁边杨若晴和孙氏她们的留意。
杨若晴想起来了，从前孙家还在孙家沟的时候，曹家人好像从不来打秋风，因为他们知道孙家日子也不好过。
大舅入赘孙家，主要原因也是因为曹家日子太苦了，据说一条裤子几兄弟轮番穿的出门，没有裤子穿的就只能窝在炕上不敢下地。
大舅实在是逼得没法子，才经人介绍入赘了孙家。
孙家虽然那时候也紧吧，但老孙头肯干，大孙氏也是个有力气，能吃苦头的女人。
有这父女俩帮衬，瘦小的大舅也能跟着种地养羊，家里氛围好。
后面因为杨家这边发迹了，一把就将孙家从山里捞出来了，这日子才是真正打开局面……
于是，从前好几年都不走动的曹家这时候就找上门来认亲戚了。
因为大舅是入赘的，所以曹家的意思是，大舅不能以儿子的身份，那就得以出嫁之女的身份跟曹家那边走动。
于是孙家便有了曹家那一门山里难缠的亲戚……
“八妹，你到底咋啦？咋突然提到曹家了？”大孙氏又问曹八妹。
“哦对了，不是你这提，我都差点忘了，今年曹家到至今都还没过来呢，往年这春耕的时候，也正是他们快要青黄不接的时候，可今年却没过来借米粮，奇怪了！”
“不来更好，我巴不得他们永远都不要来！”曹八妹又恨恨说。
对于曹八妹的这番气话，大家只是无奈的笑。
杨若晴说：“你们这情况，跟老杨家这情况正好反着来。”
“你们那情况，是娘家那块不停的拉胯。”
“而咱老杨家，则是外嫁的闺女拉胯，反正都是拉胯，就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曹八妹摇头，“晴儿，曹家更可怕！”
“若只是为了打点秋风，我也不至于那么憎恶他们。”
“而是我那边的大哥大嫂他们，这两年过来孙家打秋风的时候，免不得都要撞见我，撞见我家两个闺女。”
“绣绣跟李家那边说亲了就不提了，他们竟然把主意打在我家二闺女绣红的身上，我那个大嫂也好意思说，说她的小儿子今年十八，还没说亲，若是让绣红嫁过去正好，表哥表妹的登对，咱两边也能亲上加亲，这把我给气得，再也不想跟他们往来了！”
大孙氏听到这话，也是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到地上。
“啥？你说啥？你大哥大嫂还想打绣红的主意？不是吧，这事儿他们去年来打秋风，可没跟我这提，我还蒙在鼓里呢！”
而孙氏和鲍素云，杨若晴她们也都瞠目结舌。
“绣红才刚刚十岁，这么小，说给一个十八岁的表哥？开啥玩笑呢！”
杨若晴第一个表态了，“那不可能的事，我二哥是不可能答应的！”
就算那个表哥是个贾宝玉都不行！
错了，不该拿贾宝玉打比方，贾宝玉就是个女人堆中的废物。
曹家那个表哥，应该是山里那种没文化，野蛮粗俗思想落后的大龄光棍。
且年纪比绣红大那么多，还两家亲上加亲，真是开国际玩笑。
孙氏和鲍素云也都纷纷摇头。
孙氏说：“虽然我没见过那个男孩子，但光听这条件就不登对。”
鲍素云也是蹙眉：“绣红才十岁，最起码还得六年才能出嫁，六年后那个男的都二十四，快要奔三的人了。”
曹八妹两手击了个掌，说：“可不就是嘛，山里人更显老，我有一回看到了那个侄子，我的天哪，当时说是十六七岁，可那面相看起来都二十出头了，我家绣红若跟他站一块儿，都快赶上父女辈分了。”
第9012章 拿杀猪刀撵
“我跟永进说这事儿，永进气得当时就砸坏了一只茶碗，说下回我那曹家大嫂再来扯这些澹子，让我直接拿笤帚打出去！”
“八妹，你咋不早跟我说？你要是早说，我帮你一块儿撵他们！”
大孙氏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了，满脸忿忿。
“我可不拿笤帚撵，我直接拿杀猪刀来撵！”
“真是气人，咱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把他们当一门亲戚来招待。”
“结果倒好，还想打你家绣红的主意，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大孙氏越说越上头。
好吧，这场原本是以杨华梅为主角的谈论会，成功跑题，变成了声讨曹家……
鲍素云也是一脸的谨慎，说：“绣红从小被八妹和永进捧在手掌心里养着，且不说跟曹家的表哥年纪相差那么多，本身也没啥感情，就算真有，也不能嫁，山里日子太苦了，那丫头怕是很难熬，八妹你和永进也不放心。”
曹八妹用力点头。
“我自己就是从曹家沟出来的，我最清楚了，生了病，基本是不请大夫的，
全都是用家里一些失传的土方子来整，原本只是头痛脑热，结果给你整得多了一层上吐下泻！”
“十户人家有七八户娶不上媳妇儿，有的人家愚昧，娶个媳妇儿回来哥几个一起共用，生下来的娃都不晓得是谁的。”
“我大不了跟曹家那边一刀两断，也不可能把我闺女送进那种地方去遭罪！”
……
一番控诉，大家早已跑题。
时辰不早，各自散去。
杨若晴临走前不忘再次给孙氏打气：“娘千万莫慌，这不是咱一家的事儿，是咱整个老杨家的事儿。”
“我爷自己放出的话，所以咱照做就行了，姑姑那边你不用搭理，假装什么都不晓得就可，凡事有我，有我爹顶前头，你莫怕！”
孙氏无奈的笑着，“晴儿你放心吧，你娘我，说胆小也胆小，说胆大也胆大的，我听你们的，我不怕。”
杨若晴点头，“这才对嘛，咱又没做啥亏心事，怕啥呢！”
……
杨华梅夜里过来三房闹了一场，并跟老杨头还有杨华忠，杨若晴这三方撕破脸的事儿，隔天一大早就传遍了老杨家。
对此，谭氏保持了沉默。
其他各房也都用自己的行为来站队。
没有一个人去老王家解释什么，都装作不知晓。
而刘氏则一大早就亢奋的跑来骆家找杨若晴八卦。
主要是要追问昨夜撕破脸的细节，甚至追问到每一句对话，包括对话的顺序，说话时的语气。
得，这四婶现在八卦起来更加专业了，还要考虑感情的层层推进啊！
杨若晴知道如果不跟四婶这说详细，四婶会像牛皮糖一样缠着自己的。
于是，杨若晴趁着给俩孩子洗尿布和小衣裳的当口，把昨夜的事，事无巨细告诉了刘氏。
刘氏在听的过程当中，那脸色和表情随时随刻都在变换着。
一会儿愤怒得骂娘。
一会儿又畅快得拍腿。
末了，听到杨华梅又拿出要跟娘家断绝来往这种话来威胁老杨头。
而老杨头却直接吩咐杨华忠送他们母子回去的时候，刘氏更是激动得使劲儿拍着手掌。
“老汉太霸气了，这才是真爷们啊！”
“就是不惯她那坏毛病，真当自己是一颗香饽饽还是咋地？”
“真要不跟咱老杨家这边走动，咱还落个清闲呢，就怕她到时候又憋不住三天！”
不仅仅是刘氏不相信杨华梅能一直坚持下去，就算是杨若晴，昨晚虽然在现场亲耳听到杨华梅撂下狠话。
但杨若晴自己也是不信的。
不说别的，就说小黑和徐巧红真正成亲的时候，老王家是肯定还要来通知老杨家的。
不然，之前老王家送出去的礼金，咋回拢呢？
那不得亏死嘛！
所以，在面子和例子之间，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只不过这中间，梅儿姑姑应该会赌一段时日的气，这也好，大家都喘口气。
……
在杨华梅来杨华忠家闹过一场后，隔天，大白，红梅便带着壮壮提前回了镇上铺子。
而王洪全，杨华梅，小黑三人则继续留在家里。
村口池塘边，正在浆洗的王洪涛家的大媳妇跟刘氏凑在一块儿边浆洗边小声拉家常。
那大媳妇对刘氏说：“我问梅儿咋不跟着大白他们一块儿去镇上，梅儿说难得回来一趟，得留家里收拾收拾。”
“我又问小黑啥时候去镇上铺子？”
“小黑说，他娘说了，家里昨日接亲家还剩下不少菜，得留在家里把才吃完才能去镇上。”
“啧啧，他四舅妈，你听听这些话说的，真是小家气子呀！”
刘氏连连摇头，嘴里更是连声啧啧。
“这梅儿不是我说她，真是不会为人！”刘氏说。
“像这种办喜事剩下的菜，大家伙儿都会给亲戚朋友分一点的。”
“你公爹跟梅儿公爹是堂兄弟，两家那么亲近，我听说这趟烧饭还是请的你们婆媳去帮忙的吧？
照理说，一碗两碗菜也得给你们送啊，太抠门了！”
刘氏是心里咋想嘴上就咋说。
而王洪涛家的大媳妇也是真的被杨华梅给气到了。
昨日晌午，她们婆媳全都过去帮忙烧饭，吃完饭收拾完锅碗，把灶房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菜回家。
临走的时候，王洪全还追出来拍着王洪涛的肩膀千叮咛万嘱咐，叫夜里不要生火，都过来一起吃夜饭，剩下不少菜。
当时公爹王洪涛是不想过来的，所以就拒绝了。
可大伯王洪全还是坚持要王洪全夜里带着一大家子过来，还跑去跟婆婆那里也打了招呼。
千叮咛万嘱咐叫夜里不要生火，都过来，大人孩子都来。
大白也跟着过来说了，爷孙两个显得特外的真挚诚恳。
公婆推辞不掉，加上几个小孩子们都还馋那些菜和点心，于是，公婆就答应了。
于是昨日晌午之后大家回到家里，男人们因为晌午帮忙陪小黑耳朵老丈人和大舅子喝酒，一个个都喝多了，都回床上补觉去了。
女人们则收拾家务，去菜园子里转悠。
第9013章 三天
因为计划着夜里再来杨华梅家烧饭，所以就没人去关注灶房的事。
结果，一直等到日头落山，再到天色擦黑，都不见杨华梅过来喊她们过去烧饭。
是的，在村子里有那样的规矩，也可以说是习惯。
一家办大事，会请本家亲戚里的妇人们烧饭，男人们陪客。
提前会家家户户打招呼。
等到了正式要干活的时辰点，主人家还会再次过来人催。
如果不来催，那么亲戚宗亲们，即便到了时辰点，也是不好意思自己上门去主动揽活的。
因为总怕主人家在安排方面有啥变数，到时候就尴尬了。
所以昨日烧夜饭的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炊烟鸟鸟，结果王洪涛一大家子妇人茫茫然然，不知该咋整。
几个孩子们都饿了，饿得直哭。
三媳妇，也就是王良的妻子是个泼辣性子，直接就跟婆婆，还有其他妯里那明确表态就算杨华梅过来喊，她都不会过去了。
直接带着孩子回屋，给孩子整夜饭去了。
而大媳妇这边还在婆婆的号召下接着等，一直等到醉酒的男人们醒过来，发现这情况。
于是王洪涛打发个孙子悄悄去杨华梅家那边瞅了一眼。
回来说，大爷爷一家都在堂屋吃饭哩！
这下，可把王洪涛一家给气坏了！
当下王洪涛老夫妇互相数落起对方来。
婆婆责怪公公耳根子太软，被王洪全随便忽悠几句就真信了。
公公则埋怨婆婆脑子呆，不懂变通。
等到日头落山都等不到，就不应该再等，就该按照家里的计划来。
痴汉等丫头，等来等去等了个空！
公婆互相埋怨，作为儿子媳妇，一个个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
又不好意思撵上门去质问杨华梅为啥不来喊。
于是大家只能将王洪涛老夫妇给劝解开，然后赶紧去烧夜饭吃了睡觉，就当没有这回事。
这年头了，家里不缺吃穿。
所以，此时此刻大媳妇看到了刘氏，原本不喜欢八卦的她，实在忍不住，拉着刘氏就是一通诉苦。
刘氏听完这一切，也是满脸的同仇敌忾，让大媳妇感觉自己这通诉说，真是找到了知音啊。
刘氏还贴心的帮大媳妇这分析：“凭我多年跟梅儿他们打交道的经验啊，昨日王洪全跟你公婆那发出夜饭邀请的时候，应该是真心实意的。”
“真心实意个屁，那夜里为啥半点响动儿都没有？”大媳妇反问，满脸的不信。
刘氏冷哼了声，“还用问嘛，王洪全老汉在发出这个邀请的时候，并没有知会梅儿那里。”
“当后来梅儿晓得了这事儿，直接就给推掉了，这才没去喊你们过来。”
刘氏的分析，其实跟大媳妇心里想的，想到一头去了。
但大媳妇嘴上不说出来。
反而是说：“她那么做，这不是故意让她公爹说话不守信，人前啪啪打脸嘛！”
刘氏嗤笑：“你看过梅儿啥时候在意过王洪全老汉的脸面？”
一句话，把大媳妇给问住了。
末了，她只能长叹一口气，“哎，我大伯啊，也是命苦，要是栓子在世，或许会好一点。”
刘氏瞪大了眼，“那当然了，儿子就是儿子，媳妇就是媳妇，栓子要是活着，梅儿咋地也不敢这样嚣张。”
“不过，话也说回来，梅儿虽说不咋给那老汉脸，但老汉的衣食住行那块，她也还是管的，至少没有把老汉赶出去流浪街头。”
大媳妇蹙眉，“她要真把老汉撵出去流浪街头，那真不是人了！”
大媳妇跟刘氏这里狠狠的倒了一番苦水，倒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刘氏也很给力，谴责的情绪比大媳妇还要饱满。
两个人就像是遇到了知音，越说越带劲儿，恨不得丢下手里的衣物不浆洗，手拉手跪一排面对着这池塘里的水神拜成干姐妹！
末了，大媳妇衣裳快洗完了，拉住刘氏的手，压低了声叮嘱：
“我得回去了，先前跟你说的那些，就咱俩说说，你可千万别去别处说！不然别人得说我为了一顿饭斤斤计较，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大媳妇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另一套台词。
就是要借助刘氏这张大嘴巴好叫全村人都看看杨华梅那小家子气的嘴脸！
刘氏也用力拍着大媳妇的手背，一脸郑重的说：
“我是啥样的人你还不了解么？把心放肚子里，这些话出得你嘴，进得我耳，保证不让第三个人知晓的！”
与此同时，刘氏心里也有无数个声音在亢奋在叫嚣。
呀喝，又被我逮住了梅儿的丑事儿。
小气巴巴的，连剩饭剩菜都舍不得给人吃，这事儿我得出去好好的给她宣扬宣扬，扯下她脸上的遮羞布！
但看到大媳妇这副慎之又慎的样子，刘氏在心里暗骂了对方一句胆小鬼。
既然敢把话说出嘴，就要有敢于被人听到的勇气啊，不然你干脆把话烂在肚子里好了。
但嘴上，刘氏还是要再次安抚着大媳妇：“你把心放肚子里，我这人最有分寸了，我不乱说话，真的！”
大媳妇心里暗笑。
你还不乱说话？
要是连你都不乱说话，那咱整个长坪村的人都是哑巴和锯了嘴的葫芦了。
“好，我把心放肚子里，那我先回去了，家里还一摊子的事儿，那咱下回再一块儿说话。”
“好嘞好嘞。”
两人分道扬镳后，刘氏也草草将盆里剩下的两件脏衣裳在水里粗略的摆了摆，随便拧了几把，扔到盆里端起来就跑。
却不是往家的方向去，而是屁颠着往村口大路那边的骆家方向去。
她得赶紧去把这个事儿分享给杨若晴……
王洪涛家大媳妇带出来的消息，经由刘氏那张嘴润了遍色，很快便飓风般扫遍全村。
全村人明里暗里，都在看杨华梅家的笑话。
有的人在村里遇到小黑，还会故意打趣他：
“小黑，你丈人家过来认亲，好菜吃完了没？”
……
然后，全村人的眼睛几乎都在看着杨华梅家。
这不，第三天的时候，杨华梅用两把铁锁将老宅子的堂屋门，院子门锁上。
又将自己那屋的门也一并锁了，然后带着小黑，还有王洪全一块儿去了清水镇。
三天，三天终于将好菜吃完了。
全村人都在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同理，这些事儿很快也传到了老杨家。
谭氏直接摇头：“我没这闺女，太丢人了，下回你们看着吧，小黑媳妇嫁进门，都没人乐意过去帮梅儿家烧饭！”
第9014章 小女婿上门
就在老杨家为了杨华梅家的小气吧啦的事儿唏嘘的时候，项家那边，项胜男突然跑来了杨华忠家。
手里还拎着一只绑了双翅的小母鸡。
过来的时候，是早饭后，刚好大家伙儿都还聚在杨华忠家没有散。
刘氏是第一个看到项胜男进门的，她笑着说：
“有个近路的女婿可真好呀，
瞧瞧，这又送鸡过来了，三哥，三嫂，莲儿，你们有口福啦！”
杨华忠正给老杨头那递瓜子。
都这么久了，老汉说不碰烟，就真的不碰了。
不过，为了缓解嘴巴里的空虚寂寞，老汉迷上了嗑瓜子，吃花生蚕豆。
由此可见老汉的牙口真好，都快奔八的年纪了，还能搞得定这些东西。
杨华忠和孙氏都才五十出头的人，太硬太脆的东西竟然就有些搞不定了。
老汉的牙口真是羡慕人。
所以，杨华忠听到刘氏的笑声，也抬起头往项进门口的方向望去。
果真看到小女婿过来了。
杨华忠的注意力不是落在小女婿手里拎着的鸡身上，而是在女婿的脸。
“胜男，你的脸色咋不太好？你生病了么？”
杨华忠直接站起身开门见山的问。
孙氏是看到了项胜男手里的鸡的，孙氏也听到了刘氏的打趣。
孙氏正满心的欢喜和欣慰，觉得女儿女婿咋这么孝敬呢，前几天刚刚从草场那边吃过饭回来，这就又给送鸡来了。
难道是看莲儿在家里养胎，所以专门送鸡过来给莲儿补的？
孙氏正准备迎接过来的时候，听到杨华忠突如其来的那句问，孙氏莫名了下，视线也移到了项胜男的脸上。
小女婿这张脸憔悴得不像话，两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很深很重。
脸色却又异样的苍白，头发也有些蓬乱，胡子拉碴的，咋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联想到街上的流浪汉。
站在那里，瘦削单薄的身子疲惫到好像都要打摆子，是在努力撑着，不然就要心力憔悴似的倒下去。
“胜男啊，孩子，你这是咋啦？是病了？还是几天没合眼啊？”
孙氏冲到项胜男跟前，抓着他的肩膀仰起头打量他。
屋里的其他人也都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纷纷抬起头打量项胜男。
每个人脸上的错愕和眼中的惊诧，都差不多，这项胜男到底经历了啥？之前那么精神的小伙儿，突然就好像苍老了好几岁。
“胜男，到底咋回事啊？你倒是说啊？你咋搞成这副样子？”
旁边，杨华忠这个急性子等不下去了，再次催问。
这个小女婿，啥都好，就是有些优柔寡断和闷葫芦不好。
人是老实人，可去有些不够大气。
听到杨华忠的催问，项胜男目光躲闪，竟然有些不敢跟杨华忠目光对视，甚至还低下了头。
“我，我没生病，我一切正常。”他小声咕哝着。
杨华忠和孙氏都同时松了口气。
“你没生病，那你咋搞这副样子？这几天受累了还是咋地？”杨华忠又问。
转念一想，也不能吧？
草场的活计每天就是早上把牛放出去，傍晚再将牛们赶回牛棚里。
这中间过程牛儿们自己在草场上边熘达边吃草，吃饱了走累了就趴下来睡，根本不需要人跟在旁边操心。
正要做啥，就往牛棚的水槽里添些水，让牛们吃了一天草回来后可以饱饱的喝一顿。
这活计真的不咋累，而且前几天杨华忠还专门过去帮忙铡了草。
杨华忠实在想不通项胜男咋像褪了一层皮似的憔悴苍老，彷佛这几天他经历的不单单是体力上的疲累，还有精神上的摧残。
“朵儿呢？朵儿还好不？”杨华忠转念又问起自己的闺女来。
孙氏也恍悟过来，抬起头用力盯着面前的项胜男：“还有孩子们，孩子们都还好不？”
提到‘孩子’这个词儿，项胜男好像被针给扎了一下，浑身一颤，勐地抬起头。
“朵儿生了！”
项胜男的嘴里，突然喊出这句话来。
“啥？”
孙氏的眼珠子惊得差点从眼眶里飞出来，她抓住项胜男肩膀的手指也勐地用力。
“你说啥？咋可能呢？朵儿满打满算才八个多月，还有个把月才是临盆的日子，咋可能生！”
说完这番话，孙氏自己突然愣住了。
再次瞪大眼惊恐的望向项胜男：“真的生了？”
项胜男用力点头，并将手里的小母鸡举起来：“我大伯打发我过来给岳父岳母报喜！”
孙氏和杨华忠他们的目光这才再次凝聚在项胜男手里的鸡上。
母鸡！
朵儿生了个女娃？
“大人孩子都咋样？还好不？”孙氏下意识又问。
项胜男支支吾吾着，却点头：“好，好，眼下都还好。”
“这叫什么话！”
孙氏恼了，一把推开项胜男。
而旁边的刘氏也早就听不下去了，直接站起身指责项胜男：“你可真是不会说话，啥叫眼下都好？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还有啊，你肯定是隐瞒了你岳父岳母啥，你看看你，这哪里是过来报喜的样子？你畏畏缩缩的，就像是过来负荆请罪，你说，你是不是做了啥对不起我们朵儿的事儿？不然她为啥提起一个多月就生娃？”
得，刘氏的话，每一句都是炮弹，接连着轰击在项胜男的心口上。
将项胜男击打得体无完肤！百口莫辩！
孙氏回过神，脑子里突然就联想到许多许多，双腿直接打颤，整个人差点瘫软下去。
“朵儿到底咋啦？啊？”
这个包子了一辈子的女人，此刻竟然有勇气和力气再次扑上去，抓住项胜男的衣裳，颤声追问。
项胜男一脸歉疚，“岳母，我也不晓得咋回事啊，睡到半夜，突然就肚子痛要生娃啊……”
“啥时候生的？”
“昨儿半夜！”
“这会子大人孩子都咋样？”
“都还行！”
“啥叫还行？你这是要急死我吗？”孙氏的眼泪都出来了。
杨华忠直接过来一把将孙氏从项胜男身上扯下来，烦躁且急促的喝道：“问啥问，赶紧的去草场看朵儿母子啊！有啥好问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啥玩意儿！”
杨华忠最后那几句话明显是冲着项胜男去的。
这个小女婿，今个是真的惹得老岳父不高兴了。
第9015章 动了胎气
杨华忠套了马车，刘氏，鲍素云扶着孙氏立马上了马车。
何莲儿也想去，被孙氏按下来了。
“你怀着身孕，不要奔波，你留家里看家，待会你姐回来了你跟她说一声朵儿生了的事儿！”
刘氏也附和着说：“刚生完孩子的人屋子里血气重，莲儿你怀着身孕最好不要去，有我们陪着你娘，你就放心吧！”
就这样，马车赶紧驶出了院子，往草场方向狂奔而去。
家里，大孙氏，曹八妹她们都还没有散，大伙儿望着草场的方向，虽然嘴里说着‘没事没事’这类安抚的话。
但彼此心里都感觉应该不是很好。
如果真的一切很好，项胜男就不会是那副样子了。
显然，他这是心虚，怕老丈人和丈母娘责怪。
正因为项胜男的支支吾吾，越发让大孙氏她们猜测到底是发生了啥事儿，咋会提前动胎气！
相对比亲戚们的猜测和担忧，被留在家里的何莲儿那是真正的坐立不安。
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往复自家和隔壁的骆家，就想等到杨若晴回来。
而偏巧今个一大早，杨若晴就去了镇上。
今个是农历的三月初一，杨若晴去镇上了。
因为再过两天是三月三，她打算三月三的时候在天香楼推出一波大酬宾活动。
就在何莲儿第四次来到骆家的时候，王翠莲和骆铁匠都看不下去了。
王翠莲对骆铁匠说：“我自己来照看俩孩子，你赶紧的套个车子，去镇上把晴儿催回来吧！”
骆铁匠也正有此意，马车套了一半，杨若晴竟自己回来了。
何莲儿赶紧小跑了过去，小脸布满了焦急和慌乱：“姐，我一直在等你，朵儿那边昨夜生了个闺女，可是看胜男的样子，似乎不是太好，爹娘问啥都问不出来，都去了草场……”
杨若晴这一早上跑得风尘仆仆的，回来的时候经过瓦市门口，刚好遇上每月初一的赶大集。
于是她还顺道去瓦市逛了一圈，添置了小半马车的东西回村来。
后天三月三，过节，这些食材刚好派上用场。
结果刚下车就听到这个消息。
杨若晴当即怔愣在原地，整个人心头涌上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生孩子是老天爷赐予女人的一项神圣又艰巨的使命，通常都要等到瓜熟蒂落。
而朵儿提前一个多月就生了，这其中必定是发生了什么！
且几天前她去草场，还询问过小朵的情况。
小朵当时说，孩子在肚子里现在动静很明显，也很规律。
但从杨若晴，还有孙氏她们的经验来看，小朵的肚子虽然大，却并没有往底下坠。
有经验的人用手抚摸，就能摸出小孩子的头还是朝上的，胎位还没完全调转过来。
通常在临近生产之前，胎儿会调转身形，头朝下脚朝上。
这是造物主的安排，是生命的神奇之处。
如果不是这样生，那么在生产的时候会非常的困难，大人孩子都会很遭罪，甚至，还有可能造成一尸两命！
杨若晴不敢再往下想了，因为她感觉自己的手掌心里已经渗透出了一层冷汗。
“大伯，劳烦你把车里的东西卸下来，我这就去草场看看朵儿！”
撂下这话，杨若晴飞一般往院子外面狂奔而去。
到了村口，她又突然调转方向，往另一边去了……
草场。
杨若晴一阵风般席卷到草场的时候，一眼便看到牛贩子，杨华忠，项胜男几个老少爷们站在屋门口。
项胜男耷拉着脑袋，恨不得把头给钻到胯下去。
杨华忠指着项胜男，正面红耳赤的训斥着他。
牛贩子在旁边帮腔训斥项胜男，同时还不忘劝解杨华忠。
胜男爹撑着拐杖，远远的站在牛棚门口朝这边探头探脑张望。
那三角形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对杨华忠的不爽，嘴里还在咕咕哝哝。
不时往地上吐口口水，瞪着杨华忠，好像很不满杨华忠对项胜男的训斥。
杨若晴进了草场，直奔正屋而来。
看到杨若晴过来。杨华忠停止了训斥，望过来。
项胜男在看到杨若晴的瞬间，瞬间慌乱了，张了张嘴似乎想主动跟大姐这打声招呼，却又没有勇气开那个口，于是他再次垂下头去。
倒是牛贩子搓了搓手，尴尬的朝杨若晴挤出一个笑容来。
“晴儿过来了？快去看看朵儿吧，她昨夜生了个闺女，你又要做大姨了。”
看到牛贩子还能笑着说出这样的话，杨若晴猜测朵儿眼下应该是没啥性命之危。
但是这生娃的过程肯定不太美丽，不然这项家爷俩不可能如此心虚忐忑。
杨若晴压根就没搭理这项家爷俩，也顾不上跟杨华忠说话，径直冲进了小朵栖息的屋子里。
刚进屋，杨若晴就被扑面而来的血腥气给刺激到了。
这哪里是进了人住的屋子？
这简直就是闯进了一间屠宰场！
床前的桌上，地上，盆里桶里的血水还没来得及倒掉，凳子上，洗脸架上，搭着一块块用来擦拭的帕子，墙角角落里，一团团用过的染血的棉布无不在彰显着这一场生娃，完全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朵儿咋样了？”
杨若晴沉声问着，人已三步并两来到了床边。
朵儿头上裹着一块帕子，正靠躺在那里。
几天前还很水润红艳的脸，此刻比白墙还要白。
就连嘴唇都失去了光泽！
靠躺在那里的时候，眼睛是半开半闭着的，喘气都微弱到时有时无。
孙氏侧身坐在床边，正一勺勺往小朵嘴里喂红糖水。
小朵喝一勺，几乎有一半从嘴角漏出来。
喂得孙氏的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嘴里更是哽咽着哄着：“朵儿乖，张嘴，多喝一点，喝了才有气力。乖……”
每次当孙氏这样哄着的时候，小朵的眼睛就会努力睁开一点点，然后强撑着努力吞咽……
床边，鲍素云一手牵着娇娇，一手牵着灵灵，眼睛红通通的望着这一切。
就连刘氏这个大嗓门的话痨，此时此刻都不敢发出声音了。
眉头紧皱，暗暗摇头，重感觉小朵这副样子，不太对劲……
第9016章 比煞气
杨若晴进屋后看到眼前这一幕，心下也是往下勐地一沉。
朵儿的生命力，好像在一点点流失……
“娘，我来喂，你把这颗参拿去炖水。”
杨若晴来到床边，掏出一个匣子，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根长成了人形的人参，类似于脚踝的地方还绑着一根红丝线。
这棵参的年纪，比这屋里所有人的年纪加起来估计还要大。
是上回杨若晴过生日，骆风棠捎回来的那一批礼物里的压轴。
据他哎信中说，是花高价钱从北边长白山那边的皮货商人手里买来的。
之所以将红线绑在参的类似于脚踝的地方，据说是行内的讲究。
说是不绑起来，可能会化作个胖娃娃给熘了。
“这么大一棵，全都一锅炖吗？”孙氏问。
杨若晴想了下，“先切三成炖，我怕朵儿虚不受补，红线不要解开。”
孙氏点头，赶紧去了灶房。
鲍素云说：“我去帮忙。”
说罢，牵着两个娇娇灵灵也赶紧去了灶房。
床边，杨若晴暂将红糖水碗放到刘氏手里，自己则撸起小朵的衣袖给她把脉。
小黑的手冰冰凉凉，脉细非常的微弱。
她努力睁开眼，看到面前的杨若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姐，帮、帮我劝劝娘，叫她……莫慌……我，我没事的……歇会，就好了。”
听到小朵微弱的声音，一句话要分好几段来说，杨若晴心里更不是滋味。
“你就别担心娘了，先闭上眼休息。我叫了旺生哥过来给你瞧瞧，待会哪里不舒服，跟他说。”
是的，她先前绕道，就是去了村医旺生家。
像女人生孩子这种情况，通常是不方便请男大夫的，通常都是请稳婆。
但稳婆只是在生的过程中起个辅助作用，稳婆并不是大夫。
小朵生娃的时候，估计也没去请稳婆，所以这会子杨若晴把旺生带过来补救，是必须的，不妨一万，就妨万一。
“待会旺生哥来了你不要慌，也不要放不开。”
虽然小朵的身体已经虚弱得不行，但当听到来了男大夫，她的脸颊上还是有点不自在。
但她没有力气说太多话。
于是杨若晴再次说：“他是大夫，你现在身体虚弱，不要顾忌旁的东西。”
“让他给你看诊，开点药啥的，你恢复起来更快。”
“想当初我生团团圆圆的时候，也是请了旺生哥在门口候着的，这没啥不好意思的，啊？”
经过杨若晴一番开导，小朵轻轻点头，有些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刘氏见小朵闭上了眼，有些担心，压低了声叫杨若晴。
“晴儿？”
杨若晴朝刘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这会子没事，就是太累了，让她养会神。”杨若晴轻声说。
刘氏点点头，脚下小心翼翼挪到杨若晴身旁，跟着一块儿盯着小朵的脸，密切关注着。
很快，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响。
刘氏提醒杨若晴：“像是旺生来了。”
杨若晴点点头，起身走出了屋子。
屋外，旺生挎着一只药箱跑得气喘吁吁。
杨华忠看到旺生过来，赶紧迎了上去，旺生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当杨华忠得知是杨若晴把人喊过来的，连连点头，“我家小闺女在屋里，劳烦你快些进来看看。”
旺生点点头，跟着杨华忠往屋门口走。
牛贩子看到旺生要进产房，怔了下，随即喊住杨华忠：“老三，这会不会不太妥当啊？朵儿可不是生病，她是生孩子，男女有别，不太方便吧？”
杨华忠沉下脸说：“我家闺女都那副样子了，还去琢磨方不方便？”
牛贩子苦笑，“老三你别恼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哎，行吧行吧，赶紧的带人进去吧，咱也落个心安！”
杨华忠点点头，再次招呼旺生往屋里去，这时，不远处牛棚门口，一直在那探头探脑的胜男爹突然冲了出来，朝这边大呼小叫。
“你们老杨家这是咋回事啊？往产房里带男大夫，这要是传出去，小朵的名声都不好听，咱胜男，咱老项家人都跟着丢人啊！媳妇儿的身子都被别的男人给看光了，这话传出去太难听啦！”
胜男爹这番话一经说出口，不仅杨华忠的脸色变了，牛贩子的脸色也都跟着往下一沉。
“老二，你瞎说个啥呢？跟朵儿的生命安全比起来，啥都得往后靠！”
“大哥，我没瞎说，你看庄户人家生娃，谁还把大夫往屋里领？这传出去让人笑话！”
“你放屁！”
一个人影直接从屋里过来，冷冷喝断了胜男爹的话。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出来就直接爆粗口的人，没错，正是杨若晴。
杨若晴上前几步，直接指着胜男爹的方向破口大骂：“你个冷血冷肠的死老汉，就会站在门口扯比蛋子！你给我进去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妹子，她都快要死了，你还跟这扯澹！”
目光一转，她浑身煞气，视线扫过牛贩子和项胜男：“现在，我就要请大夫进去给我妹子诊治，谁敢多说半个字，别怪姑奶奶不给他脸子！”
牛贩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很难看，因为跟老杨家三房做亲戚这么多年，大家表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
杨若晴虽然位高权重，在外面人家都说她是个厉害的女人，但在对牛贩子，对老项家这块，她把自己的辈分放到了朵儿相同的位置，对牛贩子和胜男爹他们都很尊重，反正就是一个晚辈就对了。
这会子直接被指着鼻子一顿骂，牛贩子的脸也有些挂不住。
于是，他垮着脸对杨华忠说：“老三，你家这晴丫头是不是太泼辣了点儿？一杆子打翻一船的人？”
杨华忠正欲开口，杨若晴却已冷笑着说：“雪崩的时候每一片雪花都不是无辜的！”
“同理，我妹子变成现在这样，你们老项家每一个人都难辞其咎！”
牛贩子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目光沉沉的望着杨若晴。
他贩了一辈子的牛，也杀牛，浑身也充斥着一股子彪悍也煞气。
换做别的人，都不敢跟牛贩子这样指着鼻子说话。
但杨若晴可不是别的人。
牛贩子充其量只是杀过牛。
而她，手染同类的血，还不是一次两次了。
比威慑？
比煞气？
那是找死！
第9017章 理由
朱雀县。
衙门书房里。
一名面皮白净的中年男子正盘坐在软榻上。
他双手放在胸口，结成一个手印，呼吸之间，鼻孔里都有白色的气流进出。
大约半个时辰后，他才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没多久，一名穿着官袍的微胖男子快步走了进来。
他一脸的焦急道：“曹大人，你还在练功呢，出事了啊。”
此人正是朱雀县的县丞谢晨生。
他刚得到了消息，就赶紧来告诉曹文华了，兹事体大，他没让人传话，而是选择了亲力亲为。
“谢大人，要注意官威官体啊，你看看衣襟上的扣子，袖袍上的褶皱污垢……”曹文华点评了一下谢晨生的打扮穿着，语气中带着不满意。
谢晨生吓得一哆嗦，他虽然是一名县丞，跟曹文华都是朝廷的官员，虽然在县城内受到曹文华的节制，但身份地位上，比曹文华差不了多少。
甚至，那些强势一些的县城，县丞的权力甚至还在知县之上。
但谢晨生早已经不是正常的县丞了，自从他投靠了曹文华的那一刻，他只剩下一个身份，那就是曹文华麾下的走狗。
堂堂县丞，被训的跟孙子似的。
“知道了曹大人。”谢晨生又赶紧整理衣服，但这等官服，都不是他自己穿的，现在没有家里的侍女小妾，他连穿衣服都不大会了。
“先别整理了，说说看，究竟有什么事情发生？”曹文华缓缓道。
他的确有洁癖，见不得那些污秽。
但更多的是他借着这个由头来拿捏谢晨生，防止他心生退意。
毕竟，谢晨生这个人，知道的太多了。
这么好用的手下，曹文华不会轻易收走他性命的。
他还要有人帮他管理他们，那么，一个可以信任的县丞，绝对是不可轻易取代的。
“骆大将军……他来朱雀县了，还藏了起来。”谢晨生一张脸，五官往中间挤，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风干了的橘子皮。
“这个消息，我早知道了，还用你说？”
“骆风棠也不过如此的，你用不着大惊小怪。”
曹文华神色镇定自若，丝毫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大惊失色。
“大将军他是来寻我们错处的啊。”谢晨生惊愕不已。
他没想到曹文华会是这个态度。
要知道，在他看来，骆大将军的份量，远远比曹文华要重的多。
曹文华这样的知县，整个大齐太多了，他都数不过来，也记不清，但骆风棠这样的将军，却是凤毛麟角，真正能够勉强与之相提并论的唯有北方大帅岳雷霆，别的将军，都要弱了几分。
现在大齐就是两大将军并列的时代，在北方大帅难以回京的情况下，骆风棠的威望几乎是无人能比的。
现在的大齐，并不是重文轻武，而是文武并重，隐隐的武将权力还是极大的，这也是因为，大齐四面八方都是敌国，常年征伐的缘故。
“不用担心，骆风棠本人，那是很厉害的，但厉害之处在战场上，不在朝堂之上。”
“只要他还想在这个朝廷上立足，他就要遵循朝廷规矩。”曹文华冷笑一声。
朝堂上，曹家的确实力不强，但江家实力强。
江南四大家族之首的江家，如今已经成功入阁了。
而曹家正是在江南依附在江家的家族。
曹家织造，那可是闻名江南的，而江家更是庞然大物，就连皇帝齐星云，都没办法随心所欲的对付江南四大家族。
“但大将军针对的不是曹家，是您啊。”谢晨生道。
“不错，曹家是曹家，我是我，我不能代表曹家，曹家也可以随时放弃我，这一点，我比谁都明白。”
“所以，我掌控了足够的筹码，让曹家，江家都不能放弃我。”
曹文华缓缓道。
他甚至都没有刻意隐瞒什么，而是将他的一些秘密说了出来。
当然，他说的不是具体的秘密，而是一个大略的方向。
“明白了，那我回去了。”谢晨生这一下，也终于镇定了下来。
既然曹文华早就知道了，还丝毫都不慌乱，那他还有什么担心的理由呢？
等谢晨生离开以后，曹文华脸色阴沉下来。
他并没有表面所说的那么镇定自若，骆风棠这个名字，始终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心口，沉甸甸的让人不舒服。
但目前来看，他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他想了想，取出纸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函，随即，离开书房，来到外面。
找到喂养的鹰隻，将其放飞。
……
大约一个时辰不到。
就有一道身影进入院子里。
此人，脸上带着一张白板面具，穿着灰袍，走起路上，悄无声息，像是鬼魅一般。
他连门都没敲，就这么闪身进入屋子里。
“曹文华，你找本座有何要事啊？”面具男子声音略有些怪异，像是金属在砂纸上摩擦一般，让人听着很不舒服，但只要一听就明白，此人的声音，明摆着不是他真正的声音，而是他伪装出来的。
“司马法王，救我。”曹文华直接半跪下来，丝毫没觉得屈辱。
来人正是波斯教法王司马天智。
他双手负在身后，依旧保持着金属摩擦的声音道：“救你？你用得着本座来救？”
曹文华寄过去的信笺里，并没有说太多事情，只是表明了想跟司马天智见面。
“骆风棠来朱雀县了，他要杀我！”
曹文华心里没有侥幸的，他知道骆风棠暗中来到朱雀县的真正用意。
用意只有一个，那就是来杀人的。
而能够让骆风棠亲自来杀的，最有份量的人物，在朱雀县就是他曹文华了，这一点上，他很自信。
“骆风棠杀不了你，你是朝廷命官，除非他不想在大齐混了，否则，他总会乱杀一名朝廷官员？”司马天智虽然倨傲，但他看事情的眼光，还是很强的。
这里面，他没看出骆风棠非要杀死曹文华的理由。
“说不好，本来我想着，他不敢杀人，但有时候，这世上之事，往往跟人料想的不一样。”曹文华道。
“行吧，要是骆风棠杀你，我帮你挡住他。”司马天智打了个哈欠。
嗯，看在曹文华经常孝敬的份上，这一劫，他就接下来了，替他挡下。
第9018章 等着看戏
三日后。
石家已经张灯结彩，一片欣欣向荣的热闹景象。
这可是朱雀县的独一份。
石家是朱雀县最大的家族，生意做得很大，不仅有钱，在官面上也极为吃得开。
甚至，在四象城那边，也是可以排的上好的。
石家家主要给嫡亲的孙儿办抓周之礼，县里面大大小小的头面人物，那些乡绅老爷们，基本上都会来凑个热闹的。
石玉林穿着锦袍，精神很旺盛。
他今年才五十出头，平日里，各种补品补身子，让他到了这个年纪，依旧龙精虎勐的。
作为石家的家主，他能调动庞大的资源，在朱雀县内，说话更是有着一言九鼎的称谓。
除了少数几位，别的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不过，他为人八面玲珑，轻易不会做得罪人的事情。
此刻，他正在站在门口，笑容满面的迎宾。
当然，他站的位置是第二道门户。
外面还有第一道门户，拦住了一些地位比较低，排面较差的。
而排面高，地位高的，他亲自迎接。
这样不会怠慢人，也不会累死。
要是每一位来人，他都要迎接，那他肯定就忙不过来。
此时，前面来了几名人物。
为首的走着官员才有的步子，稳如大山。
石玉林眼睛一亮，急忙迎接上去。
“本县父母官来了，有失远迎啊。”
石玉林拱手行礼道。
他也是有着举人的位份，自然不需要向曹文华下跪磕头行礼了。
曹文华哈哈一笑，他跟石玉林是老熟人了，一起配合着做下了很多大事。
过多寒暄的话，用不着多说。
曹文华回礼后，走进门内的大厅里面。
而此时，米琪身边跟着常四郎，一同坐在第一道门户附近的一处厅堂包厢里。
米琪的确没想到，石家会有这么大，外围的包厢，就足够招待绝大部分宾客了。
而还有部分宾客是进入了里面，那是石家的贵客，跟他们这些人不一样的。
“叶公子，这次怪我，是我没打听仔细。”
常四郎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
米琪已经易容改扮成了叶公子，她抬手将手中的折扇打开。
随后，她缓缓道：“跟你没关系，这是石家，店大欺客。”
米琪冷笑了一声。
“叶公子，我人微言轻，您又是远道而来，石家不知道您的排面……石家这么安排，是不合理啊，这不是怠慢人嘛，都是宾客，怎么能区别对待呢，尤其是叶公子这样的人中翘楚，应该迎接进主位才是！……”
常四郎一顿勐吹，很快就将米琪吹捧上天了。
米琪摇着扇子，轻轻摇晃。
“我们先坐着吧，看看石家还能整些什么。”
米琪澹澹道。
常四郎左右打量了一下，这小包厢里面只有他们两人。
在确认没有别人的情况下，常四郎自然又是一顿胡吹大气。
他最擅长的就是拍马屁，这门功夫，他已经修炼的炉火纯青，到了让人望尘莫及的地步。
米琪自己都被他吹得晕乎乎的。
她可没有瞧不起这门功夫。
这门马屁神功，放在官场上，那是往上爬的极有利的手段。
试问有几个官员，不爱听人吹捧呢。
真有那种不爱听吹捧的，那是凤毛麟角，那种人，在官场上一般也是被排挤的对象。
“石家可能会给单独的回礼，石家财大气粗，这一点他们倒是会做的。”
常四郎在这一点上，没有乱说。
他只是喜欢拍马屁吹嘘，但在有些明摆着的事情上面，他也不会故意颠倒黑白，混淆事实。
这就是他聪明之处，什么事情可以吹捧，什么事情该说实话，他门清。
“我像是需要回礼的人吗？”米琪反问道。
“叶公子这样的财力，肯定是不在乎什么回礼的，所以说，石家人做的不地道啊。”常四郎道。
“不错，石家人很不地道，这个事情，我记下了，哼，得罪了我的人，没有好下场的。”
米琪话音刚落，忽然外面响起了一声巨大的轰鸣。
“胡家报仇，无关人等，散开，非石家人不杀！”
四面八方都有类似的叫喊声，在一瞬间响起。
“叶公子，出大事了！”
常四郎有些慌乱。
本来包厢的隔音效果还算不错，但现在，四周的宾客奔跑叫喊声，都能从外面传进来了。
“哈哈，我就说石家没好下场嘛，你看，这不就应验了？”
米琪晃动着折扇，却显得很兴奋，眉眼之间都带着笑容。
“真舒爽啊，所以说，得罪了本公子的，报应来的如此之快，可谓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本公子掐指一算，就知道他们石家该有此劫。”
米琪在这里摇头晃脑的说话，常四郎却真的有点急眼了。
“叶公子，咱们也跑吧？再晚了，要是被歹徒给砍了，那就很不值了。”常四郎道。
“莫慌莫慌，咱们都是体面人，也不是什么石家人，他们不是说了嘛，只杀石家人，咱们是安全的。”
米琪稳稳坐着，老神在在。
“哎哟，我的叶公子，那些人都是劫匪啊，他们哪儿讲什么道理？他们说的不能信啊，刀剑无眼，他们哪儿来得及分辨，谁是石家人，谁不是石家人呢，都是见一个杀一个。”
常四郎焦急道。
“你就放心好了，本公子这身份，这地位，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
“你以为跑出去就能活命？说不定跑的越快，死的越快。”
米琪道。
随后米琪举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喝茶，喝茶，我们等着看戏。”
此时，外面不时的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可见战况正在焦着当中。
“你知道胡家是怎么回事吗？”
米琪问道。
常四郎心脏剧烈的跳动，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整个人都处于一个躁动不安的状态。
但是，他又不敢一个人出去。
正如米琪所言，出去能不能保证活命，谁也不知道。
听到米琪的问话，他只好点头道：“这朱雀县大事，基本上我都有所耳闻，胡家一事，我也是知道的，当时看着胡家人，一家子被砍头，那叫一个惨，一般人不敢看。”
第9019章 不饶
望海县，眠牛山，草场。
杨若晴拿出了遇神杀神遇佛斩佛的气势，所有人都被震慑在原地。
胜男爹更是吓得直接就把狗头缩回了牛棚，再也不敢出来逼逼。
杨若晴警告的眼神在项家三个男人身上转了一圈。
最后，重点落在项胜男的身上。
“稍后再跟你算账！”
朵儿为什么会提前分娩，项胜男到底做了什么事触动了朵儿的情绪。
既然昨夜就开始分娩，为什么当时不派人去长坪村告知娘家人？
为什么没有请稳婆？
为什么磨蹭到今天上昼去长坪村报喜的时候支支吾吾？
这里面，隐藏着很多很多的信息。
小朵这副样子，说话都没有力气，是肯定不能跟当事人那里打听的。
杨华忠和孙氏他们提前来的草场，牛贩子肯定跟杨华忠那里有一套说辞。
杨若晴才不会信牛贩子的那套说辞！
先救小朵，眼下小朵才是摆在第一位的。
等确定小朵这边转危为安了，杨若晴会把项胜男抓起来细细的问。
有半句谎话，直接剥下一块皮。
管他是谁，但凡伤害到小朵，都不饶！
门口，项胜男听到杨若晴的警告，吓得双腿膝盖一软，差点就地跪下去。
杨若晴却没再看他，转过身换了副面孔对旺生说：“旺生大哥，我妹子就在屋里，你请进！”
旺生回过神，点点头，挎着药箱在屋里迎接出来的刘氏的带领下进了屋子。
刘氏在关门之前，还不忘朝项胜男和牛贩子这里啐了一口。
“你们项家人的面子要，我们老杨家闺女的性命就不要？黑了心肝的东西，要不咋说男人最心狠呢，呸！”
牛贩子的脸色再次下沉，头上就像顶着一口黑锅。
他想起侄媳妇小朵这趟的遭遇，不禁扭头狠狠拍了项胜男一巴掌。
“你个畜生玩意儿，朵儿若有啥闪失，我第一个不饶你！”
项胜男结结实实挨了牛贩子那一巴掌。
打得半边脸当时就起来了，活像过节的时候村妇们用麦子粉和酵母来做的膨胀的粑粑。
项胜男并没有感觉到痛，更没有感觉到委屈。
他捂着脸，想往屋门口凑近几分，却又被牛贩子喊住。
“你要做啥？”牛贩子在后面喝问。
项胜男：“我想进去陪着朵儿。”
她这会子肯定怕……
牛贩子用力跺着脚：“你又不是大夫，你给我留外头等着！”
杨华忠在一旁皱着眉看着，“他要进去陪朵儿，那是他的一片心意，你犯不着拦！”
或许朵儿看到胜男在里面陪着，胆气会高一点？
“胜男，你进去吧！”
为了自己的闺女，杨华忠朝项胜男大声吩咐。
项胜男感激的望了杨华忠一眼，又有点怯弱的瞟了眼牛贩子，见牛贩子这回并没有强势阻拦，他踉踉跄跄着就往屋里奔赴而去。
刚到屋门口，刘氏再次拉开门探了个头出来。
她用嫌弃的目光狠狠瞪着项胜男，“该你进来的时候不进来，不该你进来的时候舔着脸子进来，你当这是菜园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没门！”
项胜男被拦在门口，他不敢跟刘氏这个长辈硬来，只能扭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岳父杨华忠。
杨华忠一脸无奈的对刘氏那说：“都啥时候了，有啥话等朵儿好了再说吧，先让他进去……”
刘氏没好气的回怼杨华忠：“进啥进啊？朵儿说了，他要是敢进来她就不治了！”
“啥？”
“啊？”
“这话当真是朵儿说的？这不可能吧……”牛贩子满脸错愕，他上前几步，语气里带着强烈的不满谴责刘氏：“她四婶，这可是紧要关头，你可别夹在中间乱传话挑拨他们小两口的感情啊！”
刘氏嗤了声，“死牛贩子你才瞎扯呢，我的嗓门大，我站在这门口说啥里面晴儿她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果真，刘氏话音刚落，身后的屋子里便传来杨若晴不耐烦的声音：“四婶，把人打发了你就进来，别跟那里嚷嚷，影响朵儿休息！”
刘氏立马放低了音量朝屋里回应：“诶，好嘞，我这就进来。”
然后，她转过身一脸嫌弃的瞪着牛贩子和项胜男两个，压低了声警告：“不准进去，你要进来，我就拿笤帚把你打出去！”
项胜男涨红了脸，像一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门口，只能看着那扇紧闭的屋门默默垂泪，并在心里祈祷着朵儿娘俩一定要平平安安。
万一朵儿有什么闪失……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项胜男抱着脑袋，蹲到墙根底下去了。
牛贩子又压低声责骂了项胜男几句。
这些，都是男方家长骂给女方家长看的，说白了，就是做做样子，好让女方家长消消气。
但显然，杨华忠并不买账，依旧冷着脸不搭理牛贩子的示好。
牛贩子讪讪着往杨华忠这边凑，搓着手说：“老三，年轻的小夫妻难免有点磕磕碰碰的，等朵儿好了，咱两边做家长的，还是尽量帮着劝和劝和啊，就算是为了孩子……”
杨华忠冷冷看了牛贩子一眼，“牛贩子大哥，咱两家当初结亲，说白了是我看中了你的人品，才放心把闺女嫁给你侄子。”
“如今看来，我有些走眼！”
“老三，你咋能说那种话呢？咱老哥俩可是几十年的交情啊……”
杨华忠抬手打住了牛贩子的话。
“咱不提交情，交情不靠谱了。”
他又指着小朵那屋，沉声说：“就我闺女发生这样的情况，我现在都质疑你先前对我说的那套说辞！”
牛贩子怔住了，随即涨红了脸，很是尴尬的解释着：“老三，我不敢骗你啊，我是把我所知晓的都一股脑儿告诉了你，我没敢隐瞒，当然了，具体的细节咋样，这个回头等朵儿好了，你当面问她，她是你闺女，肯定不瞒你，我也没瞒你，真的……”
杨华忠摆摆手，走到一边去：“停停停，我闺女在诊治，不要再说话！”
牛贩子总算是讪讪闭嘴。
三个男人或站或蹲，等候在门口。
不远处的牛棚里，胜男爹结束了他的探头探脑后，坐在屋里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