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1章 饭桌风波
抬起头看了一眼杨若晴，扭头就跟杨华梅那吵着要换位置。
杨华梅在给谭氏舀汤，压根就没留意小黑已经开吃了。这会子看到他满嘴油光的跟自己这嚷嚷着要换位置，杨华梅有点不高兴的低声训斥：“随便坐哪都一个样儿，别折腾了，好好吃饭。“
小黑如果那么听话，那就不是小黑了。
“不行，我要换，我就要换。“
小黑不仅语言上反复加重语气，手也过来抓杨华梅的手臂。
一勺子热汤在距离谭氏的碗还有三寸的地方泼洒出去，一半在桌上，另一半洒到谭氏的腿上。
“哎呀！“
谭氏惊呼了一声，赶紧从凳子上弹起身。
杨华梅也慌了，赶紧放下勺子起身查看：“娘，你咋样？烫到了吧？“
谭氏亵裤外面穿着一件棉裤，棉裤外面还有一条黑色的裤子。
庄户人家的老太太窝冬的装扮有两个雷打不动的标志：头上的青老布包头帕子，身上的半截粗老布围裙，围裙还有两只深深的兜，平时坐在墙根底下晒日头的时候，脸躲在包头帕子底下，双手就插在兜里，据说这样很暖和。
此刻，谭氏也是这种装扮，围裙上湿了巴掌大的一片。
杨华梅抬起自己的袖子直接去帮谭氏擦，孙氏也赶紧从座位上下来，去拿干净的帕子过来帮忙。
老孙头和杨华忠他们也都放下手里的酒盅对谭氏投来关切的询问。
王洪全皱着眉头，跟小黑那道：“这在你舅家做客，你听你娘的话，安安分分坐那吃你的饭，不要调皮了可行？“
小黑臊眉怂眼，低着头接着啃手里的小黄鱼，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瞥边上的杨若晴。
杨若晴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
他吓得赶紧把余光收回来，那凳子底下就跟长了钉子似的扎着他的腚儿，坐在那里扭来扭去跟条洞蛆似的。
若不是先前在灶房已经跟杨华梅那握手言和了，若不是此刻杨华梅正慌乱愧疚的给谭氏擦拭，若不是王洪全正惭愧的跟杨华忠那赔着解释，若不是谭氏本人都说了'没烫着没烫着……'这些打圆场的话，杨若晴真的又要发飙了。
“来，岳父，小黑他爷，咱先一块儿走一个。“
伴随着杨华忠他们那边举杯，这饭前的小插曲揭过去了。
孙氏招呼着大家伙儿吃菜，又亲自起身给谭氏夹菜，给杨华梅夹菜。
“小黑，你是自个夹？还是三舅母给你夹啊？“孙氏笑眯眯问，永远都是那么的和蔼可亲。
杨华梅压根不给小黑说话的机会，直接道：“三嫂你随他，都那么大个人了，想吃啥自个有手有脚，三嫂你自个也吃啊！“
孙氏微笑着点点头，坐下来之前还是夹了一只大鸡腿放到小黑的碗里。
小黑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丢了手里的小黄鱼鱼头就来啃大鸡腿。
杨华梅拍了他手臂一下：“三舅母给你夹菜，你也不晓得说点啥？“
小黑愣了下，抬起头朝孙氏那嗡声嗡气说：“多谢三舅母。“
“没事儿，吃吧，多吃点儿。“孙氏说。
小黑埋下头就是一顿狂怼，就好像一头饿了三天的肥头大耳的猪猛地一下把猪鼻子扎进装满了食物的食槽里，画面极具冲击力。
看得旁边的杨若晴都……饿了！
接下来这顿正餐吃得还算是顺利，小黑除了埋头狂吃，碗边的鸡骨头鱼骨头还有其他被他吐掉的大蒜生姜堆了半丈高，其他基本也没啥违和的了。
谭氏第一个吃饱放了筷子，“亲家公，你们接着吃，我先回屋去了。“
王洪全下意识扭头要跟谭氏这说'好'，却发现谭氏的那句'亲家公'压根就不是朝自己说的。
对面，老孙头跟谭氏这笑着点点头，“好，好。“
谭氏这才转身离开，自始至终就没看王洪全一眼。
“我也吃饱了，我送娘回屋。“杨华梅也赶紧起身追上了谭氏，扶着她一块儿离开堂屋。
饭桌边，王洪全略有尴尬，不过想想也不稀奇，谭氏也不是第一回给他甩脸子了，就算昨天去老王家吃饭，也是对他爱答不理的。
“小黑他爷，来，咱再走一个。“
杨华忠赶紧拿起手里的酒壶过来化解尴尬，王洪全笑着抬起酒盅去接酒，两人再次喝了起来。
小黑撑得坐在那里翻白眼，饱嗝已经打了不下二十个，他抬起头看到自家爷和三舅正砸吧着嘴喝酒，忍不住舔了下嘴角，跟王洪全那说：“爷，也给我抿一口呗？“
王洪全瞪着眼睛，“瞎说，酒这玩意儿你们小孩子咋能喝？“
老汉的话对小黑不仅没能造成半点震慑，相反还激起了他的猎奇心，小黑豁地站起身奔到王洪全身旁，伸手就去抢他手里的酒盅。
“哎你干嘛？这孩子……“王洪全猝不及防，酒盅一下就被小黑抢去。
酒水洒了一半出来，溅到王洪全的眉毛胡须上，又几滴还进到眼睛里，怪辣的，王洪全当即就捂着眼睛在那抽凉气。
小黑才不管他爷的死活呢，笑嘻嘻的把酒盅快要放到唇边的时候，手腕被一只铁钳似的大手紧紧握住。
抬头一看，对上一张冷沉的脸。
“三、三舅……“
“把酒盅放下！“杨华忠沉声说。
小黑愣了愣，直直望着杨华忠。
“我再说一遍，把酒盅放下！“杨华忠用着狠劲盯着小黑，加重了语气又说。
小黑的眼中顿时就露出了一刹那的慌乱。
照着常理，杨华忠的威慑恰到好处，没打没骂。
但偏偏一旁的老孙头见状笑呵呵打了个圆场：“哈哈哈，洪全啊你这孙子像你，看来将来是个能喝酒的呢，不过，小黑啊，你还小，等过几年再喝，这会子喝了手抖就没法握笔写字了。“
王洪全这时也擦好了眼睛，听到老孙头的话他笑了笑说：“这小子皮实，见啥都想碰碰，真是拿他没法子。“
老孙头也擅长说那些抬花轿子的话，又道：“男孩子嘛，有猎奇心是好事，畏手畏脚的终究失了男子汉气概。“
王洪全再次笑着点头。
而小黑呢，眼珠儿滴溜的转悠，老孙头那番话莫名的就让他底气倍增，胸腔间被一股男子汉的气概狠狠充斥着。
第6622章 有没有大小
“三舅，我就尝一口，看看啥味儿嘛！“
他不仅不把酒盅放回去，反而跟杨华忠这嬉皮笑脸的讨价还价起来。
这下，可让杨华忠大跌眼镜了，原本心里就对这小子不爽，吃饭前都是孙氏好劝歹劝才把火气压着没说煞风景的话。
“你就对这些大人吃吃喝喝的玩意儿猎奇？你那猎奇心要是稍微放一些到念书那块，不说举人，至少秀才也该考个吧？“
杨华忠这话一出，就跟一张镇妖符贴到小黑的天灵盖上，顿时将他打回原形--又成了躁眉怂眼夹着尾巴的癞皮狗。
老孙头和王洪全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尴尬。
孙氏不知该说啥好，坐在那里斗大如牛，只能悄悄拽了拽杨华忠的衣裳角，想无声的传递给他一些信息，让他别发火了，给小黑留点面子。
至于杨若晴，那是吃饱喝足抄着手在那笑眯眯看热闹呢。
小黑作死真是高手啊，吃顿饭状况连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底还是撞到杨华忠的枪口上了吧？
“我一直强忍着才没说你，我一直在默默看着你的表现，马上就十五岁的大小伙子了个头都跟我这个舅舅一般高，咋还这么不懂事？吃顿饭搞出那么多状况还不晓得收敛？你爷的酒盅你也抢？你有没有大小？”
“咳……”
老孙头故意干咳了一声，“老三，算了算了，他还是个孩子，这没啥……”
王洪全也赔着干笑，“老孙叔，没事没事，舅舅教导外甥天经地义，老三也是为小黑好。”
老孙头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杨若晴看到孙氏在那里比谁都尴尬，于是打发孙氏：“娘，你再去给我嘎公添点饭吧，他的饭都冷了。”
孙氏的注意力也是极好转移的，立马起身去了灶房，临走前把王洪全和杨华忠他们的碗也一并带走了。
杨若晴没去帮孙氏，而是继续坐在桌边看后续。
后续就是，杨华忠的倔脾气上来了，虽然他松开了小黑的手，但训斥的话匣子却也随之打开了。
“之前听你娘说你这趟是专门为了你爹的寿辰赶回来的，你能有这份孝心，这不错。如今你爹的寿辰也做过了，也来探望了你嘎婆和我们，那么下昼我送你回学堂临近年关了，学堂里的学业应该更为繁忙，你不宜耽误太多！”
杨华忠前面的话，小黑都是耷拉着脑袋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那种。
最后两句话突然就让他惊恐起来，他猛地抬起头对杨华忠说：“不，我今个还不能回学堂！”
“为啥？”
“昨日我大姑送来的老鸭还没吃呢，娘说老鸭汤炖黄豆滋补……”
杨华忠忍无可忍，粗暴的吼断了小黑的话：“补你个头，都胖成这样了还想着吃？”
小黑嚷嚷着：“我不吃，那不就浪费了嘛！”
“放屁！”杨华忠重重拍了下桌子：“你爷，你爹你娘他们没长嘴吗？就不能过年杀了吃吗？为了候一只老鸭非得耽误念书是不？”
小黑嘴巴紧抿成一条支线，耷拉着脑袋站在原地不吭声了。
“到底是吃鸭子要紧还是念书要紧？”杨华忠深吸了一口气，又问。
小黑的头更深的往下埋，连带着背都驼下去了。
王洪全在边上看着，是又心疼孙子又无奈。
这孩子，确实有些在意口腹之欲啊，难道是因为正长身子的缘故？
坐在对面的老孙头见状又开始打圆场了：“老三，少说两句吧，小黑这么大了心里肯定都明白的，自然晓得是念书更要紧，对吧小黑？”
小黑往老孙头那边瞟了一眼，依旧没吭声。
这真的把杨华忠给气坏了，抬手就想要抽小黑耳光。
小黑吓得双手抱着脑袋差点缩到桌子底下去，王洪全也慌了，双臂伸长了来护小黑，口中更惊惶的喊了起来：“老三不能打啊！”
“爹，冷静！”
杨若晴这时也结束了看戏站起身。
杨华忠依旧保持着举手的姿势，眼前的场面让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恨恨垂下了手臂。
他三步并两冲到堂屋门口朝谭氏客房那边喊杨华梅。
很快杨华梅就跑出来了，“三哥啥事儿啊？”
杨华忠指着堂屋对杨华梅道：“饭也吃过了，你，赶紧带着小黑走，我是一刻都不想多看到那小子！”
杨华梅傻眼了，僵在原地满头雾水。
谭氏闻声也跟了出来，杨华忠的话让老太太很不爽啊。
“老三你是不是喝多了猫尿在那胡言乱语？有这么撵客的嘛？”老太太上来就冲着杨华忠劈头盖脸的数落。
杨华忠满脸冰霜，头顶一团乌云。
“我都不想说他，你快些把他领回去杀老鸭煨汤好好补补吧，学就别上了，我也是嘴欠非得教导他好好念书，那小子烂泥糊不上墙，你和栓子真是钱多烧得慌，是不是念书的料到现在都看不出来？趁早回来务农多好！”
杨华忠狠狠数落了一番杨华梅后，气得背着手走了。
他回到堂屋后跟老孙头这打了个招呼，被孙氏拉着回后院歇息（平息怒火）去了。
杨若晴把老孙头的饭放到他面前，“嘎公，你扒拉几口饭啊，满肚子的酒对身子不好。”
至于王洪全，杨若晴也随便劝了两句，但她知道王洪全是肯定没胃口了。
因为杨华梅过来了。
杨华梅先前听到杨华忠那些话，就隐约猜到了一半，这会子来到堂屋后跟杨若晴这一打听，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而小黑呢，看到自己母亲来了顿时就有了底气，“娘，三舅训我……”
杨华梅冲到他跟前照着他脸上重重打了一耳刮子。
打得小黑当时就懵逼了，捂着脸一脸吃惊的望着杨华梅，眼中还有惊恐，惊恐后是倔强和愤怒。
“你个混球，就只晓得吃吃吃，家都被你吃空了，你把我给啃了把，剥皮吃肉抽筋剔骨，来呀，你来把我吃了吧！”
杨华梅像发了疯似的双手雨点般拍打着小黑的肩膀后背，又哭又骂又跳脚，头发散开，整个人像个疯子，不仅是小黑吓得抱着脑袋往后退，堂屋里的其他人也都被杨华梅这狂躁的举动给惊到了。
第6623章 烦躁
铁牙城内。
德德玛公主最近几天心情很烦躁。
抓捕行动很不顺利，那些心怀不轨者像是老鼠一般躲藏在阴暗的角落。
城内的大蒙士兵数量已经不够用了，至于那些投降的铁牙金帐军士，根本就不能重用，也不能相信那些人。
她能依靠的始终只有大蒙军人。
一半多的大蒙军士已经离开铁牙城了，这是机密，她不能泄露出去的秘密。
大蒙吉利可汗不仅没又派出更多的军队，反而将铁牙城原本就在的军队撤走了一部分。
对此，德德玛公主不敢有什么怨言，那是因为，吉利可汗有着不得不撤走的理由。
大蒙部侵占铁牙金帐中心城池，杀死铁牙王庆格尔泰的行为终于在草原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其余的草原部落十分的惊惧，很是担心会被大蒙部给侵吞，很害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在这种惊惧的情况下，他们迅速的成立了一个反大蒙联盟。
本来这个盟主应该是科尔沁部落的大汗，但现在科尔沁部落内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无暇外顾，这个盟主就落在了另外一个强大的部落身上。
那就是草原上有名的以草原神鹰为图腾的神鹰部落。
以神鹰部落为头领，其余大大小小，足有数十个颇有实力的部落聚集在一起，各种出力成立了一支联合军队，已经兵出草原，对着大蒙部虎视眈眈。
这是超出大蒙部想象的草原新局面，他们不得不聚集起军队来应对反大蒙联盟的压迫。
德德玛公主端着一杯葡萄酒，殷红如血的酒液进入口中，带来甘甜，略带一丝酸味。
“城内的局面怎样？有没有那匹孤狼的线索？”德德玛的声音冰凉，像是在冰窖里浸过的一般。
“回禀殿下，暂时还没有那人的下落，主要是我们军力不足，只能派出一小队人搜寻。”说话的是乌力罕将军。
乌力罕将军的脸上也挂着忧虑和疲惫。
他一样是没料到现在这种局面。
要是正面交战，他是凝然不惧的，但现在铁牙城内的人在一位代号为孤狼的人带领下，跟他们打起了游击战术。
这下大蒙军士就惨了，只要稍微不注意，就被人给偷袭，不死也会残废。
“兵力不足，缘由你也知晓，叫我从哪里弄出兵士？”德德玛公主道。
“兵力，我们还是有的，四面城门，还有一些要害地带，能不能抽调一些出来？”乌力罕将军道。
“铁牙城太大了，四面城墙太长，我们现在的兵力，想要全部覆盖到，都已经不行了，要是再抽调人马出来，假如有敌人偷袭城门怎么办？”德德玛公主秀眉微蹙，她小口的喝着葡萄酒，轻轻摇晃酒杯，却是十分的忧虑。
“可是城内再这么放纵下去，我们的巡查兵士，很快都不敢出门了，他们不足以应对危险了。”乌力罕将军叹气。
“坚持坚持吧，我已经向父汗求援，相信很快就会有答复，父汗他不会轻易放弃铁牙城的，这里我们得来不易，失去了就真的失去了，再想拿回来，难。”德德玛公主磨牙，她很不甘心。
本来夺下铁牙城是一个极大的功绩，谁能料到随着时间的推移，铁牙城居然成了一个负担呢。
德德玛公主觉得，错不在她身上，而在那位将很多草原部落凝聚在一起，成立反大蒙联盟的人身上。
之所以大蒙高层会误判，是因为他们很清楚草原各部落之间的仇恨，很多都是多少年累计下来的世仇，想要他们聚集在一起，团结一致，很多手指合成一个拳头打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没想到，出来一位神秘的军师，将其余的很多草原部落都组织起来了。
那位军师，除了神鹰部落大汗以及少数高层知道军师的真正身份，绝大部分人是不知道的，大蒙部也没有探听出军师的身份来历。
“那我布置下去，我亲自带队去查寻孤狼的下落。”乌力罕将军发了狠心，发誓要全力以赴的寻找孤狼。
他觉得自己在德德玛公主面前丢了脸，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而这匹孤狼，就是罪魁祸首，他一定要抓住此人。
“多加小心。”德德玛公主淡淡道。
“是，殿下。”乌力罕将军感觉热血上涌，全身都在翻腾，一种莫名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没想到，德德玛殿下竟然说出了关心的话语，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这让他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心里也像是吃了蜜一样的甘甜。
……
昏黄的灯光下。
七八个人聚集在一起。
“有消息传来，大蒙后卫军上午查到了一批金银珠宝，里面有一件很特别的物品，德德玛公主令人立刻将那件物品交上去。”有人道。
“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老大，我们要不要去截下来？”
“不要去，我们殿下没有下命令，我们不要自行其事，现在殿下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对对，殿下才有能力收回铁牙城，让我们夺回自己的家园，她的确是唯一的希望，我们听她的。”
“不去可以，但这个消息，我们可以将其放出去，或许就会有一些人想要中途打劫。”
“对，老大，我们就这么办。”
“呼！呼！”
灯光吹灭，七八人鱼贯而出，随即四散而走。
很快房间里就安静下来。
过了一段时间，门外有人砸门。
“开门，快开门。”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一名步履蹒跚的老人，缓缓拉开房门，张嘴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
“咳咳，二位军爷，你们有何事啊？”
“老东西滚一边。”
兵士一脚就把老人踹开了，随即两人冲进院子里，开始翻箱倒柜，可是找了半天，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发现，只有那些破铜烂铁烂木头。
“老东西这么穷，还活着干吗？浪费粮食，早点死了不好吗？早死早超生啊。”兵士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老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额头还有一道血口。
两位兵士也就对老人没了兴致，骂骂咧咧的走了。
他们不敢过分杀戮，城内孤狼的存在，让他们已经心存顾忌了。
第6624章 痕迹
等两人走远了，看不见他们身影的时候，老人方才缓缓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掉身上衣物沾染的尘土，满面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仇恨的表情。
“一群豺狼，迟早没好下场。”老人轻声哼道。
他不敢大声说话，谁知道那两人会不会躲在某个地方偷听呢？
老人起身将院门关起来，又用木栓挡住，这时他才往内院走去。
……
几日时间，后卫军要运送珠宝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
在一处茶馆里，因封城的缘故，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
“后卫军要运送珠宝？这种消息不应该是保密的吗？”
“保密？有什么可保密的，当时找到这批珠宝之时，附近有着几十号人呢，大伙儿眼睛都看得见。”
“嗨，我说的不是有没有发现珠宝，而是何时运送珠宝，还有德德玛公主看上一件物品这样的消息。”
“这都是后卫军的兵士自己说的，他们根本不在乎泄密，我怀疑他们想引几个人过去抢，他们好抓捕，给自家增加业绩呢。”
“这倒是最有可能的，那帮人在钓鱼，鱼饵就是那所谓的珠宝。”
“去去，喝茶就喝茶，莫谈国事。”
茶客们谈兴正浓时，茶馆老板就亲自出来赶人了。
这生意最近一段时间做不做也就那么回事，但要是惹上了大蒙部那些人，小小的茶馆可承受不住。
“老板别怕，咱们这就住口不说话了。”
“对啊，老板，我们都是良民，咱们认识这么久了，还能不知道啊。”
谈论的人都纷纷住口了，不想再多说什么。
他们也就是过过嘴瘾，要来真格的话，他们就害怕了。
普通百姓最好的生存法则是明哲保身，这都是无可奈何的。
因为民众的力量是弱小的，在大势面前，如同蝼蚁。
这样的场景在城内很多条街道出现，消息迅速的开始蔓延开来。
这一日清晨，后卫军果真有三名军人从后门出来了。
只是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只背包，身上佩戴着刀剑，没穿甲衣，轻装上阵。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他下巴上有一圈黑色胡须，头顶带着一顶毡帽，脖子上围着狐狸尾巴制成的围巾，显示出他不是一位普通的后卫军兵士，而是一位很有地位的军人。
三人呈一个品字形向外面走去，他们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缓步向前，稳定前行。
走了大半个街区，又换到另一处路上，不仅没有遇见什么危险之事，更是连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小市民们远远的看到，早就躲起来了，谁敢真正冒出头来呢。
要是不小心卷入战斗之中，他们很多都是有家有室的普通人，不能因为想要看热闹，就把自己的性命丢下来啊。
“你们是后卫军人？”忽然，一道宏亮的声音响起。
从街角转出来一道身影。
此人面容俊朗，穿着甲衣，手中按在刀柄上，他的帽子以及衣领上的绣花，都可以看出，他是一位身份极为高端的贵族。
“你是哪位大人？”三人当中，为首的络腮胡子男人问道。
“瞎了你们的狗眼，认不出本乌力罕将军吗？”乌力罕睁大了眼睛呵斥道。
“原来是乌力罕将军大人，恕罪恕罪。”络腮胡男子行军礼道。
“你们不用去总部见殿下吧，把东西交给本将军就行。”乌力罕挑眉道。
“将军……那个手令……”络腮胡男子欲言又止道。
“手令在这，拿去。”
乌力罕将军很不高兴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络腮胡男子弯着腰靠近过去，伸手就过去接乌力罕手中的那张纸。
就在络腮胡男子的手指刚刚靠近纸上，异变陡然间发生。
从络腮胡男子的手指之间冲出一道银芒，因速度太快，在猝不及防之下，银芒击中了乌力罕的手指虎口位置，深深的没入进去。
乌力罕脚掌在地上一踏，他立刻开始后退，身体向后滑，但风声呼呼响起，后方竟然有剑光闪耀。
与此同时，侧面也有一道寒光闪起。
三面都是身手极强的高手，而被银针击中虎口后，乌力罕身体的体力迅速的消散，在三人的围攻下，根本就躲避不了。
剑光刺在乌力罕的身上，侧面的寒光也打在乌力罕的身上。
乌力罕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很快就被三人用绳索紧紧控制住。
“紫烟，你来搜身。”站在最后面的军士开口道。
“是，我来吧。”
络腮胡子男人再次开口，但他的声音变了。
不再是一开始粗犷男子的声音，而是变成了女子的嗓音。
紫烟伸手在乌力罕身上一阵摸索，检查出了很多细小的物件。
“制住他，带走吧。”
“好。”
醉人香客栈的后院里。
被绑在椅子上的人，露出一张女人脸。
“果然是女人假扮的，会不会就是那位傀儡师？”骆风棠手指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应该不是，但肯定跟傀儡师有关。”紫烟淡淡道。
“这次我们假扮后卫军兵士，行动算是成功的了……傀儡师很难自己亲自出马的，毕竟不确定性太大，傀儡师们一般都极为慎重。”
“问问此人，看看能不能挖出点线索来。”骆风棠道。
“不要抱太大希望，此女多半是傀儡师的一位傀儡。”紫烟皱眉。
“傀儡师的傀儡不都是纸糊的吗？”骆风棠疑惑道，他的确对傀儡师了解不深。
“傀儡师可不仅仅会使用道具来当做傀儡，他们还有可能会使用活物来当做傀儡，这活物有可能是飞禽走兽，也有可能是人类，所以傀儡师明明在江湖上得罪了很多人，但真正被抓住的傀儡师却屈指可数，寥寥无几。”
紫烟道。
“活人当傀儡，是指胁迫他人吗？这种手段是不是太常见了？”骆风棠觉得役使活人很常见。
“不一样，傀儡师们的手段很奇特，他们往往是将某个人洗脑成自己的替身，这种洗脑的法子就是傀儡师传承的秘术，具体怎么办到的，我就不知道了。”紫烟道。
“尽力而为吧，就算从此人口中撬不出什么特别的事情，但这次能引诱傀儡师出手就已经是得胜了。”
骆风棠缓缓道：“我信奉一句话，凡走过者，必留下痕迹……傀儡师她出手，痕迹就已经留下了。”
第6625章 人跟人都不同
长坪村。
一顿饭局最终还是难逃哭闹结束的命运，杨华梅拽着小黑回了老王家，王洪全留下来跟孙氏和老孙头这说了几句圆场面的话，也匆忙走了。
他还得回家去接着调停呢，不然盛怒下的媳妇还不晓得要把孙子给打骂成啥样哦。
孙氏惴惴不安，坐在桌边连收拾碗筷的心情都没有。
老孙头留下来劝慰了孙氏几句，发现孙氏心不在焉的压根听不进去，老孙头也束手无策了，临走前只能跟杨若晴那道：“晴儿你留下来陪你娘说会话吧，有些事儿发生了就发生了，该咋样就咋样，没啥好慌的。“
“何况，我个人也觉得老三今个这番话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只要人不糊涂，都能明白他的好意。“
杨若晴对老孙头报以乖巧一笑，“世上像我嘎公这样明事理的老汉真是不多啦，嘎公放心吧，有我陪着娘呢，没事儿，您去村里找你的老友们侃大山去吧！“
老孙头合家离开孙家沟搬到长坪村眼瞅着都将近二十年了，老汉一辈子生性豁达，爽朗热情，这些年里在村里也交下不少老友。
只不过有些老汉身子板没有他硬朗，有两个先他而去了。正因如此，剩下的几个就弥足珍贵了。
几个老汉这冬天的时候都比较清闲，于是经常约在一起侃大山晒日头，有时候还会相聚在一起凑个份子钱喝顿酒缅怀缅怀过去，听说最近，几个老汉还时常聚在一块儿打叶子牌。
输赢啥的都有赌注，只不过赌注比较小而已，三五个铜板的事儿。
玩一整个下昼，输输赢赢也不会超过十几个铜板。
老孙头背着手刚走到堂屋门口，又被杨若晴喊住。
“咋啦？“老汉转过身问。
杨若晴看着嘎公那渐渐弯下去的脊背有些感慨，此刻却是嫣然一笑来到她跟前，塞了一把铜板到他手里。
老孙头一看，反应顿时激烈起来。
“嘎公有钱，用不着你给。“
他要塞回来，杨若晴躲避着，“这是给嘎公打牌的，一块碎银子都没有，全是铜板呢。“
老孙头道：“嘎公有钱打牌，哪里还用得着你贴钱？快拿回去。“
杨若晴笑着说：“晓得嘎公有，这个算是我投资的咯，输了算我的，赢了我分红就是了。“
老孙头哈哈笑，“我就小打小闹罢了，老哥几个图个乐呵。成吧，就算我家晴儿一份，赢了给你分红。“
不管咋样，这是外孙女的一片孝心，接受了，孩子心里高兴。
老孙头爽快的收了钱，晌午又喝了酒，红光满面的离开。
望着嘎公的背影远去，杨若晴也是心情复杂。
年轻的夫妻老了的伙伴。
眨眼嘎婆离开都快十年了，十年啊，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哦。
嘎公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渐渐走出失去老伴的阴影，这几年他积极的面对生活，像一截蜡烛似的发挥着余热去温暖自己的儿孙们。
得空了就跟几个老汉一块儿乐呵乐呵，喝点小酒，抽点小烟，逗弄逗弄曾孙子曾外孙女这些孩子们，哪里不痛快了就逮住大孙氏训几句，面上是训斥，内里却是指点，大孙氏可不是个娇滴滴的闺女，大孙氏是个女汉子，好几次还顶嘴，老孙头操起笤帚满院子撵，鸡飞狗跳的倒也热闹。
完事了大孙氏怕老爹撵不上火气更大，只得假装跌一跤让他逮住轻轻抽打几下，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完事了温顺柔和的二闺女孙氏就来了，在老爹和老姐中间调停劝解。
杨华忠这些女婿也都耿直，老孙头的晚年时候也算是被照料得很好。但是，杨若晴明白嘎公虽然经常笑，但他心里的某个地方肯定是空的，那个地方，只有嘎婆能填满。
嘎公如果想要像爷那样调皮，一把年纪还弄个女人在身边，嘎公也有那个条件。
为啥？
因为嘎公自己的零花钱不少。
儿孙们给的，外孙女外孙子他们孝顺的，以及他自己帮着养猪，赚了钱大孙氏都是交给老孙头管账的。
但老孙头从来不管账，他都是让大孙氏夫妇管账，自己就拿点烟酒钱耍耍。
所以，老孙头手里的钱其实比老杨头要多，但是老孙头却没有像老杨头那样'男人有钱就变坏'，他是个好男人，九泉下的嘎婆肯定能欣慰了。
相比下，还没下九泉的谭氏却被老杨头气得上蹿下跳，两人虽然都健在却活成了冤家死对头，而且，谭氏不晓得的是老杨头还停妻再娶呢！
哎，这人活在世上啊，有时候真是相见不如怀念。
说到怀念，杨若晴猛然想起来了，前些时日棠伢子那边飞鸽传书回来，他派人护送一批年货在回来的途中。
今年过年他应该是回不来了，但是，不管身在天涯海角，女婿对丈人家的年节礼，以及送给她的礼物，都不会少。
好长好长时日没见面了，梦里不知梦过多少回，不知道那家伙会给她准备啥样的礼物呢？
钢铁直男的心思，还真是让人充满了好奇。
“我们心情都不好，烦得要死，你还站在门口咧着嘴笑，真是没良心！“
谭氏的数落瞬间将杨若晴从飘远的思绪中拽回现实。
现实就是，老爹回了后院睡觉且平息怒火去了。娘坐在饭桌边心不在焉的，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反正那些话听起来就是觉得挺对不住杨华梅的，一顿饭又闹了个不愉快的结局。
而谭氏呢，抄着手坐在边上的椅子上，脸黑得就跟刚从灶底爬出来似的。
看到杨若晴朝自己这边看过来，谭氏接着说：“也不晓得这会子你姑姑咋样了，我都担心了，就怕小黑那个混小子好的不学坏的学，到时候学着大白那样还手可咋整？就他那牛高马大的块头，吃的多力气也大，一拳头还不得把你姑给砸回老家去？“
杨若晴被谭氏这段力量对比的解说逗乐了。
谭氏也是可惜生错了时代，要是托生在现代，她这一嘴伶俐的口才，看问题刁钻的角度，以及毁人三观的言辞，去某些竞技场合给人当解说员肯定大火！
第6626章 护花使者
“你个死胖丫，跟你说了老半天话呢，屁都不吱一个就傻乐。“
谭氏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杨若晴的回应，很不高兴的又骂了一句。
杨若晴这回终于说话了：“奶，你确定要听我吱个屁出来？我晌午吃的有点杂，我怕待会吱出来你扛不住哦！“
谭氏的的眉头耷下来，下意识就抬手捂住了口鼻，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里满满都是嫌恶。
“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就跟我这瞎扯淡，没个正经。“她又骂了句，起身就往屋外走。
“奶你上哪去啊？“
“我不放心，得上老王家瞅瞅你姑去。“谭氏头也不回的说。
杨若晴追了上去，拦住了谭氏。
孙氏也终于从桌边起身跟了过来，脸都白了。
要是梅儿这会子还在训斥小黑，而小黑又没那么听话，娘少不得要帮着梅儿一块儿数落小黑。
可娘的训斥一般人扛不住，尤其是像小黑那个年纪的半大小子，到时候有个推搡跌倒啥的，那不就更乱了嘛！
“娘，还是不要去吧，去了也不妥……“孙氏急切的劝着，但声音听起来却是一如既往的柔软没啥力度。
“不是不妥，完全就是添乱。“杨若晴说话就没那么多拐弯抹角了，直接把孙氏心里想的，当然也是她自己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
谭氏怎么可能乐意听到这种话？
她当即就朝地上啐了一口，狠狠说：“啥叫添乱？我要去护着我梅儿，她被欺负了咋办？你们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孙氏顿时张口结舌了。
杨若晴的嗓门一点儿不输给谭氏，眼睛还打量着谭氏的身子板：“奶，你的口气比你这个头大多了，谁敢打我姑？小黑吗？“
“你去了你确定你能护得住？你先想下就你这身子板能扛住小黑几拳头吧！“
谭氏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那小子牛高马大的，一拳头下来自己估计得被打得陷进墙里抠不下来。
“甭管咋样我都要去，我要去看看梅儿咋样了！死胖丫你不是能耐嘛，你陪我去啊，你不是能打嘛，那你给我做保镖不就得了？“谭氏仰着头大声问，唾沫都溅到杨若晴脸上。
杨若晴抹了把脸，好家伙，竟然还学会对我使激将法了。
但我是那种吃激将法的人嘛？
你要是跟我说点好话软话，夸夸我，我还能考虑考虑。
“奶，激将法就算了吧，我才懒得去呢，你也不准去，你绝对放心，小黑不敢跟我姑还手的，这事儿我说的，回头你看就是了！“
“死胖丫你……你干嘛？别关院子门啊！“
已经晚了，杨若晴早已将院子门关了，“奶，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你爱去哪我不拦着，这半个时辰你不能离开这院子，我就跟这盯着。“
“我爱上哪上哪去，你管不着，开门开门！“
谭氏像一只暴躁的老野兽，开启了狂暴模式。
但可惜，在杨若晴这只年轻的猛虎面前，谭氏终究是虚张声势。
何况，一山难容二虎，尤其两只还是母老虎，谭氏注定只能干嚎几声泄愤，完事了累到了就骂骂咧咧回屋待着去了，横竖半个时辰也不会太长，她等得起。
“回头你姑要是有个啥闪失，死胖丫我跟你没完！“
临回屋前，谭氏还不免指着杨若晴这丢下一句狠话。
杨若晴耸了耸肩，浑不在意。
如果这句狠话是谭氏最后的尊严，那么，她给予尊重好了。
孙氏看了眼关紧的院子门，又扭头看着杨若晴，困惑却又小心翼翼的问：“晴儿，你拦着你奶不让她这个热火头上去老王家，这我理解，因为我也是一样的想法。“
“可为啥是半个时辰啊？这有啥特殊的么？“
杨若晴勾了勾唇，“据我推测，半个时辰足够让老王家的战斗结束。“
当战斗结束，会有一方迅速撤离战场，那个时候谭氏这个援兵再空降过去，那就没啥危险了。
孙氏半懂不懂，但还是识趣的没有多问。
“我看看你奶去。“
“娘别去看，她现在就跟那马蜂似的招惹不得，让她自个先待一阵，咱先去做咱自个的事儿，半个时辰后咱再过来保准她也出来了。“
孙氏一想也是，晌午的碗筷都还没拾掇呢。
于是娘俩个一块儿去了灶房忙活。
“晴儿，你奶该不会趁我们不在偷偷溜出去吧？“孙氏坐在灶膛口的时候还有些不放心。
杨若晴边洗碗边道：“娘，铁门我是上了锁的，钥匙挂在我腰上，我奶翻不了墙。“
孙氏道：“院门边上有块挡板，挡板抬起来就是个狗洞，我担心你奶急了自个钻出去……“
“啪！“
杨若晴一想到谭氏钻狗洞那画面就直乐，手里的碗竟然都滑到了锅里。
幸好锅里装满了水，起到了缓冲作用并没有摔碎，但这碗口还是悲惨的磕了个豁口。
“哎，回头看到姜大婆娘我一定要跟她打听哪里买碗！“
见识过最结实的碗就是姜大婆娘家的茶碗，被谭氏隔着院墙扔进去砸晕了姜二，碗在地上滚出好远都没磕破，牛！
“晴儿你去洗把手，我来洗。“孙氏赶紧过来要替换下杨若晴，被杨若晴拒绝。
“就洗这些锅碗用不着脏好几个人的手，我一会儿就洗完了。“
半个时辰对杨若晴和孙氏来说，过去的很快，在聊天中把灶房拾掇干净，擦洗擦洗，就差不多了。
而在相对论的作用下，对于谭氏来说这半个时辰就是无比的漫长了，且伴随着煎熬。
她在无数种不好的猜测中盯着桌上的沙漏，当最后几颗沙子落下，她迫不及待的冲出屋子。
“死胖丫开门开门，我要出去！“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院门已经开了，杨若晴微笑着站在门边，还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奶，我和我娘陪你一块儿去，我们给你做护花使者。”
“用不着！”
谭氏黑着脸说。
啥是护花使者啊？这个死胖丫满嘴口花花，肯定又是个埋汰人的词儿！
“娘，你就让我和晴儿陪你一块儿去吧，天都要黑了，您老要是磕着碰着了可咋整？”
还是孙氏说话动听，谭氏没再拒绝，哼哼了声扭头走在前面。
孙氏赶紧跟上来搀住她，又扭头朝杨若晴使了个眼色让她跟上来。
杨若晴嘻嘻一笑，提步追了上去，护送谭氏这朵大喇叭花杀往老王家。
第6627章 不是敌人
隔着老王家半人高的石头院墙，杨若晴几个边看到王洪全蹲在院子中间的那块废弃的石磨上抽旱烟，他的堂兄弟王洪涛站在他边上，嘴里还在说着一些类似宽慰的话。
听到脚步声，王洪涛往这边扫来一眼，看清来人后他赶紧推了推蹲在那儿耷拉着脑袋的王洪全：“哥，你亲家母她们来了。“
王洪全抬起头，果真看到孙氏扶着谭氏进了院门，身后还跟着杨若晴。
王洪全吓得赶紧从石磨上跳下来，往谭氏那边迎了几步，跟谭氏她们打招呼。
孙氏和杨若晴倒是跟往常一样和和气气的跟王洪全说了话，杨若晴还主动跟王洪涛也打了声招呼。
至于谭氏，她压根就不甩这兄弟俩的脸子，一只眼睛在院子里四下一瞅，冷着嗓子问王洪全：“我闺女呢？你们老王家人把她咋样了？“
王洪全一愣，扭头跟王洪涛对视了一眼，两兄弟都有一种想要吐血的冲动。
王洪全苦笑着说：“亲家母这话严重了，梅儿是你们老杨家的闺女，也是我们老王家的媳妇，是家里的一份子，我们是家人，不是敌人……“
“少废话，我就问我闺女人在哪儿！“谭氏没好气的打断王洪全的解释，将王洪全从头到脚扫了一眼，摇摇头，满脸鄙夷的又小声嘀咕：“上来就拽文，搞得自个满肚子墨水似的，你咋不去考个状元回来哩？老不要脸！“
因为两方人站的很近，所以谭氏的嘀咕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双方听到了。
也或许谭氏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藏着掖着，老太太就是这样的性格，用一句歌词来形容是这样的：
心要让你听见，'爱'要让你看见，不怕承认对你有多'讨厌'
'恨'你的时候，盼你能听到我的'奚落嘲讽'……
显然，王洪全听到了谭氏的全部心声，又气又恼却又不好发作。
孙氏也不敢劝，只能对王洪全赔以歉意的微笑。
杨若晴知道不能让他们双方再这样面对面站着打量下去了，不然待会肯定还有一堆毁人三观的话要飚出来。
“我姑呢？先前我姑落了点东西在我家，我们是专门给她送过来的。“
虽然王洪全王洪涛都清楚谭氏是不放心杨华梅这才专门追过来撑腰的，但是作为老杨家这边的人，杨若晴觉得话应该说漂亮点说圆滑点，给双方都留点面子，也留个缓冲的平台。
毕竟是亲家关系，又不是生死相逼的仇家。
王洪涛接受到了杨若晴的讯息，立马笑着道：“咱刚送小黑出门，他回了学堂，梅儿这会子应该在屋里收拾东西吧，我帮你们喊一声哈！“
随着王洪涛几嗓子，前面西厢房的窗户推开了一些，杨华梅探了个头出来。
当看到院子里对峙的谭氏和王洪全，杨华梅吃了一惊，窗户盖砰一声落下的同时，人也踢踏着鞋子慌慌张张跑来了院子里。
“娘，这天都快黑了你咋还过来了？“
“这不是不放心你嘛，怕他们人多欺负你一个。“谭氏说这话的时候又故意往王洪全身上扫了一眼。
上回梅儿跟小黑闹别扭，这个死老汉躺在里面偏袒小黑，气得梅儿差点挂了脖子，老王家的人只护老王家的人，媳妇就算生儿育女了都是外姓人，都不亲，老的小的都是一帮没良心的白眼狼。
王洪全黑着脸，一声不吭，面对这个难缠的亲家老太太，沉默是最好的武器。
王洪涛则拍了拍王洪全的肩膀：“大哥，去我家坐会儿吧，刚好我有点事儿想跟你商量。“
王洪全点点头，对杨华梅道：“梅儿，你招待下你娘和嫂子，我去趟你叔家。“
“好，爹和小叔忙你们的去吧。“
杨华梅现在就巴不得这双方先撤一方。
王家老兄弟离开后，杨华梅赶紧过来搀住谭氏的另一边手臂，跟孙氏一块儿扶着老太太进了西屋。
路上，谭氏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问了：“先前回来后小黑没跟你顶撞吧？王洪全那个老狗没向着小黑来让你气受吧？“
杨华梅微笑着摇头，转身又去给她们几个倒茶。
“姑姑不用倒我的，我喝不下。“杨若晴说。
孙氏也站起身：“我也不要，不用麻烦。“
谭氏都跟着摆了摆手：“别整那些虚招子了，我过来是问你话的，不是喝茶的，你到我跟前来细细跟我说。“
杨华梅把手里刚拿起的茶碗重新放了回去，苦笑着回到谭氏面前。
“说啥呢？就那样呗，孩子不让人省心，说他几句都要跟我抬杠，就算我打骂他让他不敢还嘴，可我的那些话他估计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八成是没听到心里去。”
“这个混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谭氏气得跺脚。
“小黑去学堂了？“杨若晴也问。
杨华梅看了她一眼，无奈的点点头。
“心里八成是不想去的，晌午过去做客的路上还跟我这兴奋得很，说要等吃完腊八粥回学堂，我当时没应他。“
“先前回来听我一顿数落，八成是嫌我烦了，在家里待不下去随便捡了两本书就跑了，也没让他爷和小爷爷送。“
“没辙，我们只得央求他堂哥去追，最好能亲眼看着他进学堂门。“
至此，杨若晴她们也明白了为啥王洪涛会在这院子里陪着王洪全了。
“那个混账东西，吃完他爹的寿酒就嚷着要去三舅家吃饭，完事了还不走，还惦记着腊八粥，是不是吃完了腊八粥又想赖在家里吃他香香表姐出阁的喜酒呢？“
谭氏噼里啪啦又是一通数落，“三丫头出阁后过阵子又到了杀年猪吃杀猪饭的时候了，那又走不了，你不如跟他说，叫他索性过完年，不对，过完元宵再去学堂好了，要还不行，那书就甭念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真当念书是儿戏？不好好念，蹉跎了自个的光阴不算，还是在糟蹋你们的钱！“
谭氏这一口气不带停歇的，说完后自己是酣畅淋漓了，浑身都通透得不行，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脉。
可是杨华梅的脑袋却要买到胯下去了，羞愧得简直无地自容……
第6628章 梅儿的坚持
“娘，你也别这么说，小黑终究还没成年，等再过两年指不定就懂事了……“
软包子孙氏不忍看到杨华梅的狼狈，忍不住出声劝慰谭氏。
但孙氏劝慰的那些话，用在别家小孩子身上或许还有点说服力，但用在小黑的身上，真的是……
谭氏摆摆手，示意孙氏闭嘴。
老太太只盯着杨华梅：“你看看你，为了供小黑念书你把自个都熬成啥样了？你三嫂比你大十好几岁，可你们站一块儿这样貌都反过来了。“
杨华梅抬起头看了眼孙氏，又低下头打量了眼自己，揪着皱巴巴的衣裳角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她没三嫂那么好的命哦……
谭氏接着说：“梅儿，你今个当着你三嫂，当着胖丫的面，给娘我一句准话吧！“
“娘，您老要啥准话呀？“杨华梅不解的问。
孙氏和杨若晴也都诧异的望着谭氏。
谭氏叹出一口气，说：“听说今年秋天的童生试小黑又没考中，还又听说小黑在学堂里成绩差得一塌糊涂，梅儿啊，要是他是那块料，早几年就看出来了。“
“咱不指望能像大安和沐子川那样有出息，至少像永仙那样十几岁考个秀才差不多吧？“
“就算在不如永仙，怎么滴也该跟你大哥当初那样考个童生吧？“
“小黑呢？念了十几年，连个童生都考不上啊，别人怕得罪你不敢直说，可我是你亲娘我得照直了说，小黑不是念书的料，你们还是早些给他歇学吧，莫再往水里添钱了，算我求你了！“
谭氏一辈子就没这样低声下气的央求过谁，别说低声下气了，就连语重心长都没有过。
可是这会子，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肺都掏出来，好让杨华梅明白她的真心恳求是为了杨华梅好。
可是，杨华梅对此的回答却是：“娘，你别这样，你、你、你这是让我为难啊……“
谭氏气得差点晕过去。
杨华梅又接着说：“虽说小黑目前来看成绩是不咋样，可多念一点总是好的啊，有句话咋说的来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你看老王家，祖祖辈辈都是苦哈哈的庄稼汉，到了大白和小黑这一辈，大白因为念了几年书也比栓子还有我公爹有本事，铺子都开上了。“
“我相信小黑也一样，总有他一口饭吃的，而我和栓子没啥本事，但我们两口子有志气，只要我们有能力，都要接着供小黑念，除非我们实在供不动了……“
杨华梅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再次垂下去。
谭氏犹在愤怒，压根就不想看杨华梅。
孙氏看了也是白搭，她除了夹在中间暗暗同情杨华梅，其他啥都做不了，也发现不了问题。
杨若晴就不同了，她面色无波的看着杨华梅，直到她把话说完，杨若晴才开口。
“姑姑，你在撒谎。“
杨华梅猛地抬起头来，错愕的望着杨若晴。
杨若晴接着说：“关于要不要继续供小黑念书这件事，姑父的想法跟你方才说的有出入。“
“啥意思啊？“谭氏也把目光落到杨若晴身上，追问。
杨若晴没理会谭氏，依旧盯着杨华梅：“姑姑，其实姑父老早就跟你说了，留给小黑最后的机会就是今年秋天的童生试，考上了，接着念，砸锅卖铁也要考个秀才回来。“
“考不上，年后就不念了，趁着开春赶早回来帮他爷一块打理庄稼，等到过几年他爷彻底干不动了，小黑也能完全接手。“
“再不济，就送小黑去学门手艺活，总之，书是不能再念就对了。姑父是这么跟你商量的吧？“杨若晴又问。
杨华梅涨红着脸，不吭声。
但是，她这神态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同时也印证了杨若晴先前的话。
谭氏的火气再次往上涌，她起身抓住杨华梅的手用力甩了甩：“你倒是说话呀，栓子是不是真说了那个话？“
杨华梅蹙着眉点头。
“那你为啥要骗咱？连栓子那个病痨都晓得不能再给小黑念下去了，连他都晓得要及时止损，你咋还这么倔强？你的倔强能换来啥？换来大白的浪子回头？还是换来小黑的幡然悔悟，然后埋头苦学？“
“梅儿啊，你一样都换不来！“
“听娘的，趁着现在小黑的翅膀还没全硬，赶紧压着他回家打理农活，你和栓子也趁早为自个攒点养老钱，不然，等到将来他们翅膀硬了完全不听你们的调教，而你们又年老体衰啥钱都挣不到的时候，你们就遭罪了，病死在床上都没人过问半句……“
杨华梅虽然很感动谭氏的这番话，可是，却也觉得谭氏有些危言耸听。
“村里那么多老人家，除了那些孤寡老人可怜，其他老人们身边多少还有子女伺候的。“杨华梅挤出一抹笑来安抚谭氏，“再说了，我自个有两个儿子，我相信他们不全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怎么着也不可能冷血到那种地步，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想得太远了，而且还是把人性往最坏的一面去想，那犯不着哦！“
谭氏仰着脸望着杨华梅，张了张嘴，喉咙里也一阵阵的滚动。
突然她用力甩开杨华梅的手，“好话说尽你不听，我也无能为力了，将来你受罪的那天自然就明白了我今日说的话。“
“还有，从今往后我再不会说你家两个儿子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你的眼里他们两个就是金和宝，啥啥都好，哪怕杀人放火都是好的，我说啥你都听不进去了。“
“老三媳妇和胖丫给我做个铁证，我要是再说她家两个儿子半句不好，我就抽自个一耳刮子！“
“娘，您老这又是何必？至于么呜呜呜……“杨华梅捂着脸埋头哭了。
孙氏吓得都跟着站起来了，站在谭氏和杨华梅中间瞠目结舌不知该劝啥。
谭氏却一甩头，“走了，回家！“
孙氏赶紧扶着谭氏往门口走。
杨华梅垂下手追上来想再劝几句，被谭氏暴躁的吼住。
“啥都甭说了，我这会子不想看到你，更不想跟你说话。”
杨华梅愣在原地，两行清泪直往下滚。
“还有哇，这几日你不准去找我，我见着你就烦！”
第6629章 出岔子了？
杨华梅泪眼汪汪的望着谭氏离开的背影，浑身忍不住的颤抖，想要扯开嗓子嚎啕大哭，就像小孩子时候那样撒娇撒泼好让母亲转身回来哄哄自己，迁就自己。
可是，成人的理智让她忍住了，她只能红着眼睛望着谭氏离开，自己却不能喊，也不能去追。
“姑姑。”
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她扭头，对上杨若晴那双饱含关心的眼睛，杨华梅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
“晴儿，你、你咋没走？”她哽咽着问。
杨若晴平静的说：“我不放心你，所以留下来陪陪你。”
杨华梅满脸感激。
“晴儿，你的好意姑姑心领了，陪就不需要了，你早点回去吧，天黑路不好走。”
杨若晴没回应这句话，而是跟杨华梅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姑姑对小黑的心天地日月皆可见，而我奶对姑的心，也同样如此。”
“所以先前我奶说的那些气话，姑姑不要往心里去。”
说句不好听的话，除非谭氏化作飞灰了，不然，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只要她的脑袋还能正常运转，只要她的心跳脉搏都还有一息尚存，那么，她都没法停止对杨华梅的关心和疼爱。
“晴儿你放心好了，我咋会真跟你奶计较呢？这些话，天底下也只有她才会掏心挖肺的跟我说啊。”
“姑姑心里也知道我奶是掏心挖肺的说真话，而不是可以抹黑和打压小黑？对嘛？”
“对。”杨华梅点头，“她是他们的嘎婆，对他们的疼爱我是看在眼里的，那不掺和一点点假。”
“姑姑啥都清楚，但姑姑却做不到我奶想要的那样，是嘛？”杨若晴又问。
杨华梅再次点头，“大白的情况咱就先不提了，小黑这块，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还想再等一等，真的，因为我问过他了，我问他想不想回来学门手艺，他一口就拒绝了，他自个说他再念念，明年一定能考上童生的，他当着我的面，在灶神爷的画像前面发的誓，就在昨天。”
杨若晴满头黑线。
“姑姑觉得誓言对小黑有用？”
杨华梅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杨若晴笑了笑，“姑姑相信就好，那就坚持你的坚持吧，我奶那边，我待会再去劝劝，你也不要担心她了。”
杨华梅没想到杨若晴竟然没有劝她放弃小黑，而且还鼓励她坚持自己的决定。
“姑姑别用这种错愕的目光看我，因为我也是娘，我能体谅姑姑想要望子成龙的心，那就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大家都是成人，该提醒的东西点到为止就好，犯不着劝太多反倒惹人嫌。
选择是杨华梅自己做的，将来好也罢，坏也罢，结果都是她自己去承担就是了。
杨华梅送杨若晴到了院子门口，刚好跟王洪全他们几个兜面相遇。
王栓子在，王栓子的堂哥也在。
两方打了个招呼后，王栓子问杨华梅：“听说岳母过来了？”
“嗯，又走了。”杨华梅道。
她不想让王栓子察觉到她哭过，转而又跟堂哥那里挤出笑容，“大哥，今日劳累你了，送小黑回学堂……”
堂哥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亲眼瞧着他走进学堂大门，我又在外面等了一碗茶的功夫，没见着他出来，我这才回村的。”
“大哥你太心细了，连这都想到了，真是多谢多谢。”杨华梅又连声道谢。
边上的王洪全和王栓子都跟着一块儿道谢，然后招呼他们进屋喝茶。
杨若晴这边走出老长一段路，都能听到他们寒暄呢。
……
隔天一大早，杨若晴练完拳站在院子里的亭子上呼吸新鲜空气。
冬天凌冽的寒风中，整个村子罩在一层薄薄的白雾中。
然而，一辆牛车却吱嘎吱嘎着穿透这薄雾走在村口那条大路上。
赶车的是个男人，坐在后面头上包着帕子怀里抱着一只包袱卷的一看就是妇人。
谁家的两口子，这么早就去走亲戚？
等等，那赶车不是王洪全吗？坐在后面车上的妇人不是……杨华梅？
这翁媳俩大早上的是要去哪？难不成是去镇上赶集？看大白和小黑？
不管了，爱看谁看谁去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虽然不打算管这事儿，可这进进出出去隔壁娘家，去对面五房他们那里串门总会留意下大路那边，都临近晌午了，还不见他们翁媳俩回来。
日头渐渐西斜，还是不见回来。
暮色渐渐落下，依旧不见回来。
难不成被大白或者小黑留下来住宿了？
但这些猜测，杨若晴就自个放在心里，跟谁那都没说半个字。
吃过夜饭照例来到娘家转一圈，顺便消食。
还没坐下来，便看王栓子在王洪涛的陪同下慌里慌张来了杨华忠家。
“这大晚上的栓子你咋过来了？“杨华忠很是意外。
大白天的都极少看到王栓子有精力过来，夜里就更别提了，这么急着过来难道是有啥事儿求上门了？
而边上的杨若晴微微眯眼，心中有所猜测。
果真，王栓子跟杨华忠这说：“三哥，我爹和梅儿一大早就去镇上给小黑送书本了，那小子昨日跟梅儿赌气跑得匆忙，把一本书落在家里。“
“昨夜我爹和梅儿就合计了今个一早去镇上送，借的是我叔家的牛车，可这天都黑透了还不见他们回来……“
话说到这里，杨华忠顿时就明白了。
王栓子这是想让他帮着去接下，他有马车，跑得快。
“栓子你放心，我这就去套马车迎迎去，指不定他们在路上临时有事给耽误了……“
“爹，你先别急着去，指不定我姑他们被大白或者小黑留在镇上住一宿再回来呢？“杨若晴说。
杨华忠一琢磨，也有理儿啊，大白如今有自己的铺子，二楼和后院都有空屋子，留他爷和娘住一宿也很有可能。
也或许梅儿留在小黑的出租屋里陪小黑一宿，毕竟娘俩昨日闹了别扭嘛，而王洪全则住到大白那里去了……
“三哥，晴儿，不可能的，昨夜咱就说好了今个把书送到后再去瓦市买点熬腊八粥的豆子，不在镇上逗留，还得赶着回来熬腊八粥呢！“
“他们迟迟没回来，我真担心会不会是出啥岔子了，又或是路上遇到了坏人，这腊月黄天的外面到处都是游手好闲的人啊……“
第6630章 不是好人
呼兰城内。
一处别院之中。
卓娅双手用力举着一开石锁，脸上的汗珠流淌下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她的身子骨已经健壮起来。
都天的法门很是厉害，没有让她锻炼出一身膨胀的肌肉，而是将力量锻炼的藏在肌肉内部，从表面来看，她身体依旧是纤细苗条，没有变成一位全身肌肉疙瘩的大肌霸。
“卓娅！”
院门从外面推开，七苦大师单手放在身前，缓步而出。
卓娅放下石锁，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之色。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七苦大师已经离开好几天了，卓娅知道七苦大师是去监督佛寺整修去了。
等佛寺建好，他们就能搬进佛寺去住，不用借宿在外面。
只是七苦大师去的时间太长，卓娅又没办法联络他，心里头便有些着急。
看到师父在身边，她就有一种安全感。
师父很久不在，她的安全感也就减弱了，有些惶恐不安。
“卓娅，收拾一下物品，我们去佛寺。”七苦大师淡淡道。
“佛寺已经修好了？”卓娅吃惊了一下，这才多少天？佛寺就能修好？
“主殿和厢房已经修好，别的地方，慢慢来，不急于一时。”七苦大师道。
卓娅恍然，她这才想到，自己走入了一个误区……
要入驻佛寺，不需要全部修好，只要把居住的地方整修好，就可以入驻了。
“要不要等都天师父来？”卓娅问道。
“不用，贫僧已经托人带信给他了……你收拾几件衣物，别的东西不用带，自然会有人拿进佛寺。”七苦大师道。
卓娅这下就放心了，她正在发愁这么多东西怎么带呢，尤其是她锻炼用的各种石锁，还有几件长兵器。
既然只需要带几件衣服就行，这速度就快起来了。
她进了房间，那毛巾擦了一下身子上的汗水，随后将衣服放进行囊里，背在肩膀上。
“师父，我准备好了。”卓娅出门来。
“骑马走，贫僧带了两匹马。”
七苦大师甩开袖袍，走出院门外。
在门口的石墩边拴着两匹马。
一匹是黑马，另一匹是红马，两匹都不是上好的战马，只是很普通的马。
但即使是普通的马，在城内也算是不菲的财产，普通人家都未必养得起一匹马。
七苦大师翻身上马，他穿着僧服，但下身穿着紧身的裤装，不影响骑马。
卓娅选择的是另外一匹红马，她骑上马背以后，抓住马鬃，心中甚是欢喜。
“师父，这是咱们自己的马吗？”
“对，这是呼兰王派人送来的，是我们自己的了。”
得到七苦大师肯定的答复后，卓娅喜爱的摸了摸马脖子，轻言细语道：“马儿啊马儿，等回去我就喂你吃好吃的。”
小红马似乎听懂了卓娅的话，抬起前蹄，打了个响鼻。
马儿的情绪都是用鼻子来传达的，卓娅能感受到，小红马很喜欢跟她相处。
才第一次见面，就很投缘，这很难得。
“走。”七苦大师伸手拍了黑马一巴掌，手掌拉着缰绳，驱使黑马奔跑起来。
卓娅也催动小红马跟在身后。
穿过了数条街区，她远远的就看到佛塔。
佛塔有七层高，看起来十分高大，这并不是新建的，而是曾经就有的。
卓娅早就知道这处佛寺的来历，可以说呼兰城内知道佛寺的人不在少数。
这座佛寺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
曾经在数百年前，此地也盛行过佛教，但后来随着此地的王朝破灭，当地的佛教也就逐渐消亡了。
但呼兰城内有一座古老的佛寺始终都在被保护着，没有被彻底破坏。
但即使如此，这么多年下来，佛寺很多木制结构都腐朽不堪，只能重建。
好在佛寺的主体是石头结构的，这部分只要稍微修缮一下就可以了，不需要大面积整修。
卓娅来到佛寺的门口，远远的看见有一些人手中拿着棍棒挡在佛寺前面。
站在前面的几人满面横肉的，朝着卓娅和七苦大师横眉冷对。
“祭祀们派你们来的吗？”七苦大师翻身下马，双手合十问道。
“光头，少东扯西拉的，今儿个你必须赔偿，否则就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了。”国字脸男人吆喝着，他话音一落，身后的十几人将手中的棍棒在地上敲击着，口中不断的发出鼓噪声。
“贫僧说过，你们的羊并非是本寺所抓。”七苦大师皱眉。
“贼光头不要不承认，俺们兄弟正是在你寺里找到那几只羊的。”
“这是栽赃嫁祸，贫僧是僧人，不吃荤……”七苦大师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俺们不跟你瞎扯，什么不吃荤，都是骗人的，哪有人不吃荤腥啊，光头，你今天当真不赔钱吗？”国字脸男人恶狠狠的道。
“一切跟贫僧无关。”七苦大师摇头。
“好啊，光头，嘴还挺硬的……兄弟们，咱们该怎么办？”
“给他点颜色瞧瞧。”
“打爆他的光头！”
“弟兄们一起上啊，揍他丫的。”
一群人纷纷大喝起来。
七苦大师竖起眉头，大喝一声：“贫僧早看出你们不是好人，大威天龙，飞龙在天！”
“砰砰……啊……哦……”
一顿拳拳到肉，地上躺倒了一片。
“再敢来本佛寺嚷嚷，见一次揍一次。”
七苦大师脸上又重新换成了云淡风轻般的表情，缓步进入佛寺之中。
卓娅怜悯的望了地上躺倒一片之人一眼，便跟在七苦大师后面，牵着两匹马走进寺内。
她觉得这群人真是不知所谓，居然栽赃嫁祸到师父头上，真以为师父吃素的就是好欺负的吗？
躺在地上的十来人勉强爬起来，各自搀扶着离去，他们心中很是后悔，怎么就相信这光头和尚是老好人了呢？这分明就是一个比他们还要暴力的暴，徒啊。
下次他们可不敢这种事了，要知道他们就是一群混口饭吃的小混混，他们还是要命的。
那和尚一个打十几个人轻轻松松的，拳脚势大力猛，太厉害了，那是高手啊，他们怎么抵挡得住呢。
第6631章 人心
佛堂中。
七苦大师面前摆放着一块木鱼，他轻轻敲击着木鱼，念了一段佛经。
“都记熟了吗？”七苦大师问道。
“记熟了，只是在有几段经文上，不太理解。”
“待为师细细说来。”
七苦大师仔细的讲了一段，将佛经其中蕴含的意思说清楚。
等讲完这一段经文以后，卓娅眨巴着眼睛问道：“师父，那些找麻烦的人，都是祭祀们派来的吗？”
“对，跟祭祀有关系，这是信仰之争，也是权力之争，在这方面，呼兰王和贫僧算是盟友，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抢夺祭祀之权。”七苦大师解释道。
“为何要抢夺祭祀之权？我们各干各的不好吗？”
“你还小，不懂人心，简单来说信仰我们佛教的人多了，那么信仰祭祀古神的人就少了，这两者是不能共存的。”七苦大师淡淡道。
自古以来，信仰之争都十分的残酷，每一次争斗俱都伴随着血腥之事，多少人死于非命。
尽管如今的佛教教义平和，但依旧是不能不争，这是阳谋，是摆在明面上的，并非是阴谋。
本来七苦大师他独自来呼兰城，注定不是祭祀们的对手，但现在有呼兰王相助，他便有了一拼之力，这足以让祭祀们忌惮了。
“那我们应该从哪里开始争取人心呢？”卓娅又问。
“从牧民们起，早先佛意的种子已经埋下，等生根发芽便能迅猛发展。”
“我明白了，争取贵族很难，争取普通牧民比较容易，先从牧民开始……”
卓娅已经有了不俗的佛经功底，她想到七苦大师一路走来的传经之路，便心头有所明悟。
但与此同时，她心头开始沉甸甸起来。
祭祀们的力量何其强大？佛家想要抢夺信仰，会引来多大的反噬？
这都是可以预见的。
如今要是没有呼兰王的庇护，她和七苦大师早就已经在祭祀们怒火中被焚烧了。
毕竟，祭祀们竖起火刑柱，烧死的人已经数不胜数。
“不用太过担忧，城内我们有呼兰王庇佑，外面我们也有外援，贫僧已经联系上了……”七苦大师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卓娅吃了一惊，她极少看见七苦大师露出笑容，这是怎样的喜事才让他高兴？
“师父，这些我也帮不上忙，我只是在想，围猎节我们要不要去？”卓娅道。
“呼兰王早就邀请我们了，但贫僧就不去了，到时，你去便可，记住，定要替呼兰王扬威。”七苦大师淡淡道。
“我也听说了，一些贵族要在围猎节上出风头，想要压制呼兰王。”卓娅皱眉道，“可是，我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处？得罪了呼兰王，以后还能在呼兰城待吗？”
“你不知晓呼兰金帐的权力结构，在呼兰金帐中，呼兰王只是一个象征，只掌握一小部分权力，而呼兰金帐的权力实际上是掌控在长老会手上的……”
“围猎节是大蒙部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尤其是呼兰金帐，每一次围猎节实际上就是下一年的权力分割，按照获取的猎物来获得长老会中的投票权，猎物越多，投票权就越大，要是呼兰王收获不高，那么他就有可能只能获得最基础的那部分投票权，而大部分会被贵族们分割……”
“这种传统是呼兰金帐的根基，目前谁也动摇不了。”
“师父，那我为呼兰王争取更多的投票权，是不是就能获得更多的奖励？”卓娅眼睛一亮，要是以前，她还没多大信心，但现在的她已经不一样了。
跟在都天师父后面修炼了一段时间，她不仅力量大增，骑射功夫也愈发的炉火纯青，这在她这个年纪，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你争取到的利益，就应该获得回报，呼兰王会赐予你应得的。”七苦大师微微一笑。
他的确心情不错，在城内他联系上了一位暗卫，通过这名暗卫，他成功的和铁牙城外驻扎的大将军骆风棠联系上了。
从此，他再也不是孤军奋战，而是有后方力量支持的了。
那边来信告诉他，已经有援兵在路上。
到时候组建起护寺僧兵也势在必得。
现在佛寺只有他们两人，这是远远不够的。
在外面的一批信徒，已经有人要进城了，但究竟能不能成，依旧要看这次围猎节呼兰王能拿多少投票权。
不过，七苦大师对卓娅有信心，卓娅现在已经是他亲传弟子了，跟家养的女儿没区别，也跟留在大齐四象城的七喜没区别了。
“这几日闭门不应香客，卓娅，为师会教你几手绝活。”
趁着围猎节还有几天，七苦大师决定再给卓娅来个特训，多教她一些东西。
卓娅有天赋，她能消化的了。
……
帷帐里面一张镶嵌了宝石的座椅前方，一名全身带满首饰的男人站在一张白色熊皮之上，一双眼睛里仿佛有着火焰在燃烧。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木华大长老。”
旁边坐着几位身着华丽衣袍的贵族，纷纷点头道。
“不错，这次咱们要把呼兰王的气焰打消下去，否则要让他拿到更多的投票权，我们长老会将会形同虚设。”木华大长老淡淡道。
“大长老说的是，我们一定要打压掉这一任呼兰王的念头。”
“他要是掌权，首先就会挖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迟早他会取消长老会，仿效大齐皇帝一言而决，让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我们要放弃一切幻想！”
“不能妥当，谁都不能拖后腿，须知呼兰王真正的目的是取消长老会。”
贵族们七嘴八舌般的说清其中的利害关系。
“好，既然我们已经统一了想法，就该行动起来，这次围猎节，我们的后辈子弟不得再隐藏自己的手段能力，全力以赴做到更好。”木华大长老眯了眯眼睛。
“要不要派人提前去狩猎区布局？”有人提议。
“不要，呼兰王正等着我们犯错，我们不能中套！”木华大长老拒绝这个提议。
第6632章 等待……
长坪村。
杨华忠套了马车，换了衣裳，跟王洪涛一块儿赶车马车往镇上去接。
王栓子放心不下，也想要同去，被杨华忠强行拦下。
“三哥你就让我去吧，我一个人在心里没法安生……“
“万万不行，栓子你这身体经不住折腾，外面天寒地冻。“
“三哥，我见不着梅儿和我爹，我在家里也是折腾啊，让我同去吧，我坐车厢里不冷。“
“我说不行就不行，这事儿开不得玩笑！“
“三哥，我求你了！“王栓子恨不得给杨华忠跪下，被王洪涛还有杨若晴拉住。
“栓子你今个咋啦？咋忒倔呢？一切听你三哥的安排！“王洪涛大声说。
杨若晴也劝说：“姑父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你理性点儿啊，这耽误的功夫我爹他们能赶里把地了。你再这样耽误下去，指不定得后半夜才能把人带回来。“
最终还是杨若晴的话起了作用，王栓子终于不坚持了，跟着一块儿到了院子门口送杨华忠和王洪涛的马车远去，王栓子站在原地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要倒地的样子。
这可把孙氏给吓坏了，可她作为嫂子，又不太好过来扶他。
幸好杨若晴在，她跟王栓子隔了辈分，直接过来扶住他往堂屋里走：“姑父，你先别回家去了，就在我爹家等着，待会我姑他们回来了你也好第一时间看到。“
王栓子摆摆手：“不用了，我还是回自己家去吧……“
三哥去镇上了，家里就三嫂。
原本丈母娘也在三哥家住，这不，昨日跟梅儿吵了一架后丈母娘搬回老宅去住去了，不是王栓子今夜过来还不知道，丈母娘搬去老宅，就是为了躲开梅儿。
所以今夜自己是万万不能待在这里等的，不方便。
“姑父，你就留在这里等吧，没啥不方便的，我也在呢，还有我娘，咱仨一块儿等。“
王栓子这才留了下来。
孙氏把暖桶里面的火势拨拉旺盛，杨若晴扶着王栓子坐了进去，再在外面盖上东西，王栓子刚坐进去没一会儿就感觉手脚的血液都重新开始流淌了，浑身暖洋洋的。
孙氏坐在不远处的一只船型暖桶里，手里拿着针线活在坐。
杨若晴坐在她的船尾，手里捧着一碗茶，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主要都是王栓子和孙氏在说话，说的话题都是关于杨华梅他们为啥迟迟没回家的各种猜测。
王栓子是一百种担心，总是忍不住往最坏的方面去想，孙氏大多数时候都在安慰他。
外面北风呼啸，不知谁家的狗多嘴，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叫唤几声，每一次叫唤的时候都会引起附近其他狗们的附庸，由点成线，最后狗吠声连成了面，杨若晴忍不住推门去外面张望了一阵，回来的时候狗吠声停了，她两手一摊，对王栓子和孙氏说：“八成是村里有夜归的人，不是我爹他们。“
王栓子眼中的光芒便再次弱下去，依偎进暖桶里继续等待。
“晴儿，现在约莫几更天了？“
过了好一阵之后，王栓子突然问。
杨若晴看了眼桌上的沙漏，说：“快二更天了。“
王栓子掰着手指头算了下又道：“三哥他们都了快三个时辰了，还没回来，会不会路上遇到坏人了？“
杨若晴笑了笑，“咱这一片民风还算淳朴，此去清水镇路途也不远，沿路都是村庄田地，顶多经过一片小树林，照理很安全的。“
王栓子点点头，只要是杨若晴说了安全，他就觉得踏实。
“晴儿，叫你娘回屋睡觉去吧。“他又道。
杨若晴一看，自家老娘正在那跟鸡啄米似的打瞌睡呢。
杨若晴笑了笑，“不用叫，叫了她也不会回屋的，就这样吧。“
暖桶里暖和，不会冻到，而且历来的经验，这样的夜饭但凡杨华忠没回来，孙氏是断然不会独自回屋睡觉的，她肯定得等，哪怕边打瞌睡边等……
王栓子也笑了笑，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亲人在外面，自己哪有心思睡哦。
“屋顶是啥声响？“王栓子又问。
杨若晴抬头仔细分辨了下。
呼啸的北风中好像有树叶轻飘飘的落在瓦砾上，无声无息。
“我看看去。“她再一次跳下月亮船暖桶拉开屋门去了外面。
屋外北风呼啸，吹得门楣下的灯笼疯狂摆动。
脖子里突然一阵凉意，带着些许湿漉。
她伸手，一片晶莹的雪花从天而降落在她的掌心，瞬间便融为一抹水痕。
地面，树梢，尚未见白，看来这雪也是刚刚才下。
今冬的第一场雪就在这样的一个冬夜里悄然而至。
“姑父，是外面下雪了。“
携着一身寒气回到屋里，杨若晴搓着手跟王栓子那说。
不知为何，不管在什么年纪，冬天下雪的时候心情总会莫名的小激动。尽管今夜这样的氛围下不适合，但杨若晴心中还是暗暗的雀跃。
听到下雪，王栓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下雪了？不晓得大不大，我也看看去。“
他下了暖桶往外走，响动惊到了那边的孙氏，孙氏打了个激灵睁开眼，听到门的响动下意识问：“是不是他们回来了？“
“还没呢，是外面下雪了。“杨若晴说。
孙氏于是也打了个呵欠下了暖桶往外走。
三人站在屋檐底下看雪。
雪的势头不是很大，轻飘飘的旋转着落下，刚刚沾到地面就融化了，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湿漉漉一片，不过，树梢上却渐渐的见白了。
“这年老爷可真准啊，我记得去年好像也是腊八节前后下了一场雪，腊月下了雪，正月便干干净净的走亲访友了。腊月阳光普照，正月搞不好就是雨雪封门。“
孙氏搓着手，说着庄户人家的谚语。
杨若晴微笑着听着，有时候还真别小看了这些谚语，还蛮灵验的。
毕竟这是庄稼人一辈辈跟自然界打交道的过沉重摸索出来的规律，用此来规划农活，趋利避害，再一辈辈交口相传，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容小觑。
第6633章 风雪夜归人
“只是，希望这雪暂且不要下太大了，我怕你爹他们回来路不好走。“
孙氏随即又说，望着天空中一片片落下的雪花，脸上的表情跟王栓子差不多。
“没事儿，就算下大了也有法子回来的，娘和姑父都不要太担心了。“杨若晴说。
“外面冷，大家还是回屋去等吧。“
三人刚要转身，外面大路上突然传来车轮子碾过的声响。
“是他们回来了！“
“我先去看看。“杨若晴转身就跑出了院子。
外面的大路上，一辆马车冲破夜色正往这边飞驰而来，赶车的汉子身子裹在厚重的棉衣里，头上戴着一只厚厚的绒帽。
附近的狗又被惊动，吠声渐起。
杨若晴用力把院子门往两边拉开，好让马车能直接赶进来，粗人一个的她极少拽文，这会子这场景突然就让她的脑海里跳出一句诗词来：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好诗好诗！
可惜不是自己写的，哈哈。。。
马车进了院子里，除了赶车的杨华忠外，从车厢里还下来两个人。
王洪全和王洪涛老兄弟俩。
“爹，咋就你回来了？梅儿呢？她咋没回来？“
看到自己老爹完好无损的从车厢里下来，王栓子的心落了下来，可当不见杨华梅的时候，他刚落下的心又再次揪了起来。
王洪全黑着脸说：“甭提了，快把我给气死了！“
“啊？咋回事啊？谁把你给气死了？梅儿吗？不能啊！“王栓子满脑子都是疑问。
可是王洪全已经背着手进了堂屋。
王洪涛走过来拍了拍王栓子的肩，“你放心，不是梅儿，是大白，梅儿留在大白铺子里过两日再回来。“
“大白又咋啦？“王栓子更疑惑了。
明明是去给小黑送东西的，结果送东西的人没回来，担心了大半夜总算了回来了，结果又扯上大白……自己这真是有着操不尽的心啊！
“外面风大，先进屋，进屋再说啊！“
王洪涛又说，扶着王栓子进了堂屋。
这边，杨若晴早已接过杨华忠的缰绳去后院安置马儿去了。
赶了这么久的路，人虽然辛苦，可是马儿却是最最劳累的。
所以人到了家可以进堂屋去喝热茶烤火，马儿也不能不闻不问。
杨若晴把马儿牵到后院的马厩里，给它喂了草料和水，不一会儿杨华忠也来了，抱了一摞稻草，腋下还夹着一块挡风的木板。
父女两个合力把马厩随便整了下，好让这雪夜马儿有个温暖舒适的地方歇息。
“爹，你们为啥去了那么久才回来呀？娘和姑父担心死了，问了好几遍呢！“杨若晴边干活边问。
杨华忠道：“别提了，我们先是去小黑他租房子的地方找，结果发现你姑姑他们压根就不在，送完东西就走了。“
“我们琢磨着他们去镇上除了找小黑，还有大白那里，于是我们就去了大白的铺子碰碰运气，果真在那！“
“原来如此。“杨若晴点点头。
“那为啥我姑姑不跟你们一块儿回来？“她又问。
呃……
关于这个问题，昏暗的马厩里杨华忠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
“爹，咋啦？“杨若晴察觉到不对劲，又问。
杨华忠咳了一声，道：“这个……我不太好说，咱去堂屋听听大白他爷咋说的吧！“
啊？
杨若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到底是什么事儿非得让梅儿姑姑滞留在镇上而缘由又是杨华忠不好开口的？
带着这样的疑问杨若晴随着杨华忠回到了堂屋。
堂屋里，王洪全王洪涛老哥俩围着炭火盆子烤火，手里捧着热茶。
孙氏又从后院灶房端来几碗热汤面，看到杨华忠过来，孙氏赶紧道：“孩他爹你快来，面条煮好了，你们趁热吃口暖暖身子。“
王洪全王洪涛兄弟都没咋说话，因为自打坐到炭火盆子边上他们的牙关就一直在打颤，冷得说不出话。
即便王栓子好几次想问，都不忍心问，硬生生憋着，等待他们手脚回暖一点再说事儿。
“好嘞，我洗把手就来吃，你叫他们几个先吃。“杨华忠说。
几人围着桌子一顿狼吞虎噎，一碗热汤面吃到肚子里，王洪涛摸着肚子感慨道：“我总算活过来了，先前那一路我差点扛不住！“
王洪全点点头，他也好不到哪去，是愤怒，离奇的愤怒一只支撑着他回来。
而这三人里面，其实受冷风吹的最多的是杨华忠。
因为不管是去还是回，都是他在赶车，直接坐在外面迎着风，那脸就跟被刀子割了一刀又一刀似的。
但杨华忠身子骨健壮，硬是咬牙坚持过来了，到家后第一时间没有来烤火而是去了马厩跟杨若晴一块儿照看马儿。
“爹，你吃饱了吗？这下能不能跟我说说梅儿为啥没回来啊！“
王栓子再次催促，他面前的面条是一根没动，不把情况打探清楚，咋有心情吃东西？
王洪全看了眼王栓子，长叹了口气，“哎，我真心是不想说啊，栓子你能不能别老问？“
“爹！“
王栓子急得脸上都浮起一抹不自然的潮红。
“好好好，我说我说，哎！“
王洪全拿起旱烟杆子，夹了一块炭火点了，狠狠抽了一口吐出烟圈，这才说起今日去镇上发生的事。
“我和梅儿把东西送给小黑后，又等了他一上昼，晌午带他在学堂后面的街上吃了顿饭就动身回来了。“
“经过大白那铺子门口时，梅儿是不想进去的，也怪我多事，有些想去跟大白打个招呼，问问他过年可回家。“
“结果大白就出来把梅儿也叫进去了，大白说，过年能不能回去现在不好说，可眼下有桩事儿却要梅儿搭把手。“
王栓子听得眉头直皱：“啥事儿用得着梅儿搭把手？那个混小子之前不是一直嫌弃咱是穷人爹娘，丢他面子嘛！“
王洪全苦笑：“那是之前，这会子用得着咱给他收拾烂摊子了，自然就想到咱了。“
“啥烂摊子？他又闯祸了？闯啥祸了？该不会是铺子里东西把人给吃坏了肚子吧？“王栓子一下子抛出好几个问，每问出一个脸就比先前白一分。
第6634章 一句重点都没有！
王洪全满脸嫌恶，“要真是把人肚子给吃出毛病了倒还好说，可他把他师母的肚子给弄大了，这就不好说了！“
“啥？“
王栓子惊得差点从暖桶里栽下去。
这个事情的冲击太大，别说是王栓子，就连杨若晴都倒吸了口凉气。
怪不得先前在马厩里被问起事情真相时，老爹杨华忠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正面回答，原来，如此！
孙氏更是惊得捂住嘴，瞳孔睁得大大的。
就连早已知道内情的王洪涛和杨华忠都垂下头去，一个叹气，一个摇头，对大白的所作所为彻底无语了。
“爹，你、你没搞错吧？怎么可能！“
王栓子整个人仿佛被雷给劈了，坐在那里半边身子僵硬，半边身子酥麻，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耳边像是有一群苍蝇在嗡嗡的乱叫。
“大白，大白他还是个孩子啊，过年了才十五岁，咋可能做出那种事？那是、那是大人才能做的事啊！“
王栓子自己都不好意思把这种话说出口，他双手捂住脸，养不教父之过，他这个做爹的，此刻已陷入深深的绝望和迷茫。
而素来最宠溺孙子们的王洪全呢，此刻脸上也没有半点即将升级做曾祖父的激动和喜悦，相反，他的脸皱成了一只苦瓜，稍微一用力都能挤出苦水了。
“哼，啥大人不大人的，今个跟他一说话，那小子离家大半年在外面三教九流混的，懂的比咱都多！“王洪全忿忿说。
“那女人肚子里的娃，就是他的，他自个亲口承认的。“
“咱都是男人，你说，那要不是他的种，就他那奸猾不吃亏的性子会乐意帮别人养娃？“
王洪全的反问，问得王栓子顿时语塞。
他咬着牙，气到浑身颤抖。
“这个混账东西，早晓得他品行坏成这样，当初我就不该放他出门！“
“姑父，这你说错了，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大白是因为学习账簿的事情跟我姑姑闹了别扭，从我家这边直接跑去清水镇的，你根本就拦不住！“
杨若晴的纠正，让王栓子越发气恼，气恼又挫败！
提起账簿，当初他们两口子是想要塞到杨若晴的酒楼里去做差事，所以杨若晴先给了大白基本账簿让他先学着，结果七八天都看不进去两三页……
“栓子，你该这么说，“王洪涛也出了声，“要是早知道大白是这种让咱老王家祖宗都跟着蒙羞的人，当初生下来就该摁进马桶里淹死算了！“
作为大白的小爷爷，王洪涛也是对他恨得牙痒痒。
这个侄孙，打小没少去他这个小爷爷家蹭吃蹭喝，长大了，目中无人，目无尊长，一点荣光和好处都没沾到他的，反倒被他拖累，真是个祸害！
王洪全看了王洪涛一眼，换做以前要是堂哥敢这样说大白，王洪全保准跟他翻脸。
可这会子，王洪全理亏啊！所以只能默默的看一眼王洪涛，再无奈的转回脸去，在心里默默叹气。
“一只巴掌拍不响，那个叫红梅的女的也不是个好东西！“
半响后，王洪全突然又低声咒骂起来。
“八成是她勾搭，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寡妇，不好好给他男人守孝，穿得花枝招展的招惹咱大白，他年轻气盛，天天一个屋檐底下住着哪里招架得住？坏了心肝的女人，也是个祸害！“
“爹，你现在就算把那个女人给骂死都没用了，娃都有了！还是跟自己师母勾搭的，传出去十八代祖宗的脸都没了！“
“大哥，栓子，你们都忘了一点，那个红梅不仅仅是大白的师母，还是义母啊！“王洪涛这一句补充的话，就像是一把刀，直接捅进了王家父子的心口最深处。
这叫乱x，走哪脊梁骨都得被人给戳断！
“我突然就不想活了！“王洪全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子背上，双目无神的望着面前劈啪作响的炭火，眼睛里仿佛有两个黑漆漆的洞，如同深渊，火光都照不进去。
“大哥，你可千万别说那种傻话，不值当。“王洪涛一脸紧张的说。
王洪全靠在那里，像一截木头似的不吱声。
王栓子沙哑着声音说：“别说是爹你了，就连我，都没脸见人。“
“那咱父子俩一块儿去跳了村后的河吧！“王洪全突然幽幽来了句。
王栓子一愣，诧异的看着自己父亲，刚好他也抬眼看过来。
那眼神里的东西……不像是开玩笑。
王栓子打了个激灵，“爹，你……“
“大白他爷，你别说丧气话！“
一直没出声的杨华忠终于说了话。
“我这会子以长坪村里正的身份警告你，不准说那种丧气话！“杨华忠加重了语气又说了一遍，“咱遇到事儿了，有事儿说事儿，有问题解决问题，动不动就说啥死啊活的最没意思了，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让事情变得越发糟糕，这也是懦夫的表现！“
王洪全再次捂脸，欲哭无泪。
杨华忠又把目光落到王栓子的身上：“还有你栓子，你也不准说那些自暴自弃的话，更不要再责骂大白了，事儿都出了，咱眼下就是一起来合计合计咋样将这件事按下去！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王栓子强撑着精神望着杨华忠，“三哥，你说咋样就咋样，我全听你的。“
杨华忠愣了下，“这是你老王家的事儿，你得自个想法子拿主意，我来配合你才对啊，咋轮到我说了算呢？“
杨若晴笑了笑也补充道：“姑父，你太抬举我爹了，我爹拿的主意就算你们愿意听，可关键是大白那边啊，他乐意吗？“
王栓子哑口无言。
杨若晴接着又说：“再说了，你们回来从之前到现在除了说红梅怀了身孕外，便是咒骂大白，以及说自暴自弃的话。你们压根就没说到重点上，对这件事，大白怎么想的？孩子，他要还是不要？若是要，他是要孩子呢，还是连同孩子娘一块儿要？还有我姑，为啥要留她在铺子里？这些有用的东西你们一样没说，这让我们咋样帮你们琢磨？“
第6635章 你细品
这屋里每一个人都是杨若晴的长辈，但当杨若晴这个晚辈说出这番话时，在场的长辈们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她说到哑口无言了。
他们面面相觑，最后，王洪涛拍了下大腿说：“晴丫头说的对啊，咱吵嚷了半天，可不都是在扯些没用的废话么？对解决问题半点帮助都没有！“
王洪全和王栓子皆汗颜。
杨华忠接着问王洪全：“大白啥意思？做出那种乱x的事，他打算咋样善后？“
王洪全道：“今个他把我和梅儿喊进去跟我们说了这事儿后，梅儿当时就揪住他一顿打骂，这回可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完事了跟我这下跪，说大人孩子他都要，让咱回来想想法子！“
“我呸，烂摊子就想到让咱来收拾了？爹，你可没答应吧？“王栓子气得又问。
王洪全道：“我拿啥答应？我自个几斤尽量我会没数？“
“那梅儿咋没回来？“王栓子又问。
王洪全道：“被大白留下来了，说红梅的胎相很不好，他没经验，这事儿也不敢声张，毕竟才个把月大，除了他和红梅就没人知晓了，想留梅儿在那里照料两天！“
“我的天，我姑姑这是留下来做婆婆照顾媳妇和孙子了。“杨若晴咋舌。
其他人都摇头。
杨华梅三十二，红梅二十五，大白十五，这婆婆媳妇还有儿子之间的年龄关系你品，你仔细品。
“大白大的小的都想要，难不成是要娶他义母进门？咱老王家可丢不起这个人啊！“王洪涛一脸严肃的说。
杨华忠也苦笑，“岂止是你们老王家？我们老杨家也一样丢不起那个人。“
杨若晴很想来一句'我们老骆家也丢不起这个人'，想了下还是没说。
事情出都出了，说了又能咋样？
“小叔，三哥，你们放心，这个逆子做出那种事，让祖宗都蒙羞，别说是你们，我自己都不可能答应他的要求！“王栓子发了狠劲。
“三哥，你是里正，你作证，写份文书，我要把大白撵出咱老王家，从此他的一切行为跟咱老王家和老杨家，乃至咱长坪村毫无瓜葛，他要丢脸，让他死在外面丢，咱不奉陪，更不会帮他收拾烂摊子！“
“姑父霸气！“杨若晴忍不住为王栓子喝了一声彩。
“明天我就去镇上，我要当面跟大白说清楚，这事儿咱不掺和，再把梅儿带回来，待那里做啥？红梅母子是死是活跟咱有啥关系？咱自个都快活不下去了！“
因为王栓子的态度一反常态的过于坚决，其他人都没有反对。
最后，在王洪全和王洪涛的点头默认下，杨若晴拿来了纸笔，王洪涛执笔，王栓子口述，王洪全坐在一旁唉声叹气，在天亮之前这份白字黑字的文书终于写好了。
王家人按上了指印，见证人那一栏杨华忠也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就这样，王栓子将文书贴身收好，铁青着脸站起身跟杨华忠这告辞。
“三哥，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今夜耽误你们大家了都没合眼。“
杨华忠摇摇头，“没事儿，明日还是让我送你过去吧？“
王栓子摇摇头，“三哥你今夜已经受累了，明日我请我堂哥陪我去，我们坐牛车过去。“
杨若晴看了眼屋外还在下的雪，地面此刻已经白了一层。
“姑父，这雪若是明日还不停歇，恐怕你们牛车也过不去的。“
王栓子望着院子里，犯了难。
“就算是走，是爬，我也要去。“王栓子咬咬牙，“娃儿都整出来了，不得了！“
杨若晴想了下，“若是能赶车，那你就去，若是不能赶车，那就托人把文书给大白送去也一样，你的目的不就是让他明白你们的态度嘛！“
“至于姑姑那边，你们的态度传递到了，我姑姑自然也就明白了，到时候自己就回来了。“
王栓子想了一会儿，又看着这越下越大的雪，“嗯，那就先这样。“
王家人离开后，堂屋里的炭火盆子里的火势也一点点弱下去。
明明都是一宿没合眼，可是此刻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可能是这件事的冲击太大，也可能是先前喝的浓茶效果还没褪去，杨华忠和孙氏坐在暖桶里说着话，杨若晴在边上收拾着大家喝过的茶碗。
便听到杨华忠道：“这个大年还让不让人好好过了？老汉那边一把年纪娶了个比自家媳妇年纪还小的，大白这边却跟自个的义母混到一块儿，娃儿都有了，这、这一桩桩的说出去叫啥事儿！疯了，老的小的，没一个正常的！“
孙氏轻声叹息，但她看问题的角度跟杨华忠有点不同。
“大白和红梅固然可恶，可那娃儿是无辜的哟……“
话音未落，杨华忠的眼睛瞪得浑圆。
“都啥时候了你还在惦记着那娃儿？那娃儿就不该来到这世上，像那种情况下的娃儿就是个孽种，他就算生下来将来也要被千夫指万夫骂！“
孙氏被杨华忠的反应吓一跳。
“我，我也没旁的意思，我就是同情那孩子，毕竟是一条命……“
“你这个想法本身就是不对！“杨华忠今日的情绪异样激动。
“那娃儿是护身符？是让他们两个大人逃避惩罚的免死金牌？要是人都像你这样想，那我们这些安分守己的人该咋整？就该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他们可以先斩后奏拿娃儿当挡箭牌，咱只能咒骂几句再老老实实的替他们收拾烂摊子？这就没天理没王法了！“
杨华忠越说越激动，仿佛眼前坐着的人不是孙氏，而是大白和红梅，唾沫星子溅了孙氏一脸。
孙氏吓得坐在那里不敢动，更别提同情娃儿了，就连一旁洗茶碗的杨若晴都放缓了手里的动作望着这儿。
杨华忠接着说：“你们晓得不？今个我和王洪涛去大白的铺子里找到大白爷的时候，大白也在。当时王洪涛气得不行说这烂摊子没法收拾，除非让红梅吃打胎药把娃给打了，大白当时就跳起来那拳头差点砸到王洪涛脸上，王洪涛可是他小爷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