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1章 王栓子的安排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么大的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吃点咋啦？多吃身子骨才能长好，要是都像栓子那样啥都不能吃，就是大问题了！”
杨华梅只是埋头抽泣，不想对王洪全辩解半句。
即便有了上回的事情打底，公爹也不会真的从心底去接受教训，一旦遇事依旧只会站在孙子这边听信孙子的一面之词。
这是隔代亲，是宠溺，是惯孩子。
惯到不分是非黑白，惯到没有底线，最后惯成废物！
杨华梅知道自己辩解无效，她只能默默抽泣。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虚弱而熟悉的声音，伴随着苦涩的药味将她包围。
“地上凉，起来，咱先回屋。”
王栓子俯下身轻声说，还没说两句话就咳了几声，这一路摸索着过来，脑门上开始冒虚汗，眼前的桌椅门窗仿佛都在轻轻摇晃似的。
杨华梅赶紧站起身，反手扶住王栓子，不看身后的爷孙俩一眼抬脚往外走。
躺到床上，杨华梅把夜里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了王栓子听。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先前她也狠狠哭了一番，可这会子重提，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王栓子递过来一块手绢给她擦泪。
杨华梅沙哑着嗓子跟他道：“栓子，原本我以为我只是拿大白没法子，以为小黑憨一些好管束些，没想到这两个孩子都不听教导……我，我真的没辙了。”
王栓子靠着枕头躺着，轻轻点头，没吭声，但眼里有思忖。
杨华梅接着道：“我自己没本事，要娘家接济，被哥嫂们看不起，现在只要我稍微跟娘私下多待一会儿我那四嫂就跟看贼似的看我……”
“我不想我的两个儿子再像我一样被人看不起，我想他们上进一些，趁着这会子我们还有能力帮他们的时候让他们多学点东西，别等到将来我们老了帮衬不了的时候，到时候可就迟了，可他们咋就听不进去呢？我是真的替他们着急啊！”
王栓子再次点头。
杨华梅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无关自己，就担心两个孩子的将来一事无成。
末了终于一吐为快没话可说了，王栓子才终于开了口。
“梅儿，我方才一直在想小黑的问题。”
“你说，我现在是啥主意都没有了，你说啥我都听你的。”杨华梅抬起一双哭得红通通的眼睛巴巴望着王栓子。
王栓子叹出一口气，道：“再给小黑几个月功夫，年底前的童生试要是能考上，咱砸锅卖铁也要供出个秀才来，考上了秀才，将来就算没法再往前，至少也能跟晴儿那说说好话让他去村后学堂里教书。”
杨华梅迷茫的眼睛里重新焕发出微弱的神采。
“学堂教书？这差事轻松又体面，晴儿开学堂本就是善举，那几位先生的待遇都很不错啊，当初永仙在学堂教书的时候赚了不少钱，可惜永仙心气太高。要是咱小黑能去教书，我的半块心病就好了，剩下的就是大白了。”
杨华梅期盼着，眼前仿佛再次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王栓子点点头，“这是咱能够为小黑谋划到的最好的一条路了，只不过，想要走上这条路，前提是他得考上秀才，不然咱压根就没法开那个口。”
考上秀才？
杨华梅眼中的光渐渐熄灭下去，咬着唇，期盼之余，脸色不免又多了几分担忧和凝重。
“希望他能争口气！”
“栓子啊，那大白呢？大白可咋整？这孩子一直躲在包子铺都快要成野孩子了。”
杨华梅感觉自己真是有着操不完的心啊，照这么下去，八成是活不到老娘这个年纪。
提到大白，王栓子苍白的脸上多添了几分疲惫。
“等我病好了，咱喊上堂哥堂弟一块儿去趟镇上的张记包子铺找他好好谈谈！”
“看他是个什么态度，若真不想要咱这个家，那咱就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做个公证，从此就当少生了一个儿子！”
这坚决的语气，冷沉的眼神，让杨华梅心惊肉跳。
她了解自己的男人，看似病弱，待人接物都好脾气，但若真的触犯到他的底线让他做出决定，那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大白，你可千万别死犟到底啊！
中秋节的夜里，当老王家哭哭啼啼，为了两个儿子的将来愁云惨雾的当口，村口骆家的后院里，一家人搬了桌子椅子在假山前面赏月，吃月饼，拉家常。
骆宝宝趴在拓跋娴的腿上，眯着眼睛，听拓跋娴跟她说嫦娥奔月的故事。
几乎每年中秋节的夜里，骆宝宝都要温习一遍，百听不厌。
在这个时代不存在空气污染，夜晚的天空清澈明亮，月亮上的那棵桂花树若隐若现。
骆宝宝听着那久远的故事，缓缓闭上眼睛，夜风习习，桂花飘香。
辰儿则在跟杨若晴这请教一些‘专业性’的问题。
这几年他在外面纵横驰骋，别人都夸他是天纵奇才，固然有他的天赋和努力在里面，但是，娘的助力却让他如虎添翼。
不管是在哪方面，当他感到迷茫，或者没有思路时，只要跟娘这里探讨一番，娘总能给予他灵感和启发，娘会用她的见识和经验来引导他的思维，如同一只看不见的巧手拨开他面前的迷雾，指引他前进的方向。
所以，用娘的话来说，他每次回家跟娘面对面的交谈，都是一次‘充电’。
充一次电，能管很久很久。
母子两个经过了一番探讨，杨若晴几乎是倾囊相授，辰儿更是听得如此如醉，心中已有了诸多启发，母子两个对这番交谈都很尽兴满意。
边上，骆宝宝开始打呵欠了。
拓跋娴环顾四下，辰儿赶紧拿过搭在椅背上的披风轻轻盖在骆宝宝身上。
骆宝宝睁开一条眼睛缝看到哥哥的举动，弯起唇角，接着又闭上眼睛舒舒服服的趴在拓跋娴腿上。
杨若晴把辰儿这些小举动看在眼里，也是默默欣慰。
辰儿是个暖男。
对自己身边的女眷都能这样细心体贴的照顾，将来，那个走进他眼睛和他心里的女孩子，该是多么的幸福啊！
第6322章 青铜棺椁
必定会被他捧在掌心里疼爱。
姑娘，你可要珍惜这样的辰儿啊，在接受他的心意的同时也别习以为常，适当的回馈他一点，好不好？
……
李家村，李甲李乙两家今夜凑在一块儿过节，过完节之后晚辈们各自散了，这老哥俩却端了两把凳子在院子里抽旱烟，喝茶，拉家常。
吐出几口烟圈之后，这话题就很默契的转到了李伟的婚事上面。
“马上就下冬天了，一年的收成差不多都入了仓，田地里的农活闲下来这十里八村有儿子闺女的人家就要开始为儿女婚事奔走起来了。”李甲喷吐着烟圈，眯着眼一脸闲适的说。
“咱小伟也十八岁了，正是说亲的好时节，咱也不能在家里干坐着，也得赶紧行动起来，回头你准备下礼品，咱找个媒婆先去长坪村老杨家大房那边探个口风，要是有戏，咱就趁热打铁，你看咋样？”李甲又问。
李乙咧着嘴嘿嘿的笑，“哥，我啥都听你的，只是，我就是担心人家瞧不上咱小伟。”
李甲瞪起眼：“屁话，咱小伟要个头有个头，要样貌有样貌，脑子机灵力气也大，跟那个绣绣站在一块儿我瞧着蛮登对的，两家邻村路也近，多好！”
李乙拿起边上的火折子凑过去帮李甲点烟，“哥，听你这么一说，胜算还蛮大的，那我明日就去备礼物，不过，这媒婆是明日就去请来直接去找杨永进探口风呢，还是咱先找个跟杨永进相熟的人让他帮忙探探口风啊？”
“要是找媒人去探口风，甭管成还是不成都得给谢媒钱，我可不想给，我的钱得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的攒着给小伟做彩礼呢！”
李甲摸着下巴，“这话也有理儿，我想到了一个人，明日我就去找他。”
……
隔天一大早，杨华忠起床洗漱完，孙氏还在烧早饭。
杨华忠跟孙氏那打了声招呼，扛上锄头就出了院子门去地里转转。
结果走到半路遇到了李甲，两下一打招呼，听说杨华忠是要去跟李家村搭界的地里转转，李甲赶紧调转身形同往。
出了长坪村，走在空旷鲜少行人的河坝上，李甲开门见山的跟杨华忠这说起了来意。
“……昨日我看绣绣那闺女出落得真好，不仅模样俊，性情瞧着也和善，落落大方的将来肯定是个会持家主事的好媳妇，刚好我侄子李伟也还没说亲，就壮着胆子想来跟杨里正你这打听打听，想看看绣绣她爹娘给她找婆家，具体都有哪些要求，咱比照着来，看能不能有那个好运气？”
李甲把绣绣这一番夸，简直从天上夸到地下，听得杨华忠一愣一愣的。
作为绣绣的三爷爷，杨华忠可谓是看着这孩子长大，说起性情和持家能力，李甲还真是夸对了，这孩子因为是长姐的缘故，所以懂事的早，很早就能帮着她娘曹八妹分担家务照看弟弟妹妹了。
可是，模样俊？
这……李甲太客气了。
不说别的，就是曹八妹好几次跟孙氏这边私下谈心，说起绣绣将来的婚事都有些担心。
老杨家的闺女和孙女们都沿袭了老杨头高挑的好种子，但绣绣是个例外，她取了杨永进和曹八妹的中间数。
虽说比曹八妹要高一些，但是却没有达到老杨家孙女的身高标准值。
在村里的女人堆中，也只能算是中等稍微偏低的样子。
至于模样，则就完完全全随了曹八妹，连雀斑都没落下。
所以曹八妹很担心绣绣将来婆家不好选，没想到，在李甲李乙这里竟然被夸成了一颗明珠，这还真是缘分啊！
……
红岩山。
地窟中。
其其格沉默了一会，才继续道：“我不会让他继续错下去的，铁牙金帐不是他一个人的，祖先们开辟金帐，记载的历史就有三百余年，当年南朝正兴盛之时，铁牙金帐就是属于南朝麾下的外邦，定时进贡，后来那么多祖先维持金帐不倒，时至今日，居然有了垮塌的迹象，这就是庆格尔泰要付的责任。”
“你的意思是，如果庆格尔泰干的不错，你可以选择不管？”
骆风棠听着其其格的语气，感觉有些奇怪，她的意思，现在她私底下做这些事，为私利的成分较少，反倒是更多为了整个铁牙金帐的大局更多。
“我也说不上来，总之，我父亲告诉我，铁牙金帐不能倒，这是我们的根……”
说到这里，其其格也很迷茫，骆风棠的问题，让她无法回答。
如果庆格尔泰干的不错，还能允许这种有可能暗害了长辈的人坐在那个位子上吗？
她不得而知。
两种思想在脑子里打架，她一时间也很难分出个高下，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你不需要为难，你要是觉得很难选择，我可以帮你选择。”骆风棠淡淡道。
自从跟其其格签订了协议以后，铁牙金帐的事就不再是其其格一个人的事，也是他的事。
放任庆格尔泰坐在铁牙金帐的位子上，那是他无法容忍的。
杨若晴曾经跟他说过一个故事。
一个狡兔三窟的故事。
一只兔子，为了安全，都知道给自己造出很多个洞窟，而人类怎么能不如兔子呢！
现在，铁牙金帐就是他要做的那个洞窟，是自己全家的一个退路。
目前，母亲拓跋娴很少跟他说大辽的事情了。
但不代表骆风棠真的介怀了。
大辽曾经是拓跋娴主宰的，被人以一种卑鄙的手段给夺掉了权利。
甚至，那人还派人追杀她。
作为儿子，他不能装作看不见这件事，即使，已经过了好些年头，他时刻都不会忘记。
那些曾经追杀过拓跋娴，曾经背叛过的那些人，骆风棠一个都不准备原谅。
这个仇恨，他是要报回来了。
那么，铁牙金帐之事，就是很重要之事了。
而且，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儿子骆星辰谋划的，他接手了这件事，不能弄砸了。
还要尽快，谁也不知齐星云何时会再征汉国。
第6323章 死的越快
他发下圣旨，自己就要依旨行事。
那时候，他就不能留下了，只能出发离开千机城。
“好，假如我选择不了，你来。”
其其格没有称呼骆风棠的名字，现在，骆风棠的身份还是要保密，甚至，未来也将是一个秘密，不能告之他人。
骆风棠在铁牙金帐内，将会是第一勇士帖木儿，这个身份会一直用下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今日，只有一条道走到底了，我看，咱们要加快速度才行。”骆风棠望了眼巷道。
蜿蜒盘旋崎岖的巷道，十分的悠长。
骆风棠仔细观察以后，发现这里的巷道四通八达的，并不完全是后天开凿出来的。
巷道的主体，应该是岩石溶解以后形成的天然巷道，而后天利用了这处隐秘的所在，又重新建造了一番。
“好，加快速度……”
其其格吩咐了一声，先前速度有点慢，跟他俩距离比较远的其他人也都跟上来加快脚步。
先前他们两人说话之时，其余人都自觉的站远点。
他们能被其其格选中，除了都是心腹以外，还在于他们都是懂事之人，不是真正的蛮汉，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他们其实还不想听到些什么，要知道，秘密知道的越多，往往死的越快。
这一阵子加快速度，众人闷着头赶路，都没有说话，过了一阵子，视野逐渐开阔了，开始看到了一个个宏伟的大厅，里面放置着青铜棺椁，俱都用铜链锁在柱子上。
骆风棠感觉很奇特，这么大的棺椁，要多大的人力物力才能送进这么隐蔽的山内部呢。
铁牙金帐的历来铁牙王，看来在亡后的奢侈方面，也不比中原王朝的王孙贵族们差啊。
“这都是历代的王吗？”骆风棠一间间的过去，他压低了嗓音说了一声。
这地下点燃着长明灯，昏昏暗暗的，看起来就让人瘆得慌。
“对，王们都在这里，前面的那处石室，就是我的父亲，上一代的铁牙王的棺椁所在了。”
其其格指着前方的石室，面容严肃而带着一丝悲呛。
骆风棠已经看到了这处石室！
从规模来看，居然比起以前的铁牙王还要大。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很不正常。
这一位铁牙王离世的时候，正是铁牙金帐较弱的时候，按理说，殡葬的规制不应该超过前面的铁牙王才对。
但结果，规制是真的超越了，这就不对劲。
此时，其其格已经在前方的香炉里面点燃了三炷香，她跪下朝着棺椁的方向叩首，同时双手合十，嘴里面念念有词。
草原上祭祀先人的礼节和大齐相差不大，这是经过很多年演化而形成的，在早期的时候，草原上礼节十分的粗糙，甚至有些地方还有最原始的将尸体丢在荒野给狼吃的习惯。
后来草原上也有了传来的中原文明，一些牧民中比较富裕的，就开始渐渐学习中原较为文明的各种礼节，虽然经过了演化和改造，但很多方面大体上有一致的地方。
尤其是敬香的习惯，草原贵族的高层，将大齐的那一套完全复制过来了。
“祭祀完成，诸位，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其其格郑重其事的朝着后面诸人行礼。
“公主殿下，这是我们该做。”
“是啊，殿下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殿下尽管吩咐。”
诸人纷纷开口。
其其格眼眸扫了一眼，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逐渐坚定起来。
“打开棺椁，准备开棺吧。”其其格道。
骆风棠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在这件事情上，他做的是一位见证者，而不会亲身参与。
所以，移开棺椁的事情，就由他们来办了。
十几名草原汉子，开始排成两排向着棺椁所在的方向走去。
骆风棠站的虽然有点远，但还是能看清楚棺椁的。
巨大的棺椁，整个都是使用青铜浇铸而成。
怪不得其其格需要找这么多人过来。
人不够的话，根本动不了这具棺椁。
所谓棺椁，是套在棺材外面的，里面装着很多陪葬品。
草原汉子们上前去，俱都找好的位置，看他们的动作十分的熟练，找的位置也很巧妙，恰好能将十几人的力量都发挥出来。
紧接着，他们开始挪动棺椁顶部的青铜盖子。
十二人合力之下，才缓缓的挪动了盖子。
这要是盗墓贼寻到了此处，恐怕他们都弄不开棺椁的盖子，也就不可能获得里面的财宝了。
终于将棺椁的盖子移到一边，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抬棺了。
他们取出工具，将放置在棺椁里面的青铜棺抬出来。
放置在棺椁内部的青铜棺，就没有外面的棺椁大了，甚至还没有青铜棺椁上的盖子沉重。
十二人一起发力，轻轻松松的就将里面的青铜棺取出，放在前堂。
“殿下，准备开棺吗？”
草原汉子们将目光投向了其其格。
“开吧。”
其其格很平淡的说了一声，又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秦兽。
“秦大夫，麻烦你了。”
“殿下客气了。”
秦兽点头，他打开随身携带着的药箱，从里面取出各种工具来，都是用来探查死因的，还有专门测试的试剂。
单看这些工具，骆风棠就觉得他还是有门道的。
开棺也没有花费太长时间，这时候骆风棠才发现，这批人根本就是专业的。
他们的动作太熟练了，不像是头一回干这件事，倒像是干习惯了的。
“他们以前干过吗？”骆风棠低声问了一句。
“不是，前段时间，我专门找了个盗墓的，给他们训练了一下。”其其格道。
骆风棠心头佩服！
这女人，可真狠，比庆格尔泰厉害多了。
原来她早有预谋的啊。
“原本你打算怎么办？”
骆风棠没有说明白，但其其格一听就懂骆风棠的意思。
他没有说出来的话就是，假若这次没有骆风棠出现呢，这是极有可能的，毕竟，其其格再厉害，提前也不可能会知道骆风棠会来铁牙金帐。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说一分留三分，她就明白意思了。
第6324章 验明真身
“我有好几个安排，你是其中一个，如果你不来，我会派人去千机城找你。”其其格低声道。
骆风棠点点头。
看来，这一遭他是逃不了的，这女人早就把他算计上了。
开棺进行的很顺利，秦兽已经拿着工具走上前了。
“走，过去看看。”其其格招呼了一声。
骆风棠没说话，跟在身后来到青铜棺旁边，向着里面望去。
青铜棺里安静的躺着一个男人，全身都包裹着昂贵的丝绸，双目紧闭，脸上皮肤保存的很完整，没有腐烂的迹象。
骆风棠鼻中闻到了香料的气味。
看来，这个男人的身体使用了防腐的手段，如此，可以保存很长时间了。
也幸好铁牙金帐的贵族殡葬传统是厚葬，要是跟草原普通牧民一样的火葬，也就不可能过来验尸了。
骆风棠不经意间的瞟了其其格一眼，就看到她的双眼已经噙着一丝泪花。
看她如此女强人的表现，原来也有柔弱的时候，她和老铁牙王的感情，看来还挺深。
“验明一下真身。”其其格抽了一下鼻子，目光瞬间变得刚毅起来，她下达了命令。
“没问题……”
过了一阵，秦兽开口道。
“继续，秦大夫，拜托你了。”其其格道。
“我尽力。”
秦兽回了一句，他没有抬手，而是开始使用各种工具验尸。
骆风棠仔细看着秦兽的手段，暗自点头。
看来，这个秦兽，对人体结构了解很深，验尸也很有章法，只是破开胸膛的画面，一般人看到都要头晕目眩。
骆风棠倒是不忌讳这个，他在战场上，什么样的死尸没见过。
其其格却是闭着眼睛的，对于她来说，青铜棺里躺着的不是陌生人，而是她的亲人。
开膛破肚验尸，对她来说，的确残忍了一些。
她双手紧紧握着，即使她闭着眼睛，也可以看见她的鼻尖，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结果快要出现了，究竟她怀疑的是不是真实的，她该怎么做……
这一刻，她心跳，跳动的很快，拼命克制着自己紧张的情绪。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但其实并没有太长时间，就听见秦兽的声音传入耳中。
“结果出来了。”
“怎样？”其其格立刻睁开眼睛，急切的问道。
这一刻，她已经维持不了表面的平静，加重了语气。
“铁牙王不是得病去世的，而是中了蛊毒，你看，这就是证据。”
秦兽手中托着一块白布，上面有一小片人体组织，是从老铁牙王身上取下来的。
而此时，这片组织，已经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这是被秦兽使用药剂引发出来的蛊毒。
“这种蛊毒很厉害，是潜藏在身体里面的，而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累计到如此剂量的，起码经过了大半年的时间。”秦兽叹了一口气道。
“这么长时间，看来，这里面问题很多啊。”骆风棠微微皱眉，从验尸情况来看，铁牙王果然不是正常死亡。
但是，这点证据没办法证明是庆格尔泰干的。
“有这个就够了。”
但，其其格却淡淡道。
看她的表情，骆风棠就知道，她还有准备别的后手。
“只是，我们不能沿原路返回了，走备用出口吧。”其其格补充了一句。
“好。”骆风棠点头。
其其格的谨慎是有道理的，他们一行人出门，谁也不能确定，庆格尔泰会不会察觉出蛛丝马迹。
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妥当。
“将棺木还原吧，所有的痕迹全部抹除。”其其格吩咐道。
众人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息，体力已经恢复了，现在正好将眼前的青铜棺重新装进棺椁里面，让老铁牙王真正的得到安息。
铁牙金帐。
一座造型古朴的宫殿里，庆格尔泰端坐在金座上，脸色黑的像焦炭一般。
而在他的下方，正单膝跪着一人。
此人身上穿着皮甲，脸色阴沉，一双眼睛里闪动着精芒，显示出不俗的内功。
“金五，长公主消失了？”
“是，王上，长公主本应在马场，在昨天忽然失去踪迹，属下派人探查，目前未曾发现她的踪影。”
金五是庆格尔泰的得力属下，专门负责监视长公主其其格，可是他失去了其其格的踪迹，这就是渎职了，他来这里，就是过来请罪的。
“金五！”
庆格尔泰警惕了起来，立刻站起身，手掌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轻喝了一声。
“属下在。”金五应声。
“秘密将我的虎符递出去，让红岩马贼们沿途布防。”
“是！”
金五行礼后，倒退着退出。
庆格尔泰挥笔写了一封密信，让金五派人带给红岩马贼的头领，这是极为隐秘之事，必须要自己的真正心腹，才能托付重任。
金五得了密信和虎符后，派自己最得力的手下，骑上快马，一路绝尘而去。
两日后，红岩山中。
其其格望着远方在路口巡逻的骑马人，脸色微变。
“出不去了。”
其其格低声道。
“为何？你认得那些是什么人吗？”骆风棠问道。
他也很奇怪，自从离开地下陵寝以后，刚想要离开红岩山附近，谁料到，几个出口都有大量的骑马人手持兵器在巡逻。
为了以防万一，谨慎为上，骆风棠一行人观察了半日，并没有靠近过去。
而到了此时，其其格看到最新出现的骑马人，脸色立刻就发生变化了。
“他们是红岩马贼，来去纵横一阵风，头领是巴特尔，我认得的，前面那个巡逻的头领就是巴特尔。”其其格抿了抿唇。
“他们是不是来找我们的？”
骆风棠有种强烈的感觉，似乎那些人，来此地就是为了寻找他们的。
“最大的可能是庆格尔泰发现了什么，是他找的红岩马贼。”其其格压低声音。
“红岩马贼，那应该是一伙贼人吧，我听过这支马贼的名头，在红岩山附近盘踞着，他们抢劫来往的客商，无恶不作，是当地的一个毒瘤。”骆风棠道。
其其格点头：“是，红岩马贼都是些亡命徒！”
第6325章 传话人
“红岩山，这里是交通要道，大夏要东进南下前往大齐，又或者北上前往大辽，都需要经过此地，而大夏又是通过西域的桥头堡，西域三十六国想要和大齐做生意，也必须通过红岩山附近的道路……”
“由此，红岩山贼借此养肥了自己。”
骆风棠皱眉道：“既然红岩山贼盘踞在红岩山附近，影响如此多的国家重要商路，为何不见大军过来剿灭呢？”
要是在大齐境内，类似红岩山贼这种大贼，按理说，都已经被剿灭才对，根本不可可能让他们坐大到如此程度的。
“靠近红岩山的就是大夏国以及附近的草原部落科尔沁部落，都试过剿灭红岩山贼，但都失败了。”
其其格叹了口气道。
“大夏曾经派遣一名将军带领上万人剿匪，但被红岩山贼拖垮在山区，最后钱粮耗尽，无功而返，而科尔沁部落……恐怕内部有人和红岩山贼勾结，每次一派出大军，红岩山贼就消失在山里，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而红岩山附近，不适合大军长期驻扎，此地有干湿两季，一旦到了干季，大风会从草原上刮来，草木凋零，大军会因缺水而难以生存……红岩山贼人少，又熟悉山路，他们能躲进山中的山谷里生存，等干季最危险的大风过后，他们又能在外面抢掠了。“
骆风棠对红岩山贼不是很了解，但其其格的话里面有一个关键点，那就是科尔沁部落内部跟红岩山贼有勾结。
本来此地就气候恶劣了，要是内部再有人通风报信的话，剿灭红岩山贼也就难以办到了。
“假若，这次是庆格尔泰和红岩山贼达成了某种协议，要来找我们，我们应该怎么逃出去？”骆风棠问道。
正面和红岩山贼对抗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红岩山贼，我得到的情报，他们有上万人，不过能战的，也只有四千人左右，其余的都是他们家眷。”其其格道。
“他们还有家眷？就不怕别人拿他们家眷作为威胁吗？”骆风棠疑惑道。
要知道，这种马贼，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们的灵活性，遇到危险，轻易的转移。
如果有家眷，那就是他们一个极大的弱点，想剿灭他们，也就不难了。
“他们的家眷藏在深山里，只要有人进入山中，他们就即可转移，抓不住他们的，当年大夏将军试过，最后失败了，他们在山中被带疲了，最后差点全军覆没在山中。”其其格道。
骆风棠听罢，就想起杨若晴曾经说过的游击战术，看来，这群红岩山贼，执行的就是游击战术啊。
这一刻，他忽然对红岩山贼产生了很强烈的好奇心，这群在外面被称为恶贼的人，究竟是怎么在山中生存的呢。
真正的山中岁月，绝不会像一般人设想的那般田园风光，贫瘠落后才是他们的常态，尤其是粮食短缺和大量的药品，更是很难弄到。
红岩山贼能在贫瘠的红岩山内生存下来，当真是不容易。
“不过……想要离开，也并不是不可能。”其其格挑眉。
“你有办法？”
骆风棠心里想的办法，就是乘其不备，自己闯出去。
不过，他这是硬闯的法子，只适合他本人，他只要点燃太祖血脉，自己单枪匹马寻找他们薄弱环节，趁夜色遁逃出去，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但，仅仅他一个人闯出去又有什么用。
如果其其格一行人都葬身在红岩山内，那么就意味着，他在铁牙金帐的布局谋划彻底失败了，就算出去了，也会迎来极为困难的局面。
不是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这么干的。
因而，这个难题，先让其其格考虑一下。
……
长坪村。
因为李甲的来意，杨华忠一锄头都没有挖到地里，却在外面耽误了个把时辰才兴冲冲回来。
家里，孙氏在院子门口的大路边上张望，逮住每一个从南边下地回来的村民就打听：“可瞅见我家那口子了？”
“没啊，没瞅见杨里正，咋啦？”
“没咋，他去南边下地了，还没回来吃早饭哩！”
“哈哈，我还真没留意，指不定杨里正在回来的路上哦，婶子莫急再等一会儿差不多……”
“嗯，不急不急，那你赶紧回家吃饭去吧。”
就这样，孙氏拦了好几个村民打听，无一例外都没杨华忠消息。
就在孙氏疑惑他会不会不是去南边下地而是改道去了别处下地的当口，村口老枫树底下，那个扛着锄头迈着矫健步伐往这边过来的高大身影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而且隔着老远一段路他就抬起手朝她这边挥了挥，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这是遇到啥喜事了？
孙氏赶紧迎了上去，帮着接锄头，杨华忠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不让她拿，反而主动把锄头放到她手里，并对她道：“你先回家去跟娘一块儿吃早饭，我的那份留着，我这有点事儿得赶紧去找一下永进，不然他待会上昼就回望海县了！”
“啥事儿这么急啊？吃完再去说不行嘛？”孙氏问。
今个早上她做了面疙瘩汤，时候久了面疙瘩糊在锅里一坨一坨的虽然也能吃，但严重影响口感。
杨华忠笑得一脸神秘，“急，不仅急还要紧得多呢。”
面对孙氏好奇的目光，杨华忠忍不住贴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这下，孙氏都恨不得把自个的早饭丢到一边跟杨华忠一块儿去找杨永进和曹八妹了。可她不能丢啊，因为家里还有谭氏在呢，她得回去照顾婆婆吃饭。
昨日那么大闹了一场，老太太心情似乎有点低落，昨夜没吃，也不怎么搭理人。
“啧啧，还是你们两口子感情好啊，还说上悄悄话了……”
身后不远处传来妇人调侃的笑声。
是几个跟孙氏要好的妇人结伴从村里出来，手里挎着篮子和盆，应该是过来浆洗的。
杨华忠咧着嘴笑，孙氏闹了个大红脸，啐了一口：“都老夫老妻的，瞧你们说的，早饭吃了吗？”
第6326章 这么快
几个妇人纷纷点头：“刚吃完，过来把这几件衣裳和猪菜洗下。”
孙氏笑了笑，又转过身来对杨华忠道：“既是这样，那你就赶紧去吧，待会去晚了我怕永进动身了。”
杨华忠应了声，快步往杨永进家那边去了，他和曹八妹挨着杨华洲家隔壁圈了一块地，盖了崭新的四合院，院子里面种着菜园子，曹八妹专心在家里带三个孩子，打理菜园子，养些鸡鸭鹅，永进则留在县城一门心思打理酒楼，逢年过节回来转转，平时每个月也能抽出两三天空闲回家来看看妻子儿女们，给他们带些县城那边的吃食缓缓胃口。
走到院子外面，就能听到里面孩子们的欢笑，还有大白鹅伸长着脖子满院子追逐打闹的嘎嘎声。
杨华忠走进院子里的时候，这一家五口正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吃饭。
小四方桌边上摆着五把凳子，杨永进父女三个各坐一方，曹八妹母子坐一块儿，因为儿子才两岁多，自己吃饭不熟练，往往一只小木碗里的饭菜三成进了嘴巴，两成黏在下巴和桌上衣裳上，还有五成掉地上。
所以家里的鸡鸭狗啥的，吃饭的时候最喜欢围拢在小子身边，甚至大胆些的鸡还敢来他衣服上啄饭米粒。
有一回啄到了他的（此处自带马赛克），哭得那叫一个惨，吓坏了曹八妹，好不容易给杨永进生了个儿子传宗接代，这要是给鸡啄成假的了，咋交代？她就是八辈子罪人了。
所以如今吃饭的时候，她得把三小子拽在自个身边，自己吃一口再给他嘴里塞一大勺子。
饭桌上摆着庄户人家丰满的早饭，稀饭，馒头，咸菜，蔬菜，一只黑陶敞口大碗里鸡蛋鸭蛋鹅蛋码放在一块儿，目测得有七八只。
杨永进剥了两只鹅蛋分别放到两个闺女的碗里，一转头看到杨华忠来了，杨永进忙地放下筷子起身打招呼。
曹八妹和几个孩子也都纷纷跟杨华忠这打招呼。
曹八妹手里端着三小子的碗脱不开手，于是吩咐绣绣姐妹：“绣绣去堂屋给你三爷爷端把凳子，小绣去灶房拿副碗筷来。”
“诶！”
两个闺女应了声，像两只花蝴蝶似的甩着辫子分别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跑去。
杨华忠跟杨永进和曹八妹道：“你们吃你们的，我不吃，你们三婶早饭烧好了在家里等着我呢，快叫孩子们回来吃饭，不要忙活！”
曹八妹道：“她们不急，三叔你坐下来吃颗鹅蛋，这是家里老鹅下的呢！”
杨永进也是劝杨华忠坐。
杨华忠俯身捏了下小侄孙肉肉的脸蛋，起身对他们夫妇道：“我真不吃，过来就是有点事儿想跟你们说下，这样吧，我先单独跟永进说。”
杨永进和曹八妹对视一眼，明白杨华忠要说的事儿肯定是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
杨永进道：“八妹你先带着孩子们吃饭，我已经吃饱了，我和三叔进屋说话去！”
曹八妹点头，目送他们叔侄俩去了堂屋。
刚好跟绣绣擦肩而过的时候，杨华忠把凳子接下来，笑着道：“三爷爷和你爹进屋说话去，凳子我带进去坐。”
绣绣略有茫然。
杨永进摸了摸大闺女的脑袋：“听你三爷爷的，你赶紧去吃饭。”
曹八妹重新带着三个孩子坐下来吃饭，不过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往堂屋那边瞭望一眼，心下掠过无数种猜测。
好不容易把早饭吃完，三小子耐不住要跑出去玩，曹八妹赶紧吩咐绣绣姐妹跟着，打发走了三个孩子，曹八妹也没心思去收拾碗筷，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随便擦拭了几下也赶紧来了堂屋。
堂屋里，杨华忠似乎话已经说完了，坐在那里喝茶，脸上还浮着淡淡的笑意。
杨永进坐在一旁，整个人的神采都焕发了出来，眼中透出疑惑和惊喜，看到曹八妹进来，他赶紧朝她招手：“你来得正好，三叔给咱带来的这个消息还真是超出我预料，我没想到事情竟然来得这么快！”
“啥事儿来得这么快啊？”曹八妹愣了下，满头雾水。
杨华忠笑眯眯的望着她，没吭声。
杨永进往外瞅了一眼，“孩子们呢？”
“都被我打发出去了。”曹八妹道。
杨永进起身三步并两冲到曹八妹跟前，按捺不住的激动道：“咱绣绣，咱绣绣被人相中了，还是不错的人家，这会子托了三叔过来探咱的口风呢！”
“啊？绣绣？提亲的？”曹八妹的震惊盖过了喜悦。
“没搞错吧，咱绣绣才刚刚十四岁啊，不到十六七岁我是不可能让她出嫁的！”曹八妹一脸紧张的说。
虽说之前看着闺女这干瘦扁平的身板，不出众的五官，她这个老母亲心里为她的婚事提前担忧，尤其是想到三丫头和绵绵从十二三岁起，家里长辈就不停的被各路媒人熟人探口风，十四岁及笄之后就更是跟两只香饽饽似的，而自家闺女及笄都大半年了都没个人过来问一句，曹八妹每每跟杨永进说起这些，两口子心里都急。
可真当有眉目了，曹八妹突然又不乐意了，心里也说不上来是种啥滋味，突然就很抗拒这种话题，感觉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闺女就跟宝贝似的被贼人觊觎上了，快要被偷走甚至抢走！
“你都还没听到是谁家呢，再说这八字还没一撇，咋就这么紧张了？”杨永进却是心情大好，他哈哈笑着，拉着曹八妹过来桌边坐下。
曹八妹丢下杨永进，伸长了脖子直接跟杨华忠那打听事情的详情。
杨华忠搁下手里的旱烟杆子，便将先前遇到李甲的事情从头跟曹八妹这说了一遍。
“……那孩子叫李伟，是李甲的亲侄子，来过咱家几回，昨日老太太寿宴也过来了，当时安排在姜家人那桌，不晓得你有印象不。”
曹八妹努力回想了下，昨日她主要是忙后院灶房那块，端菜上桌这些差事都是杨永进他们在做，所以她并没怎么接触到前院的宾客。
姜家人坐哪张桌子她都没留意。
第6327章 脸能当饭吃？
“永进，你昨日端菜可留意过？我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啊。”曹八妹扭头问杨永进。
杨永进笑呵呵点头，“昨日我负责两桌的菜，其中一桌就是姜家，李伟跟姜先俊坐在一条凳子上，我还跟他说了两句话来着呢！”
“小伙子咋样？”曹八妹下意识问。
“个儿多高？样貌咋样？说话吃饭的举止看起来还正派不？”她又问追问。
边上的杨华忠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这男人和女人关注的重心就是不一样啊。
先前当他跟杨永进这说这事儿时，杨永进头一句话问的就是李家后生的人品咋样？之前有没有啥劣迹事儿？
而曹八妹关注的先是身高其次是样貌，最后才是品行，哎，这女人啊，就是喜欢看脸哦！
脸能当饭吃？
隔壁院子的大磨，十里八村最丑的一张脸挂在他身上，可人家大磨的担当却也是十里八村交口称赞的！
这边，杨永进认真回想了一番，开始顺着曹八妹的提问顺序将他眼中看到的李伟从头发眉毛眼睛原原本本的给曹八妹描述出来。
在酒楼打磨历练了十几年，如今的杨永进口齿利落，逻辑清晰，若是旁边坐着一位画师，恐怕凭着他说的这些细节都能把李伟给画出来。
而曹八妹边听边在脑子里构图，渐渐的，一个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双眼皮大眼睛肤色偏黑的结实健壮，笑容朴实憨厚的后生形象就浮了出来。
“有一波是他帮忙接菜的，站起来的时候个头跟我差不多，看他双手端菜的动作，轻拿轻放，想来应该是个比较细心的男孩子，动作很熟稔，想来在家里应该时常做这些小事，并不是那种四体不勤的人！”
杨永进又根据一些细节，再结合自己的人生经验来推敲李伟这个人。
这‘听闻’第一关，曹八妹也通过了。
“三叔，我相信永进的眼光，李伟这后生外形应该是不比姜先俊差了。”曹八妹扭头又跟杨华忠那说。
杨华忠点点头，“昨日他们两个后生刚好坐在一块儿，说实话，真的是不相上下啊，唯一不同的就是姜先俊的肤色随了他母亲，比较白净，李伟偏黑。姜先俊看起来更显文静秀气，这一点儿跟绵绵很搭配。而李伟，则比较敦厚朴实，要刚猛一点。”
曹八妹微笑着轻轻点头。
有些话她不好当面说出来，前阵子五叔五婶家欢天喜地的跟姜家结亲，姜先俊的外貌好虽好，性格也温和，可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在曹八妹看来，姜先俊还是偏‘娘’了一点儿，女孩子气相对多一点儿。
男人嘛，还是要阳刚，野性一点更好。
像……当初的棠伢子那种。
“三叔，那这李家的情况咋样啊？之前我只寥寥听了几句李甲是李家村的里正，并没咋去关注过李乙家的事儿……”
男孩子的外在条件初步过关之后，‘丈母娘’曹八妹开始打听对方的家庭情况了。
在家庭情况这个大项目栏里，不仅要考察对方家的经济状况，还有家庭人员关系，双亲的性格脾气，因为这关乎到闺女嫁过去之后的生活状况和相处模式。
通常若是婆婆没有口碑，那么在儿子说亲的时候会成为巨大的减分项。
关于这个问题，也是杨永进最关注的，绣绣是曹八妹的闺女，也是他的闺女。
闺女的终身幸福，是他的心头病。
两口子都望着杨华忠，不敢错漏半个字。
杨华忠对这个问题也很是慎重，因为这关乎到这两口子对这桩婚事的判断和决定，更关乎到侄孙女的终身幸福。
“永进，八妹，首先三叔要先跟你们把话给说清楚，”
“三叔是过来帮李甲探个口风，这件事成不成，关键在你们两个和绣绣本人的意见，你们千万千万不要因为是三叔我过来问，就顾及我和李甲的交情，在绣绣的终身大事上，咱不考虑旁的，只认准对方的家境和人品，你们可明白？”
杨华忠慎重又坦然的态度感染了杨永进和曹八妹。
杨永进和曹八妹对视了一眼，杨永进道：“三叔你放心，你的意思我们明白，你有啥说啥就行了，我们自个会判断！”
杨华忠喝了口茶，整理了下思路，开始跟他们两口子这细细说起了他对李甲，李乙这兄弟俩的认识和感觉。
“……老实说吧，我跟他们打交道不多，是从上回莫氏走丢那件事开始打交道的，时日短得很。”
“接触了几回，个人感觉吧，李甲李乙兄弟感情很好，哥哥很照顾弟弟，大小事儿都替弟弟张罗，而弟弟呢，也很听哥哥的话，臣服哥哥，信赖哥哥。”
“李甲在李家村应该还是有一定威望的，不然也不可能当上里正，李伟的大妈和李伟的娘我没见过这两个妇人，不过，通常两兄弟都成家立业了感情还能这么好，就说明两点：”
“一，要么就是他们各自在家里都是大男人，能说了算的那种，所以各自的婆娘都不敢干涉他们啥。”
“二，各自的婆娘都很贤惠明事理，妯娌两个相处的好，不然，各自枕边风一吹，再好的兄弟都得反目，你们说是不？”
杨永进和曹八妹再次对视了一眼，纷纷点头。
“这是真的，三婶和五婶就是最好的例子了。”曹八妹道。
她跟廖梅英，赵柳儿的妯娌关系虽然也相处不错，从未吵过嘴，但她们仨各自都心里明白，那不过是面子上的客气和谦让。
而杨永进和杨永智在这一块也是有主见的男人，不容易被枕边风吹晕，所以女人们聪明的话就会学会保持面子上的漂亮，只有蠢女人才会毫无顾忌的挑拨兄弟关系，让大家都尴尬。
好了，这会子不是回顾自己妯娌关系的时候，大家进门都那么多年了，能相处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眼下最要紧的是绣绣的未来。
“三叔，若是光听到这儿，我觉得这李家还是不赖的，做亲家也不是不行，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是李家存心结这门亲事，那我们就坐下来再好好的说说话，有些情况我们也要当面跟李家那边了解清楚。”
第6328章 做个表率
“而我们这边的情况也要跟他们说清楚，若是两边都能说到一块儿去，到那时候再媒人上门的事儿自然就水到渠成了，三叔你觉得呢？”曹八妹细声细气的问。
边上，杨永进也是连连点头，不时还附和几句。
杨华忠听完更是毫不犹豫的对曹八妹竖起大拇指：“本来就该这样，儿女们的婚事最不能操之过急，就照你说的办，下昼我就去一趟李家村把这消息带过去。”
曹八妹和杨永进都欢喜的点头，曹八妹道：“那就要劳累三叔了。”
杨华忠站起身准备回家去，听到这话摆摆手：“咱之间不说客套话，绣绣是我的侄孙女，也是咱老杨家曾孙辈里的第一个，她的婚事咱得慎重，到时候打一个开门红，给后面的弟弟妹妹们做个表率！”
杨永进和曹八妹都跟着起身送，闻言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不求嫁个多高的门第，只求小富即安，日子过得舒心。”曹八妹发自内心的说。
杨华忠想到一事儿又问杨永进：“那你回县城那边……要不再往后面推迟几天咋样？”
杨永进想了下，“我也是这么想的，待会我去跟晴儿那里打个响声。”
“我顺道，我去帮你跟晴儿那边说下得了！”杨华忠道。
杨永进忙地摇头：“三叔的好意侄子心领了，这事儿还是我亲自去说比较好，一码归一码，她是东家我是代掌柜，酒楼的规矩不能乱！”
曹八妹也跟着说：“永进说的对，家里是兄妹，搁在外面那就是上下级的关系，不能乱，乱了酒楼就容易出岔子。”
杨华忠抬手重重拍了拍杨永进的肩膀：“好样的，那外面的事情你们自个整，三叔就不插手了。我先回去了，你们三婶还等着呢！”
“三叔你等下。”
曹八妹突然喊了一声，扭身跑去了灶房。
“她着是要干啥呀？”杨华忠诧问。
知妻莫若夫，杨永进当然清楚，但他咧着嘴笑假装不清楚。
很快曹八妹就过来了，围裙里兜着六只鹅蛋。
每一只鹅蛋个头都很大，大概都有杨华忠的拳头那么大，她把这些鹅蛋一股脑儿塞到杨华忠的衣兜里。
“这是新鲜的生鹅蛋，三叔带几只回去添道菜，早上不想蒸馒头煮两个来吃，挺扛饿的。”
杨华忠推辞了几句，奈何曹八妹太过坚持，加之杨华忠本身在这些微末的小事上也不怎么在意，所以就接下了，反正这些人情往来回头孙氏会打理的，她比他擅长这些。
待到杨华忠离开后，杨永进对曹八妹道：“你再去准备几只鹅蛋，待会我去骆家时候也不好空手。”
曹八妹莞尔一笑：“放心，我早备着呢，就在锅台上的那只大碗里。”
杨永进四下瞅了一眼，确定孩子们还在外面没回来，把曹八妹拉到灶房里压低声道：“这会子跟你私下说，要是这桩婚事真能成，我还真的很高兴，我最怕的就是闺女的缘分落太远了咱照顾不到，李家村不远，要是回头咱两家聊得来，就最好了，省得去别处找。”
曹八妹也是点头，“再看看，闺女那边咱半个字都别说。”
杨永进哭笑不得，“我又不傻，这没鼻子没眼的事儿我咋会跟闺女说？女孩子家脸皮薄。”
曹八妹连连点头，望着灶房门口的那棵去年春年栽种下去的小树，如今都长高了一大截，她忍不住轻叹了声。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天天烦孩子们吵闹，一转眼，咱绣绣都要许婆家了。”
杨永进也笑着感慨：“可不就是么，再过几年娃儿一生，到时候咱辈分也跟着抬一抬，你是嘎婆我是嘎公，嘿嘿，光是想想都乐呵啊！”
“你呀，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到外孙了，说出去让人笑话。”曹八妹轻轻捶了杨永进一下，心里面却也忍不住偷偷的幻想了一下。
“好了不开玩笑了，我去趟骆家。”杨永进正色道。
“不管成与不成，在我去望海县之前咱两家家长找个机会坐一块儿说会话，面对对了解下情况。”
“嗯，对，你赶紧去吧，我收拾碗筷去。”
两口子暂且分头行事。
杨华忠办事麻利，晌午饭后立马就去了趟李家村。
李家结亲心切，送走了杨华忠后，李乙便赶紧带着李伟一块儿去了趟清水镇，在镇上的天香楼酒楼里订了一桌饭菜。
既然是两家家长坐在一块儿好好说会话，必定要有个地方坐下来说。
又还没到请媒人的地步，所以去女方家是肯定不成的，来男方家那更不可能，选个中间人家倒是可以，可那样一来显得不够珍视。
李甲于是跟李乙两个一合计，索性咬咬牙在镇上的天香楼订个包间，大家坐下来点一桌酒菜，再把杨华忠也请过来边吃边聊。
一来显得郑重，能让女方家看到男方的诚意。
二来嘛，天香楼是骆夫人的产业，而骆夫人是老杨家的闺女，一桌饭虽是小生意，可也能体现出一种态度，再次博得杨华忠和杨永进的好感。
早饭的时候杨华忠风风火火来了杨永进这儿，夜饭的时候他再次兴冲冲过来了。
隔天上昼，清水镇天香楼的‘榄菊’雅间内。
能旋转的红木大圆桌上摆着一盘紫白相间的波斯菊，袅袅茶香，更添几分雅致大气。
虽是临街的雅间，楼下就是喧闹的街头，但这酒楼在当初装修的时候杨若晴可是下了一番心思的。
一整排的雕花木窗推开，便能看到这街市的喧闹浮沉，关上窗户，隔音效果又极好。
如此闹中取静的一间屋子，安逸雅适，用来宴请最重要的客人说一些不能外道的话，最是好不过了。
杨永进和曹八妹在杨华忠的陪同下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李甲李乙兄弟早已带着李伟等候在此。
在杨华忠和李甲的双向介绍下，杨永进夫妇跟李乙相互做了认识。
李伟也局促却又恭谨的在李甲和李乙的安排下上前来给杨永进和曹八妹见礼。
第6329章 美中不足
双方寒暄着坐下后，先是由中间人杨华忠和李甲引导着谈论的都是家长里短的话题，这是一个双方都熟悉也都能接受的切入点。
李伟安静的坐在一旁，耐心听着长辈们的讲话，不时起身为他们续碗中的茶水。
大人们的话题也不知他听进去几分，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脸上却是没有半点不耐烦。
杨永进看似在跟李甲李乙拉家常，眼角的余光却不时撇过李伟。
曹八妹则不同，她今个专门跟来就是为了亲眼，好好的看看李伟。
……
茶香，酒好，人也对眼。
日头偏西，双方才心满意足的各自散去。
回来的路上，杨永进在前面赶车，杨华忠跟他并排坐着，曹八妹坐在后面车厢里，三人一路上都在谈论今日双方家长见面的事。
“李甲李乙的态度很好，说的话也很中肯，应该都是明事理的长辈。”杨永进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李伟这后生咋说呢，看着是蛮忠厚老实的样子，手脚也勤快，心眼也细，给咱添茶夹菜，各种礼让功夫都做得很到位。纵然我跟他爹他大伯说的话对他那个年纪来说有些枯燥乏味，也没见他烦恼和不耐，想来性子应该也还温和。”
“只不过……”
杨永进说到这儿，顿了顿，拽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嘴角也抿了抿，欲言又止。
杨华忠侧首看了他一眼，有点讶异。
车厢里的曹八妹也听出了些端倪，她撩起车厢帘子探出半截身子：“永进，你接着说啊，是不是瞧出些不满意的地方来了？”
杨永进心道还是八妹了解我，他又往身旁的杨华忠那看了一眼。
杨华忠道：“永进，有啥说啥，三叔帮你一块儿琢磨琢磨。”
杨永进干笑了声：“我也不晓得是自己多心了呢，还是对李伟了解不深看不出来，今个我也跟他说了几句话，原本是想问问他对将来的打算，是想留在家里帮着他爹打理庄稼呢，还是去学门手艺，又或是弄点本钱做点小生意啥的。”
“一个男人嘛，十七八岁了，不能爹妈安排啥就是啥，自个的脑子里得有打算，我就想听听他的打算。”
杨华忠紧接着问：“那他的打算是啥？”
杨永进摇摇头，“我一问他，他就看着我憨憨的笑，吭哧哼哧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刚好那会子我碗里茶水没了，他立马起身给我换茶叶换水，这倒是很细心勤快。”
“我不甘心啊，后来上菜的时候寻了个机会又问了一遍，他又是那副样子，好像我出了个难题在考他似的，吭哧吭哧的，笑得一脸的忠厚老实，他爹和他大伯帮他抢答了，又说镇上他姨妈家开牛肉粉丝铺子，李伟在那里帮忙学做生意，又说李伟农闲时候跟着他堂哥捉鱼捕虾，似乎啥都能来一手似的。”
“后来菜上齐了，他们轮番给我敬酒，这话就更没法单独问了，等到一场酒席吃下来，别的我确实没法挑剔李甲爷仨，可是单独跟李伟询问将来打算这块，我还是云里雾里，不晓得他自个内心最真实的打算是啥，这一点，让我有些不踏实啊！”
听完杨永进的话，杨华忠也陷入了思忖中。
曹八妹则是松了一口气，捂着嘴笑道：“方才看你那为难的样子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李伟做了啥不好的事儿让你不满了呢，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嗨，他们这个年纪的人，上有爹妈帮扶，只要自己手脚勤快，能吃苦，不就行了嘛？”
“我呀，就看好李伟的性格，心细，体贴，应该会照顾人。”
“而且他还长得高高大大的，身子板也结实，饭量也大，荤素不忌，能吃力气就大，甭管将来做啥学啥，肯定都不赖。”
“哎，你们妇道人家看东西就存于表面，一个男人最要紧的是有担当，有谋划，”杨永进有些不认可曹八妹的话。
“一个小家就是一艘船，掌舵的男人要有谋划，不能闭着眼睛随波逐流！”
“李伟要是没有谋划，啥都由着他爹妈安排，那他这辈子也就哪样了，撑破了天都超不过他爹和他大伯，你乐意咱绣绣嫁给那样的男人？”杨永进加重了语气又问。
曹八妹被问得有些哑口无言。
虽然认同杨永进的话，男人要有担当，可是，李伟这后生也一眼被她看到了眼里心里，这形象这脾气，跟丈母娘能聊到一块去，适合做女婿。
“我还是那句话，在脾气和能力两者选一样，我还是选脾气。”曹八妹也扬声道。
“一个男人能力超群，要是脾气坏，心眼子多，那咱闺女嫁过去也会被玩得团团转。”
“我作为一个妇人眼界狭窄短浅我承认，可我的心愿也很小，我不在乎我的女婿将来如何飞黄腾达，我只要他真心把我闺女捧在手里疼爱，就算是窝在村子里做一辈子的庄户人，我也认了！”
“再说了，庄户人咋啦？咱祖祖辈辈都是庄户人，永进你可别去县城酒楼待了十几年就飘了忘了自个的根在哪！”
曹八妹越说嗓门越大，声音也越发严厉，脸上也也因为激动而浮起一层潮红。
杨华忠在她噼里啪啦说这番话的时候已经连续扭头好两回去打量她了，眼中都是困惑。
而杨永进更是直接把马车靠边停下，跳下车来到后面车厢旁边撩起帘子跟曹八妹那大声道：“你啥情况啊？晌午喝多了酒还是咋地？这好端端的商量事情你咋跟吵架似的呢？还上升到质疑我忘了根，你到底咋回事啊？”
曹八妹涨红着脸，“我没有要跟你吵架，我就是觉得你那样说李伟是不妥当的，你不要因为他没有跟你这掏心挖肺的谈未来的盘算就认定他没出息，指不定人家就是那种性格，心里有数，嘴上不喜欢多说罢了……”
“咋？照你这个说法，那我就是属于那种心里没数，啥都喜欢挂在嘴边上的那种肤浅人咯？”杨永进又问。
第6330章 杨华忠的爆料
曹八妹怔了下，满脸的委屈，她哪句话骂他了嘛！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这丈母娘就拼死的维护李伟了？我跟你说，纵使他脾气再好，跟在绣绣屁、股后面像个受气包似的我都不稀罕！”
杨永进越说越激动，也不顾泪水在曹八妹眼眶里打转儿，他指着她咬牙切齿说：“我挑女婿，能力和人品都要有，缺一样都不行，这个李伟，还得再接着观察观察，你别维护太早，不然闹了笑话！”
曹八妹蹙着眉，努力压抑着眼泪，羞愤又委屈的辩解道：“啥叫我维护太早？那李伟又不是我生的，我要维护也是维护咱绣绣，不过就是替他说了两句话，你就这样挤兑我……”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不要说了，这压根就不值得吵嘛！”
杨华忠以长辈的身份出来调停。
“永进，你回前面去接着赶车，八妹，你也坐回去把眼泪收收。”
小两口都照着杨华忠的吩咐去坐，杨华忠接着又跟二人道：“你们两个，谁都没有错，出发点都是为了绣绣，只不过你们看待问题的角度有一点不同罢了，这才有了分歧。”
“这些都很正常，想当初朵儿跟项胜男的婚事，我也不瞒你们，这桩婚事啊原本是我跟牛贩子的交情，我个人对项胜男本人的好感其实也没那么多，至少比不上棠伢子。”
“啊？三叔，还有这遭呢？”杨永进惊讶不已，在他心目中还以为三叔肯定是百分百相中了谁，才会将闺女嫁过去。
后面车厢里，曹八妹也是头一回听到杨华忠爆料，一时间也忘记了先前的委屈，竖着双耳全神贯注的听。
“嗯，其实这也不是啥见不得人，说不得的事儿。”杨华忠掏出腰间的旱烟杆子在手里把玩着，也没点上，眼睛投向远处的田地。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和事儿，胜男这个人呢脾气也好，温和，细心，孝顺，也疼朵儿，但他不太擅长交际，你们看看哪一回咱家族聚会他活泛的？都跟姑娘一样规规矩矩的待着，女婿都做了好几年了还是拘谨，放不开，就算私底下跟我这个老丈人在一块儿说话，也说不了几句，旁边要是没有朵儿和你们三婶打岔，恐怕我们翁婿两个说上三句话就要冷场。”
“三叔，可我觉得胜男不错啊，模样俊，性格好……”曹八妹忍不住道。
“你又来了，男人不要样子，丑八怪只要有本事有担当就行！”杨永进没好气的扭头朝曹八妹吼了一嗓子。
曹八妹委屈的咬住唇，不啃声。
杨华忠笑了笑，“哎，这话咋说呢，我原本就是冲着牛贩子这个人才想试试看能不能结亲，因为牛贩子这个人有魄力，也豪爽，他三番两次在我这里把他侄子胜男夸上了天，我想着，那就叫到家里来好好见见，要是行就结亲，不行，我就跟牛贩子那直说，总不能拿闺女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可这一顿饭吃下来啊，说实话，我的心里不是太满意……准确来说，跟牛贩子屡次在我这儿塑造出来的那个样子，跟眼前那个后生有点叠不到一块儿，总有那么一些落差……”
杨华忠摇摇头，脸上只剩下苦笑。
“既然跟三叔你想的不一样，那为啥你还是答应了这桩婚事呢？”虽然已经知道事情的结果，但杨永进还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在这个过程中杨华忠的心路转换过程。
“哎！”杨华忠长叹口气，“只能说，都是缘分吧！”
“你三婶一眼就相中了胜男，应了那句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杨永进不由扭头往曹八妹那看了一眼，这路子咋这么像？
曹八妹瞪了杨永进一眼，“听三叔说话，你瞅我做啥？是给绣绣挑夫婿又不是给我自个挑的，我看中的不算，你说的也不算，得咱绣绣说了算！”
杨华忠又笑了，“没错，朵儿也是这样，她自个中意了胜男，一头就扎了进去，我一个人做恶人也不好，加之胜男除了在交际和大抱负这块有些欠缺，其他方面我也挑不出啥错处来，这婚事就这么成了，只要朵儿满意就好。”
曹八妹点点头，似乎很有感悟。
“三叔，你很开明，也能体谅朵儿的感受，不过，要我说句话，我可先说清楚我不是有意偏袒谁帮谁说好话啊……”曹八妹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往杨永进那看了一眼。
杨永进摇摇头，女人就是小量气，先前说了她两句，这不，说啥都要顺便刺几下。
“三叔，我觉得吧，也不能怪胜男没有大抱负，这庄户人家出来的孩子，又没上过学，打小就在田间地头长大，家里长辈也就那样吧，既没人点拨，自己又没能念书，能中规中矩的长大成为一个憨厚老实的人就算没长歪，就很不错啦！”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杨永进嘀咕了句。
就好像当初的自己，也是早上睁眼就吃饭，跟着长辈下地干活，夜里回来吃晚饭累了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闭一天就过去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没思考过这种生活方式好不好，要不要去寻求更好的生活方式，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方式适合自己。
总之，就好像被关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没想过要走出去。
直到遇到了‘高人’晴儿的点拨，打开了一扇窗，接着开了一扇门，才有了如今走出来的自己。
自己是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在外面摸爬打滚才有了如今的阅历和眼界，站在如今这个高度回头去俯视底下的李伟和项胜男他们，确实是带着优越的。
尤其是对李伟，似乎，好像，有那么一丝丝的苛刻？
或许，这个女婿可以考虑下？
“咱这出来一整天了，该回去了。”杨华忠拿着烟杆子敲了几下马车边缘的木板，“说一千道一万，咱都满意了都不算，还得让绣绣见一下李伟，问问她的意见。”
第6331章 姨母
杨永进连连点头，“三叔说的极是，那必须的，她不点头，哪怕是个富贵人家公子家里有金山银山我都不稀罕！”
这话，也正中曹八妹的心思，连带着看杨永进的眼神都缓和了一些。
“三叔，那你看啥时候再安排他们两个孩子见个面？”
曹八妹又道，“当然了，我不是心急想要他们即刻成亲啥的，绣绣还小，才刚刚十四，咋地我也要留到十六才能让她考虑出嫁的事儿，”
“我急着让他们见面是想让绣绣这边看看对方咋样，接下来接触中也好再多熟悉熟悉。”
杨华忠明白曹八妹的意思，婚前多耽误些功夫去了解对方，总比仓促成亲后才发现对方一个接一个的毛病，最后摔摔打打家庭不宁要好。
“这样吧，回头我来想法子安排个饭局，多请些人过来吃饭，到时候让他们两个年轻人不动声色的见个面，说几句话。”
“好好好，那就要三叔费心了，酒菜钱算我的！”杨永进拍了下胸膛豪迈的道。
曹八妹连连点头，“对对，咱出，不能要三叔你费心又费钱。”
杨华忠看着这两口子，笑眯眯点了头，“好说好说，就这两天，安排完了也不耽误永进回酒楼。”
……
李甲李乙兄弟吃饱喝足跟老杨家这边谈得也很愉快，心里感觉这事儿有个七七八八了，于是心满意足的先回了李家村。
而李伟则去了镇上他姨母家开的牛肉粉丝铺子帮忙。
这两天赶上中秋节，姨母姨夫没回枫林镇的老家过节，而是为了生计继续守着这小店。
临近傍晚，店里生意有些忙，李伟的姨母也顾不上打听李伟今日来镇上做啥，先使唤起李伟干活了。
从日头偏西一直忙活到掌灯时分，店里灯笼高挂，又接着忙活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外面街道上的店铺基本都打烊了，送走了最后一位顾客，李伟帮着他姨夫把木板一块块搬到门口装成坚固的木门，然后把一块写了‘打烊’二字的牌子挂上，方才重新坐回店里。
“跟你姨母说说话，我先回后院睡觉了。”姨夫拍了拍李伟的肩膀，转身去了后院。
姨母从吃堂食的大堂后面的小灶房里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粉丝汤放到李伟的面前。
一圈圈白色的粉色整齐有序的盘踞在大碗里，上面铺了一层切得厚实的牛肉，朱红色的牛肉中间夹着晶莹剔透的牛筋，上面点缀着鲜红的辣椒面和翠绿的香菜沫子。
“先把荷包蛋吃了，姨母最新学的手艺，叫糖心荷包蛋，你尝尝看。”
姨母在李伟对面坐了下来，指着碗头的荷包蛋笑容可掬的说。
李伟晌午在天香楼吃得闷饱闷饱的，原本是打着饱嗝来的牛肉粉丝铺子。
忙活了几个时辰，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而且早就饿了。
先前借着给客人收拾碗筷偷摸的喝了几口客人碗里剩下的牛肉汤呢，啧啧，老好喝了！
这会子面前摆着这一大碗牛肉荷包蛋粉丝，真好看啊，比那个叫绵绵的姑娘还要好看，不仅好看还能填饱肚子！
李伟应了他姨母一声，捞起筷子埋头就是一顿猛干，吃得稀里哗啦，嚼得两只腮帮子都鼓起来，整间铺子里都是他砸吧着嘴努力吞咽的响声。
姨母双手交叠着搭在桌子上，笑眯眯看着外甥把这一海碗东西吃得一滴不剩。眼神里满满的成就感就跟在看一只被投食的宠物似的。
这个外甥啊，从小到大有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食量大，吃东西不挑。
当你没有胃口的时候，看看他吃东西就会很有感觉。
吃得多，力气也大，性子也比较温和，给店里打打杂，使唤使唤，因为是亲戚也不需要开工钱，管几顿吃喝就行了，这么一算……还是很不错的。
“咯……”
李伟摸着吃得浑圆的肚皮张开大嘴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舒服啊！
姨母笑眯眯递过去一碗茶：“来，喝口茶去去辣气。”
“好嘞！”
跟自己姨母一块儿相处，李伟自在多了，拿起茶碗大口大口的喝着，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响。
“你这小子，从小到大一点儿都没变，吃东西喝水，就跟打架似的。”姨母笑着调侃。
李伟不为所以，喝完一碗又给自己添了一碗，这回是捧在手里慢慢的喝。
“这会子得空，跟姨母好好说说今个你跟你大伯和爹来镇上做啥啦？”
被问到这个，李伟的脸微微红了下，垂下眼嘿嘿一笑：“不告诉你。”
姨母嗔道：“你个臭小子，刚还吃了我的牛肉和荷包蛋，这就不跟姨母说贴心话啦？快些说，不然要你吐出来！”
“嘿嘿，姨母别骂，我说我说。”
李伟笑着，把亲事的事跟面前的妇人说了。
“哎呀，这么说来你很快就要做长坪村老杨家的女婿啦？啧啧，老杨家可是大户人家啊，状元，将军，大皇商全都是老杨家的，你小子娶了老杨家的闺女，那往后跟那些大人物不就沾亲带故了吗？”
李伟纠正他姨母的话：“姨母，我爹和大伯要帮我娶的那个女孩子是老杨家的长孙女，将军夫人的娘家亲侄女，我未来老丈人是骆夫人和状元郎的堂哥，现在老丈人就在望海县城打理天香楼。”
“天香楼我当然晓得啊，咱镇上也有家天香楼呢，听说他们都是骆夫人的！”姨母兴奋的叫了起来。
李伟再次纠正：“湖光县，庆安郡，还有南方好几个城镇都有天香楼的分楼，今个酒桌上听我老丈人说，这叫连锁酒楼。”
姨母连连点头，听得双眼冒光。
“小伟啊，你爹一辈子稀里糊涂的就晓得听你大伯的安排，你大伯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没想到这回还真是帮你们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跟老杨家结亲这事儿可是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让人眼红呢，快跟姨母说说那个叫绣绣的女孩子长得啥样？有没有娇小姐脾气？”
“啊？这个啊……”李伟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第6332章 谢天谢地
他挠了挠头，“姨母，这个我还真不晓得，我还没见过绣绣呢，老杨家的女孩子我就认得两个，就是上回来你这儿吃东西还落下包袱卷的那两个。”
“啥？上回过来吃东西的那两个女孩子也是老杨家的？”姨母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那两个可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坯子啊，一个温婉柔弱，说话细声细气的，另一个则英姿飒爽，机灵活泼。
我在这里开店开了小两年了，极少极少看到那样好看的女孩子凑着对儿的出现。诶，那她们都是老杨家几房的啊？该不会其中有个就是你要娶的绣绣姑娘吧？”
望着面前越说越兴奋的姨母，李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姨母，那天过来的两个女孩子里没有绣绣，温婉的那个叫是老杨家五房的，辈分上来说是绣绣的姑，至于活泼的那个，她姓骆，骆大将军的闺女，老杨家的外孙女。”
“啊？”
姨母边听边掰动手指头，对于一个喜欢打听事情的妇人来说，这世上最难不住她的就是错综复杂的人物辈分关系。
“我的乖乖，怪不得那天我就觉得那个活泼的女孩子与众不同，原来她是千金贵小姐啊！我可算见着了，做闺女的小小年纪就能光芒万丈，那做爹妈的肯定是风华万千啊！”
“姨母，你这一连用了好几个好词儿，从前我在长坪村后面的半山学堂里蒙学那两年，也听当时的教书先生杨永仙说过。”
李伟笑着打趣，他虽然书念的不多，在未来老丈人杨永进眼中是属于那种没有大志向的人，奈何他长得还不错，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露出一口大白牙，特别的对中老年妇女们的胃口，觉得他这种笑容亲切，干净，像邻家小弟弟，小侄子。
若是杨若晴在场，用她的现代话来演绎，姜先俊是小鲜肉，李伟是小奶狗。
小奶狗的颜值或许会比小鲜肉弱那么一点点，但小奶狗可盐可甜啊，尤其是摇头甩尾的样子总能无意间击中女人们柔软的心，就算小奶狗某天做错了什么，或哪里做得不足，只要他们露出可怜兮兮的无辜表情，女人们总会自发的站在他的角度去帮他想出一万种开脱的借口，最后敞开怀抱给他抚慰。
这不，听到小奶狗外甥的调侃，姨母不仅不生气，反倒还越发的高兴。
“你这张嘴儿啊，跟抹了蜜似的，夸得姨母心花怒放。你姨夫和你表弟要是稍微有你两成的会说话，我就谢天谢地咯！”
李伟莞尔，接着喝茶。
“诶，小伟，这么说来你要娶的那位绣绣姑娘，年纪很小啊？”她又问。
“刚刚十四岁，之前在酒桌上听丈母娘的意思，就算婚事定下来了，也得在家里留两年才能让她出嫁。”
“留两年？”姨母伸出两根手指头，声音有些夸张：“天哪，若是请了媒人定了，那这两年里逢年过节你们都要往女方家送礼，赶上老杨家哪房有个红白喜事啥的，还得以亲戚的身份去走动呢，这可是一笔额外的花销啊！”
李伟点头，“嗯，我爹当时在家也是这么说的。”
“大伯把我爹骂了一顿……我大伯说我爹目光短浅，成不了大事。”
姨母目光转动间，突然一拍大腿，脸上眼中皆迸发出喜悦喝激动来。
“这买卖不亏，还稳赚呢，还是你大伯有眼光，不愧是做里正的！”她道。
李伟诧异望着面前的姨母：“姨母，咋个赚法啊？”
端午中秋年节根下，这一年下来就要送三回礼，两年就是六回。
每一回称肉买鱼打酒，给绣绣家的弟弟妹妹买零嘴吃食，四季还得给绣绣家人扯布料做新衣裳，两年下来，至少得搭进去六七两银子。
这期间还不算绣绣家谁生病了前去探望花的钱，老杨家红白喜事的份子钱……好吧，钱这块的账他暂且不算，反正是爹要操心的事儿，自古以来老子给儿子娶亲天经地义，包括后面的彩礼。
真正让李伟郁闷的是这两年里，老丈人家里有啥活计，他还得过去帮忙。
当初堂哥为了娶堂嫂，暑天双抢的时候家里的稻谷先搁一旁，一家人先去堂嫂娘家帮他们把稻谷抢收入仓，再把晚稻插到水田里方才回家忙家里的，太难了……
“小伟啊，姨母晓得你在担心啥，有句话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要能娶上老杨家的闺女，那往后你的好日子就摆在那儿。”
“你老丈人在县城打理酒楼，肯定是有钱又有门路，你挺过了这两年，等到绣绣进门，那嫁妆保准是你们李家村头一份。”
“将来靠着绣绣的嫁妆，你哪怕不做事坐在那里收租都能过上吃穿不愁的清闲日子。”
“要是你老丈人喜欢你，带你去酒楼做事，那你就能丢下锄头柄摇身一变成城里人了，且不说留在望海县城的酒楼里做事，就算派你来清水镇的酒楼做个管事，你也有能力在镇上买宅子站稳脚跟。”
“到那时，你可得多多照拂下你姨母和姨夫，我们这小本生意不好做，三天两头要应付官差和地痞流氓，赚的钱多半都是给那些打秋风的拿去了，要是你成了老杨家的女婿，姨母姨夫也跟着背靠大树好乘凉啊，你小子可一定要加把劲儿！”
姨母说到动情之处，眼角都红了，抽出帕子摁了把鼻涕。
李伟哭笑不得，“姨母，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说的太远了……”
“不远不远，都坐在一张桌上吃饭了，就快了。”姨母连声道。
李伟嘿嘿笑了笑，挺起了胸膛，被姨母这种从来没有过的目光仰望着，他感觉胸腔里有一团奔腾的热流，让他涌起莫名的优越感。
姨母又拉着李伟打听了一番老杨家的事儿，只可惜，李伟眼下对老杨家的情况知之甚少，甚至人都认不得几个。
“你小子也是的，连绣绣长啥样都还没搞清楚。”话题最后还是落到了绣绣这个女主角身上。
第6333章 美人坯子
两个人的面前已经摆上了一碟糖炸花生，一碟盐水毛豆，一碟霜花瓜子。
两个人便吃边聊。
“照理说，老杨家那两个女孩子都长得跟天仙儿似的，嫁在镇上陈家的菊儿也好看，骆夫人本人那就更不能说了，这绣绣姑娘啊，肯定也丑不了，八成也是个美人坯子。”
“啧啧，你这小子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啊，娶到有钱有貌的媳妇儿，还有老丈人的帮扶，将来顺风顺水的好日子哦，怪不得当初算命的说你将来是个清闲命，还真是灵验啊……”
长坪村。
有些话让母亲去跟闺女说会比父亲更方便。
这不，夜里哄睡了小儿子，曹八妹来到大闺女绣绣的屋子里，“绣啊，娘今也跟你一块儿睡，咱娘俩好好唠唠嗑……”
一夜过去了，平时习惯了早起起来扫院子和浆洗的绣绣破天荒睡了懒觉。
杨永进来到灶房里于烟熏火燎中找到曹八妹：“咋样了？昨夜都跟闺女说了嘛？闺女咋说？”
曹八妹打着呵欠，黑眼圈明显得很。
“说了大半宿了，娘俩都没睡好……”
“待会晌午后你补个觉就是了，快跟我说说昨夜的情况。”杨永进迫不及待的又问。
曹八妹抿嘴一笑，往灶房外面瞅了一眼，这才压低声一五一十跟杨永进那说了。
无外乎就是最初听到这话时少女的羞涩和抗拒这个话题，但是耐不住做娘、的好言好语的哄劝和开导着，少女把脑袋蒙在被子里只听不说。
“我可没有夸大其词，该咋样就咋样的把李家的情况，还有李伟本人的情况给说了。”
杨永进连连点头：“对，就该如实说，不能带着你个人的喜好去添油加醋。”
曹八妹白了杨永进一眼。
“那绣绣咋说的来着？”他再次问。
曹八妹摇头：“啥都没说，平时跟我一块儿睡那小嘴儿跟麻雀似的，昨夜成了只闷葫芦。”
“啊？咋会这样？难不成是不满意，觉得委屈了？”杨永进顿时笑不出来了。
自己心心念念给闺女找个好归属，是想她将来有个合适的人陪着一块儿走人生的风雨路，而不是急着甩包袱要把闺女嫁出去啊。
提前物色，是想多些选择，多些准备。
再说了，这是李家主动找上门的，并不是自己去物色的。
“你呀，酒楼那块了如指掌，可闺女的心却是屁都不懂。”曹八妹终于找到一桩事可以翻盘在杨永进面前优越一把了。
“你懂那你快跟我说说啊，存心看我着急有意思吗？”杨永进没好气的道。
曹八妹得意一笑，“你闺女的性子啊，我懂，她要是哭了，或是反应激烈，那说明她不乐意。”
“她一句话不说，这说明她对谈婚论嫁这种事不抗拒……”
“不抗拒？那就是答应了？”
“答应你个头啊，你当这是瓦市买菜呢？女孩子面子薄，这种事需要慢慢来。不过，咱可以去安排他们回头在三叔家见个面了，私下里再说几句话让彼此留个映象……应该行得通了。”
这就是有戏了，接下来可以按部就班的安排其他事项。
关于绣绣和李伟的事，因为两边才刚刚起了那么一点点意思，这种关系娇弱得如同刚刚破土的一点点嫩芽，风稍微大一点，都可能将此摧毁。
所以在事情没有过明面之前，是不宜宣扬的，所以知情人有限。
除了两边的当事人，便是中间人杨华忠和孙氏夫妇，以及李伟的姨母姨夫。
他姨母姨夫在清水镇，知道与否都跟长坪村和李家村这边构不成影响，所以可以不用顾忌。
而孙氏这边呢，她忍不住又发展了一个下线，那就是杨若晴。
于是杨若晴也成了知情人。
夜里，孙氏过来骆家这边看辰儿，完事了两个孩子去了书房练字说他们的悄悄话去了，而孙氏话题一转跟杨若晴这说起了明日宴请的事。
“中秋节那日胜男和牛贩子爷俩没赶得上过来吃酒席，刚好今日回来了，你爹便捎了话让他们明日过来吃晌午饭，顺便让李甲李乙也带着李伟过来。”
杨若晴抿嘴一笑：“草场一大半的地儿和林子都是属于李家村那边的，嗯，把李家村里正请过来喝几盅，这个理由能服众，也不会引起别人的猜疑。”
孙氏又接着道：“因为这趟主要是为了让绣绣和李伟见一见，你爹的意思是就不去惊动老杨家其他房的人，只请你五叔和永进过来，他们过几日都要回庆安郡，给他们践行。”
杨若晴抚掌：“人太少了显得意图太明显，难免让他们小年轻尴尬，人太多了又嘈杂，容易喧宾夺主，我爹的安排很好很周全，而且还顺便为他们践行，真是一石三鸟啊！”
孙氏也跟着笑了，“你爹要是听到你这样夸他，保不齐要把嘴巴笑歪掉。”
“我是发自真心的，我爹考虑的确实周全嘛！那明日应该满满当当一桌饭，娘一个人肯定忙活不过来，我去帮忙……”
这回帮忙烧饭的这个机会似乎更适合给绣绣。
果真，孙氏眨了眨眼道：“八妹和绣绣帮我，先前我就跟八妹那里打过招呼了。”
杨若晴会心一笑，“这就最好。”
隔天在杨华忠办的那场饭局，杨若晴没有去参加，因为她和小安，带着辰儿和骆宝宝去了草场那边探望小朵。
小朵中秋节过来吃酒席了，回去后娇娇又开始闹肚子，所以今日这场饭她没来。
草场里，探望了朵儿和娇娇后，骆宝宝像个向导似的拉着小安和辰儿往草场深处去细细参观。
屋子里，杨若晴陪着朵儿在照顾娇娇。
一口米糊，将近一岁的娇娇硬是吃了两三回才吃到肚子里。
想当初骆宝宝五个月大，吃的就比娇娇多，也比娇娇快。
一日三顿辅食，喝茶的茶碗一碗麻油鸡蛋羹那是呼啦啦就下肚了，饿的时候虾滑和肉丸子能一口气吃两三个。
“姐，我有时候看到娇娇这副羸弱样子，真是提着一口气。”
小朵头发有点凌乱，人也憔悴，相比较暑天，深秋的她又清瘦了不少，两侧的颧骨上的肉就跟被削掉了似的。
“你看看她，一口米糊吃那么久，我都替她捉急。”小朵摇摇头，憔悴的容颜，眼神里的疲惫让杨若晴看得心疼。
又不是多孩子，仅仅就一个孩子，就已将小朵折磨得整个人都苍老了十岁似的。
第6334章 孤女
“你也别太紧张了，小孩子大多这么过来的，等过了五六岁身子骨长强壮了一些就好了。”
杨若晴只能如此安慰，好给这个妹妹信心和希望。
“但愿如此吧！”小朵叹了口气，又勉强喂了两口，娇娇皱着眉头，苍白的小脸上那皮肤薄得跟透明似的，皮肤底下的青筋一条条，就跟密密麻麻的细线盘踞着，仔细看，看久了，还真让那些有密集恐怖症的人害怕呢。
趁着小朵送碗去隔壁灶房，杨若晴把娇娇抱在怀里细细打量，察看她的脉搏和舌苔。
说实话，脉搏除了一如既往的虚弱，也找不出啥名堂来。
这样一个孩子，逮谁看到她都只能说一句病怏怏的，可是真抱去给大夫检查，却又啥名堂都检查不出来，这可真是要人老命啊。
“你这个小家伙啊，太折磨你娘了，就不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快快长大嘛？”
手指轻轻点着娇娇的小鼻子，杨若晴柔声说着。
有些事真的没法比较，村里好多媳妇从怀孕到生娃，自个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都说不能剧烈运动，可那些妇人快要临盆了还挑着一大担衣裳去池塘浆洗。
有的更猛，正在烧饭的时候动了胎气，结果把米跟水一块儿下锅塞把硬柴进去烧，等到饭熟了孩子也呱呱落地了。
这样生养出来的孩子，打小就在泥水里翻滚，吃冷饭冷菜，还皮实得很。
而像娇娇这样的，却还娇弱成这样，从生下来到现在，吃的药估计比吃的饭还要多。
身后传来小朵的脚步声，她给杨若晴带来一碗茶。
“姐，娇娇给我吧，我哄她睡一会儿，你喝口茶。”
杨若晴捧着茶碗，看着小朵怀里昏昏欲睡的娇娇，轻声道：“照顾孩子固然要紧，可你自个也要注意身子，孩子闹腾的时候多喊喊胜男帮你分担，横竖你们这草场如今也请了几个帮工，胜男也能腾出手来。”
小朵苦笑着轻轻点头，“我吃的好喝的好，一点都没让自个委屈到，还不就是操心这孩子，这才也跟着瘦了……对了姐，前几天大伯和胜男不是往山里去送牛了嘛？回来后胜男跟我说了一个事儿，还蛮稀奇的。”
“啥稀奇事儿啊？说来听听。”
“嗯，”怕吵醒娇娇，同时又怕杨若晴听不清楚，小朵把身下的小马扎往杨若晴这边拉近了些。
杨若晴笑了笑，其实就算再拉开一段距离，小朵再小声，自己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能做到，小安能做到，骆宝宝能做到，辰儿更能做到。
这是他们这些练家子的优势，多年苦练得来的易于常人的本事，只不过小朵不清楚罢了。
面前，小朵已经神秘兮兮的跟杨若晴这说起了胜男他们带回来的大山里的稀奇事儿：
“这事儿就是买牛的那几个客人村里的事儿，他们村有个人家也不知从哪里领养了个七八岁大的小丫头回来，那孩子听说是个孤女，那个人家也是可怜那孩子就收作义女养了，结果养了不到半年那家的男主人就醉酒摔进屋后面的水沟里淹死了。”
“那家女主人带着自己生的两个孩子改嫁去了别村，丢下那个孤女，后来村里人见她可怜，又有一户人家好心收养，结果收养不到三个月，有一天夜里打雷闪电，也不晓得咋回事一个响雷打在屋顶，当时就掉了两块瓦下来砸在那男主人脑袋上，一命呜呼！”
“这都能丧命，也真够倒霉的。”杨若晴嘀咕了句，轻轻摇头。
“姐，这还不算呢，”小朵道。
“接连死了两户人家遭了殃，村里人就说那个小女孩是个瘟神，尤其是第二户人家骂的最凶，把她撵出来，大家伙儿都不敢收养她，她一个人住在村口，自个刨野菜剥树皮挖蚂蚁吃，硬生生活下来了呢，大家伙儿都说这个小女孩的命太硬，把前面的两个爹都给克死了。”
“前面那两个养父的死，应该属于意外，不该算在那个小女孩头上哦。”杨若晴道。
但这年头，这种事情这种说法在很多地方受众非常的广。
因为在谈不上科技的这个时代，对于那些神奇的天象和气候变化带给人类的影响，是没有人能够给出合理的解释，所以大家信奉神明。
上至君王，下至百姓，都是虔诚的信徒。
所以类似瘟神，克星这些词儿，都不陌生。
“我也觉得是意外，可这意外也来得太巧了吧？”小朵一脸惊奇的道。
“后来买牛的这个客人家看不下去，就隔三差五的给那个小女孩送些吃的，并没有收养她做闺女的意思，嘿，这说来就怪了，那客人家竟然接二连三的走好运，在地里挖红薯竟然都能挖到满满一罐子的铜钱，家里女主人原本是个跛子，那腿竟然也渐渐的好了，前几天胜男他们过去送牛，那女主人都能跑，家里条件也变好了，牛都买上了。”
“这么说来，那孤女又从瘟神变成了福星？”
“可不就是么，现在那个村子里的人家都隔三差五给那小女孩送吃的，他们说只要不跟那个小女孩沾亲带故啥的，她就克不到你，而且还会给你家带去好运。”
“嗯，但愿吧！”杨若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嘴’这个东西最可怕。
能吐出蜜糖，也能喷出刀子，一百个人就有一百张嘴，一百张嘴一齐动，是黑是白谁又说得清楚？
那小女孩差点被众人的嘴给压死。
如今又被这一张张嘴捧上了天。
哪一天会不会又从云霄狠狠坠落，摔得粉身碎骨？可怜！
但再可怜，她也不会对那小女孩动什么收养的念头，不是她害怕那些传闻，而是没必要。
这世上正在受苦受难的人数不胜数，就算是圣母玛利亚都拯救不过来，每个人来这世上一遭都有自己的命运和要经历的东西，当年收养小花小朵是形势所逼，加之对她们两个很有眼缘，这才造就了一段姐妹缘分。
至于别人，抱歉，她没那么多精力和好心，只能在心里祝愿下罢了。
第6335章 不怕倒霉吗？
“姐……”
“在呢。”
“其实，我，我跟你说那些八卦事儿，是想要跟你讨个主意。”
杨若晴对小朵亲和的笑了笑：“啥事儿拿不定主意？说来听听。”
小朵干巴巴笑了笑，小心翼翼说：“可我又怕你骂我……”
“朵儿你咋这么磨叽？还没开始说就担心我骂，你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倒真让我恼火！快说吧！”
“那我说了啊……”小朵赔着笑，一边把已经睡着了的娇娇搂在腿上轻轻晃动着，边小声开了口。
“姐，那个孤女，如今好多人都说她是福星，胜男回来跟我这商量，看咱能不能把那孩子接到草场来住段时日……”
杨若晴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讶然：“咋？你们要献爱心啊？之前不是谁谁收养谁家倒霉吗？不怕啦？”
“不不不，不是收养，”小朵忙地摇头：“不存在啥亲戚名分，就是让她在草场里住段时日，咱给口吃喝，就像那个村的人那样对她，指不定也能给我家带来福运呢？我不求别的，就盼着娇娇的身子骨能健壮一点……”
杨若晴盯着小朵，一直盯到小朵心虚，面红耳赤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弱下去，头也垂了下去。
“朵儿，首先我要表明我的看法，我，是不赞同你们这么做的，因为我根本就不信那一套。”
“娇娇身体不好，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娇弱，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悉心呵护，慢慢调理，等她长大一些慢慢就会好的。”
“借用那个孤女强硬的命格来给娇娇带来福气的说法，是没有依据的，是无稽之谈。”
“其次，你们嘴上说的轻松，接那个孤女来家里小住段时日，你们只想着满足自己的目的却没考虑那个孩子的感受。”
“她在草场住得不开心，她自个受了委屈……”
小朵迫不及待的打断杨若晴的话，铮铮保证道：“姐，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既然接她过来住，就肯定不会委屈她，吃的穿的一样不缺。”
杨若晴点点头：“那好，就算你言出必行让她在草场住得开心，那某天被送走的时候还得伤心，除非你们接过来了就不打算送走，否则这都是一件棘手的事……”
小朵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直直望着杨若晴，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先前那些都是头脑一热的主意，后续该如何，她压根就没想过。
“那胜男呢？既然提出这主意的人是他，那后续咋样他应该有安排吧？”杨若晴又问。
小朵茫然摇头，如实道：“他也只跟我提了下，我们还没来得及往深里聊。”
又一个没谱的，杨若晴在心里嘀咕了句。
“那你大伯和公爹晓得胜男的这个主意不？”
“都晓得，昨夜吃夜饭的时候提的。”
“他们啥态度呢？”
小朵苦笑：“意见不一哦，大伯是不赞同的，说他不信那些，家里一个娇娇就折腾的翻天覆地，再来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还得分出人手去照顾。”
“万一那孩子出了啥岔子，就算是个孤女，可还是难逃别人的指责，咱自个心里也过意不去。”
杨若晴点头，牛贩子大伯腿好后，智商也重新恢复在线了，这确实也是要考虑的方面啊！
“不过，我公爹是举双手双脚赞同的。”小朵接着又说。
“你公爹赞同？他的理由是啥？”
“公爹说，那孩子听着就蛮可怜的，领回来，他来养。”
“他养？”杨若晴忍不住笑了，“你公爹自个都是你们养。”
他养？
他拿什么养？
就靠那一张嘴吗？
“我公爹说，他自个少吃些，匀出来的那一半给那孩子吃。”
“额……”杨若晴扶额。
决心异样坚决啊。
“匀一半？呵呵，你们也知道那不可能。”杨若晴又道。
小朵轻轻点头，“我公爹还说，他一个人冷清，娇娇又太小，要是那孩子能接过来养，大不了写在金南哥的名下，就当是金南哥的养女，这样甭管她命格有多硬都克不到养父和养母。”
名义上的养父金南，名义上的养母翠儿都早死了，确实没法克。
“这样一来，娇娇就可以不用写在金南和翠儿的名下了，那个孩子当做金南哥的养女，将来养大了让她招个女婿上门，到时候撑起项家大房的门户，逢年过节给金南哥扫墓……”
“你公爹想的还怪远的，我竟然都找不到角度来反驳他了。”杨若晴摇摇头。
胜男记在牛贩子的名下，撑起了大房的门户。
原本该撑起项家二房门户的金南却早死了，膝下没有半点子嗣。
项父，以及项母活着的时候就反反复复要求小朵将来必须生一个孩子记在金南的名下，当时迫于形势胜男和小朵都答应了。
原本是准备把娇娇记在金南的名下，结果因为一些事情金南跟翠儿结了姻亲。
如此一来，小朵就很别扭把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闺女给翠儿当闺女，即便是名义上的，可是这心里总觉得膈应。
加之娇娇的身体一直不好，小朵更是担心把她记在金南和翠儿的名下，到时候惹来更不妥的结果……
因为庄户人家在这一块也有些说法，小朵就更担心如此娇弱的娇娇会真的被她名义上的养父母给‘带走’了，所以，娇娇都快一周岁了，项父追问了好几回，问啥时候搞个仪式把娇娇过继给金南和翠儿，小朵一直找各种借口来推辞，拖延……
“姐，反正我是这样想的，要是真如我公爹说的那般，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项家是早就分了家的，那孩子是归二房，我和胜男不过是名义上的叔婶，真的要克那也是先从养父母开始克，接着就该是她的养祖父……”
“可是在前面那几户人家，那孩子克的都是养父，对其他人都没啥妨碍。”
“再说了，姐你先前也讲了，克不克的都是别人嚼舌头，多半都是巧合……要不，要不试试看？”
……
晌午饭自然是在草场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