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7章 姜家坡往事(中)
“几个拦路的村民不仅没收了姜秀才的牛车,还打了姜秀才一顿,姜秀才被同行的堂兄驮回了姜家坡,他爹姜里正听说了这事儿顿感不妙,当下就召集村民们过来商量对策,大家伙儿一致决定把货郎送去深山里,给他留下足够的干粮和水,其他听天由命,这样虽然不地道,甚至有些近乎无情,可不管是麻风病散播开来,还是周围村子知晓后找上门来,恐怕就要祸及全村。”
“然而,姜家坡的村民们还没来得及把货郎送走,长坪村一大波村民便涌进了姜家坡。”
“当时是夜里,这些人蒙着脸举着火把进了村,跟山贼似的,比山贼还要凶残,他们把姜家坡那百来号人抓到一块儿,绑了姜家坡人的手脚关在姜里正家的堂屋里,他们抢夺姜家坡村民家中的粮食,家禽家畜……”
“他们指责姜家坡人患了麻风病,以为十里八村村民的安危为由,一把火烧了姜里正家的院子,有姜家坡的村民想往外逃,他们就拿锄头,铁锹,榔头来砸,头破血流,就连妇女和儿童都不放过,而此时,姜家坡的村民里,并没有人有感染麻风病的症状……”
骆风棠和刘雪云皆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那日松则是一拳头砸在墙壁上,轰一声响,墙壁被砸出一个窟窿,头顶掉下一片尘土。
骆风棠赶紧抬手遮在杨若晴头顶。
“那日兄,请控制怒火,地窖被你砸塌陷了,我们全都得埋在里面。”刘雪云沉声提醒。
那日松呼啦啦喘着气,“我实在是气不过,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这是屠村啊!”
而且做这些事的,不是强盗也不是山贼,而是长坪村的村民。
在那日松的认知里,长坪村的那些村民就应该是像杨华忠长根大牛那种质朴,憨厚的人。
他真的很难想象那些白日里看着质朴憨厚的村民,夜里竟然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
“说实话,我当时看到这一段的时候,也不敢相信。”杨若晴抬起头,看了眼愤怒的那日松,缓缓道。
可以隔离,可以封村,但不能打着幌子把人全给烧了。
这些人里面,或许某几个跟那货郎接触多的存在潜伏病毒,但是村里其他没跟货郎接触的人是安全的。
就这样不由分说把全村人给烧了,太武断,太血腥,动物尚且懂得互救,而有些人在灾难面前却失去了人性。
“姜秀才一家三口怎么成了漏网之鱼?”骆风棠问。
杨若晴道:“姜秀才的爹,也就是姜家坡的里正存了点私心,在火烧院子的时候他趁乱把儿子媳妇还有刚刚满月的孙子藏到了这口地窖,叮嘱他们不管上面发生什么,都不准出来。”
“与其说是地窖,也可以说是姜家的密室吧,当时姜秀才还受着伤,被打断了腿,在地窖里一躲就是两个月。”
“这期间,姜秀才的妻子,也就是床上那位孩子娘曾偷摸着爬出地窖口打探情况,发现姜家坡早就被夷为平地。”
“姜秀才越想越不甘心,本想偷摸着去县衙告状,为那些枉死的姜家坡村民伸冤,刚巧他们的儿子病了,姜秀才走不开,便想着把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写下来,打算等下回寻个时机遇到路过的货郎再把信送去给他的那位张姓同窗,好让张姓同窗帮他伸冤。”
骆风棠看了眼杨若晴手里的信纸:“显然,这信他终究还是没能送出去,那他自己呢?去哪了?”
那日松和刘雪云都竖起双耳,这也是他们最关注的事。
杨若晴道:“孩子病重,他不敢去请大夫,怕被人认出他是姜家坡的人。所以他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独自上山去给孩子挖草药去了,从此,便再也没能回来……”
“这是……死在山里了还是跑了?”那日松愕然。
骆风棠皱眉:“若是有心要跑,不必等那么久,必定是在山里出了意外。”
刘雪云也攥紧了拳头,“虽从未谋面,但我感觉姜秀才不是那种抛弃妻子之人。”
杨若晴轻轻点头,“嗯,我也这么觉得。他妻子带着孩子躲在地窖里惶惶不可终日,等不到他,想必很快孩子就没了,妻子也绝望了,一家人就这么没了。”
有的含冤惨死,有的生死未卜,有的在等待中凄惨而亡。
这只是姜秀才一家,像这样惨死的家庭,姜家坡还是十几二十家,上百条鲜活的生命……
过去了几十年,对于后人来说这不过是一组数字的累加,可落在当时的情境下,那是一个个家庭的破碎,被烧死被打死,堪比地狱。
而亲手制造了这个地狱的,竟是长坪村的部分村民。
“到底是哪些天杀的这么残忍?当着晴儿和棠伢子的面我也不撒谎,我瞬间对你们长坪村村民的好感度下降为零,可惜过去了几十年,不让你我真想手刃那些畜生!”那日松气得脸都红了,咬牙切齿。
骆风棠剑眉紧皱:“我的愤怒,一点不比你少。”
刘雪云思忖了下,问杨若晴:“姜秀才可在书信中重点点出那些屠夫的名字?”
杨若晴看了刘雪云一眼,“被你猜对了,姜秀才把那几个领头的名字全写出来了,若不是那几个领头人故意利用其他村民对麻风病的恐慌来煽动情绪,制造混乱,姜家坡这件事也不可能以这种极端,残忍的方式解决。”
“既然有写名字?姜秀才太机灵了,我还以为念书人大部分都是书呆子呢,快,给我看看都是哪些狗日的。”那日松伸手接过那张信纸放在眼前细细的瞧。
“可是用红字圈出来的这些?”他又问。
杨若晴道:“嗯,那红字,是血。”
那日松怔了下,面色越发凝重下来。
骆风棠和刘雪云也一脸肃穆的看着信纸上一个个名字,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每一个代号背后都是一张张狰狞凶残的脸,每一个代号都是一把高举的屠刀……
第5798章 姜家坡往事(下)
“齐老鳖?刘广平,赵三甲,周聋子……”
“这些人名确定是长坪村的吗?我怎一个都没听过?”那日松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愣是没把一个名字给对上号。
骆风棠道:“姜秀才是好几十年前的人了,跟他同个年代的这些人,如今肯定早就不在人世了,别说是你,我土生土长的都没听过。”
那日松恍然,看来是先前的愤怒拉低了他的智商。
“这些名字我也一个没听过,带回去,村里老一辈人里肯定能打听出。”杨若晴道,随即将那信纸小心翼翼收好,再次来到那对母子的床前。
“小孩子不懂事,尚且意识不到多大的痛苦,最遭罪的是大人。”
“这女人三番两次在我娘面前现身,指不定是有心愿未了,如今咱在她冥冥中的指引下找到了这个地窖,理当把他们母子的骸骨收敛,让他们重见天日。”
除此外,杨若晴觉得这女人肯定还有其他的请求。
譬如,找到她夫君。
再譬如,长坪村那些被血字圈住的人欠姜家坡人一个交待……
“我来收敛,先找个篮子……”那日松撸起袖子。
杨若晴赶紧拦住他。
“咋啦?我给他们母子收敛啊,这怪可怜的……”那日松这么一个糙汉子,此刻眼眶都微微泛红。
杨若晴道:“你是好意,咱都清楚,蛋收敛这种事有讲究,咱是外行人最好别碰,回头去把袁道长请过来。”
骆风棠也上前来拦住那日松:“听晴儿的,袁道长他是行家,到时不仅要收敛骸骨,还要为这对母子超度。”
那日松被劝住了,四人商量了一番,出了杨若晴带出了那封密信,其他东西一缕保持原状,四人原路返回出了地窖。
里面空气不好,出来后,外面新鲜的空气涌入口肺,精神为之一震。
“姐,你们可算出来了,这都下去好一阵了,我和胜男姐夫都好担心!”
三丫头赶紧奔了过来,满脸的焦急在看到四人都毫发无损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
杨若晴朝三丫头笑了笑,“去打盆水来给我们洗手。”
“好!”三丫头跑着去给大家打水,项胜男也来到杨若晴跟前,“姐,下面有啥?”
杨若晴道:“地窖,地窖里有一对母子的骸骨。”
项胜男倒吸了口凉气。
“这么说来,岳母看到的那对母子……”
杨若晴点头:“这事先别声张,我得回村去找我爹他们商议,胜男,待会这个洞口我们会先盖住,你把这情况跟你大伯那说一声,好让他心里有数。”
项胜男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反正杨若晴说啥,他僵硬点头就是了。
杨若晴想了下,担心胜男爹闯进来,大家伙儿临走的时候她让骆风棠一把铁锁把这屋门给锁了。
大家伙儿就着三丫头端过来的水洗了手,回村。
这件事涉及到一段历史,而且还是关于长坪村的丑事,不宜张扬,先回村去跟杨华忠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村老商议再做定夺。
夜里,村里人早早吃过夜饭,家里大人就撵着孩子们洗脚上床,等到孩子们睡着了,大人的被窝里就开始有奇怪的动静了。
偶尔外面传来几声猫叫狗吠,都不会对他们的被窝事业造成半点影响。
而村口杨华忠家的堂屋里,则是灯火通明。
现任里正杨华忠,前任里正王洪涛,王洪涛的哥哥王洪全,以及几位上了年纪且德高望重的村老都过来了。
因为老杨头和杨永仙这段时日也一直住在杨华忠家,老杨头看到这么多人都聚集在一块儿,猜测八成是村里发生了啥事儿,老汉摁耐不住好奇,也不请自来,不敢去抢主位,远远坐在人后面。
杨华忠看到老杨头比以前识趣,变默许了他在场旁听。
“该到的都到了吧?那咱开始说正事吧!”杨华忠清了清嗓子道。
杨若晴赶紧起身过去把堂屋门关上,回到骆风棠身旁坐了下来。
杨华忠把一张泛黄的信纸放在桌上,“今个请诸位过来,是有一件积年已久的旧事被我家晴儿和棠伢子他们无意间翻出来了,涉及到人命,这才招大家伙儿过来商量商量。”
听到今夜过来是要商量一桩人命案子,在坐众人除了杨若晴等几个知情人,其他人皆满脸惊愕。
“老三,你快些说。”前任里正王洪涛道。
杨华忠点点头,“这件事,还得从我家小闺女和女婿他们在姜家坡那边圈草场养牛开始说起,我家晴儿娘过去帮他们带孩子,住在草场的那间西屋……”
做了多年的里正,没少主持村里活动,也没少找村民们谈心,杨华忠的口才无形之中得到了锻炼,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木讷到说话都磕巴的汉子了。
一连串的事情,从草场闹鬼讲到杨若晴他们打算寻找真相,挖出了深埋地下的地窖,最后发现了地窖里的尸骸以及姜秀才的那封信……
说完一切,堂屋里陷入诡异般的安静,大家伙儿面面相觑,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杨华忠接着道:“我先前听到这一切,也是惊呆了,万万想不到我做小孩子的时候就听长辈们说姜家坡那个地方从前有个村子,后来一夜间没了,那会子我们还当这是吓唬小孩子的,如今看来,空穴不来风,那地方从前还真是有村子,只不过那村子里的人,是咱村的人给灭了,给屠村了!”
说到后来,杨华忠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手也重重敲击着桌面。
若是自己这个里正能够早出生几十年,他绝对绝对不允许本村的村民被人鼓动去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
前任里正王洪涛也出了声:“老三说的对,咱小时候是一块儿长大的,那会子咱调皮,大人们都拿这话来吓唬咱。大哥,你也有印象吧?”
王洪全沉着脸点点头,“当然有了,我们还去过姜家坡那边空地转悠,因为有人说在那里挖土挖到了瓦砾,我们那会子是孩子,还想着去挖宝呢,结果啥都没挖着。”
边上有位村老苦笑道:“别说是你们了,就算是我这六十开外的人,小时候也是听着那些话长大的。”
杨华忠问那位说话的村老:“叔,照你这么说,你小时候那姜家坡就是现在这样了?也没村子?”
那位村老摇头。
其他两位跟他年纪相仿的村老也都纷纷摇头。
杨华忠又把桌上那信纸拍了拍,“今个请你们几位年尊辈长的过来,就是想让你们认认这信纸上用血字圈出来的人名,都是咱村的那些人家的长辈。”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才会出现那种人面兽心的长辈!
第5799章 一厢情愿
草原的夜晚,并不安静。
狼群退走以后,夜一等人进入了一处营帐。
这座营帐很大,能容纳十数人,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四面悬挂很多动物的头盖骨,其中有猛虎,还有大象,狮子等。
带他们进入营帐的是一位草原女子。
从狼口里面营救了那些女子以后,简单的交谈了几句,草原女子就将夜一一行人,带进了这处部落栖息地,进入这处宽大的营帐。
“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说。”骆星辰笑了笑道。
“提督,今晚我来守夜。”烟天残道。
“轮流守吧,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夜一道。
“好,就这么说定了。”
骆星辰点头应了一声,他倒头就睡,很快就睡熟了。
这几日在草原上闲逛,基本上没有好好休息过,精神已经十分疲倦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较为舒适的地方睡觉,他要抓紧时间休息,让精力和体力恢复的快一点。
至于这里的安全问题,他不用担心。
救下来的草原女子尽量一脸的泥水,狼狈不堪,但看起来不像是凶残的恶人。
另外,晚上烟天残和夜一轮流值守,两大高手护身,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烟天残做了一下安排,他的两名手下没有安排值守,让他们休息。
因为值守这种活,一晚上只需要两人就足够了。
其余的人先恢复体力,下次就让他们来值守。
第二天一清早,前面就来了七八个人,他们手中拿着不同的物品,在一名女子的带领下,向营帐的方向行来。
“什么人?”夜一睁开眼,抱住怀里的长剑,警惕的望着眼前的女人。
这个穿着草原传统服饰的女子,头上带着圆顶的帽子,两边有狐狸毛垂下,她模样儿年轻,看起来清秀标致,但一双眼睛却是蓝色的,鼻子也较挺,跟中原人不大一样。
“恩人,我是科尔沁部落的乌日娜,昨晚多谢你的相救,这是我叫人送来的烤羊和马奶酒,尝尝看。”
说话的时候,乌日娜目光大胆的落在夜一的脸上。
昨晚天色黑了,她什么都没看清,而现在看清楚夜一的模样,她脸上微微一红。
这是个英俊的男子,冷峻的面孔,显示出十足的魅力。
乌日娜接过旁边的侍女手中的杯子。
杯子里,装着满满一杯子的马奶酒。
她双手端着杯子,恭恭敬敬的举在夜一的面前。
这是草原上的一贯规矩,遇到救过自己的恩人,就要用最好的马奶酒来招待他。
“谢谢,用不着客气,救你只是举手之劳。”夜一冷着脸,他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一口气喝完以后,夜一发现,这种马奶酒,居然味道还挺不错,跟他以前有一次喝过的不一样。
那一次,他在京城,一家酒楼里面吃草原特色菜,喝草原特色马奶酒,但入口便有一股子腥膻,让他很不喜欢。
等他去质问酒家,酒家说,马奶酒就是那个味,现在他发现,当初那位酒家应该是欺骗了他。
看到夜一一口喝干,乌日娜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朝着后面摆摆手。
后面的仆人们就将食物端着往营帐里面送。
此时,骆星辰,烟天残以及他的两位手下都已经出了营帐,站在夜一的身侧,看着仆人们将食物送进去。
食物放置在桌面上,香气扑鼻的烤全羊,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交谈了几句以后,在乌日娜的邀请下,众人围绕着中间的长桌子坐下。
仆人取出刀子,开始切割烤全羊,在每个人的面前的碟子里摆上羊肉。
“诸位恩人,乌日娜也没什么别的可招待的,只有这里的特产烤全羊。”乌日娜说道。
“已经够好了,乌日娜姑娘,你在科尔沁部落是什么身份?”骆星辰用手抓起烤羊肉塞进嘴里,边吃边问了一句。
昨晚回来的匆忙,没有多交谈。
但从乌日娜现在穿戴的衣物来看,她肯定不是普通的草原女人,在科尔沁部落里面多半有着不俗的身份。
“我是……”
乌日娜刚准备说出自己的身份,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营帐被人大力掀开了,一位年轻男子,穿着草原服饰,脖子上挂着金链子,耳朵上也串了宽大的耳环。
“姐,你怎么跟几个陌生男人混在一起?”年轻男子一脸不满的喊道。
“这是我的事,请你离开。”乌日娜冷冷的回了一句。
年轻男子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乌日娜会如此强硬的跟他说话,他呆了一会,便怒不可遏道:“别忘了,你是吉利可汗的未婚妻,未来的可汗夫人!”
“说完了?说完就滚出去。”乌日娜头都没抬,冷笑一声。
年轻男子冷哼一声,手掌按在腰间的弯刀刀柄上,手背上的青筋一道道鼓起,浮现出来,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转身大步离开营帐。
等年轻男子离开以后,乌日娜才充满歉意的道:“刚刚那位是我弟弟扎日夫,他脾气暴躁,不懂事,给诸位添麻烦了。”
“不碍事。”
骆星辰说道:“刚刚他说的是真的吗?你是吉利可汗的未婚妻?”
“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我不答应。”乌日娜斩钉截铁道。
“吉利可汗在草原上威信极高,比巴巴虎部的戈巴虎还要强大,你不答应,会不会给你家人带来危险?”骆星辰饶有兴趣的继续问道。
“我只有一个弟弟,没别的家人,不怕,大不了一死。”乌日娜脸上显露出倔强。
吐出一口气,乌日娜道:“等吃完,我送你们离开。”
“好,我们吃快点。”骆星辰朝着其他人使了一个眼色。
“对了,乌日娜姑娘,最近你们有没有看见千机军从附近过去?”骆星辰吃了几口问道。
“是追杀巴巴虎部的那群齐兵?昨天他们从红岩山离开,一路向西去了。”乌日娜道。
快速的吃完,骆星辰就准备带人离去。
他没有多问昨天乌日娜为什么遭遇到群狼,他不喜欢管闲事。
还是办正事要紧。
第5800章 长坪村往事
“齐老鳖?刘广平?赵三甲?周聋子?”
大家伙儿听到杨华忠把这几个名字念了两遍,有的坐在那儿蹙着眉头默想,有的凑在一块儿交头接耳。
面前到场的几位村老,其实已不是杨华忠当初出任里正时的那拨村老了。
长坪村自打杨若晴和骆风棠扶杨华忠这个里正上位后,村里设了七把交椅。
坐第一把交椅的自然是里正,余下六把,分别是四位村老,剩下两把一把交给前任里正,还有一把是留给骆家的。
留给骆家的那把交椅自然是冲着大将军骆风棠去的,蛋骆风棠一般情况下是不参与村里的事情,所以那把交椅一直空着,也不敢安排给别人。
至于这四位村老,也是等前面的村老去世,后面才替补上的。
所以从年纪上来看,他们六十多岁,相当于村子里绝大对数人来说,他们几位真的是年纪最长的了。
但是,这几个名字,可比他们的年纪还要长。
“咱村姓齐的人家不多,掰着手指头就两三户,齐老鳖这个名字我晓得,是咱村旺福他爹。”有个村老道。
旺福是长坪村早些年的名人,偷鸡摸狗,好吃懒做,唯一的儿子大平在十几年前的一个中元节被雷劈死后,旺福猪油蒙了心甚至还觊觎寡媳小琴。
王洪涛接话道:“我和旺福差不多大,我记得他小时候有个绰号叫小王八,小孩子们这么喊他不是因为他长得像王八,而是因为他爹是老王八大家伙儿才这么叫的。不过,在我印象里他爹好像死得有些早。”
有个村老道:“齐老鳖前面生的都是闺女,一个都没养大,三十多岁才生了旺福这么一个儿子,宠成了眼珠子,齐老鳖走得早,旺福缺管教,不然也不会变成后面那德行。”
“那刘广平又是哪个?”
“刘广平啊?咱村姓刘的可不少啊,刘广平这个名字我没听过……”
大家伙儿皆摇头。
一直沉默的骆风棠突然道:“刘广平是火生和水生兄弟的爷爷。”
“啊?当真?”
“棠伢子你咋晓得的啊?那要是他们爷爷,那老汉去世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面对大家的质疑,骆风棠从容道:“当日火生自杀,我陪我岳父过去帮忙料理后事,无意中看到了他家祖宗的牌位。”
“上面写的是:故显考刘公广平老大人……底下的名讳是不孝子刘xx,把是火生水生的爹立的。”
众人听到骆风棠这么一番解释,皆点头赞同。
“想不到风棠竟然看得如此仔细,既如此,那肯定错不了,刘广平是水生家的祖人了。”
“赵三甲呢?”
大家伙儿一个个的进行排除。
很快,赵三甲的底细也被扒拉了出来,是赵大苟的爷爷。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几个人做了坏事,报应都在后人身上了。”王洪全叹了一口气道。
旺福的儿子大平没了,媳妇小琴带着两个闺女改嫁给外村过来入户的人大磨,生了儿子,儿子是大磨的,跟旺福家没有半点关系,齐家到了这里相当于是断后了。
刘广平的后人里,火生一家四口全死了,被雪压垮了屋顶死的,自个喝药死的,也是惨不忍睹。
至于赵三甲家,报应在曾孙身上,火桶里烧死的那个小孩子……
最后,就剩下一个周聋子,可一个个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周聋子是谁。
有人建议查村子里的族谱,把周姓好好撸一下。
杨华忠道:“咱村周姓也是个大姓,这样撸一遍太难了,何况好多人家根本就没有族谱和家谱那玩意儿,一家人都不认得字,上哪弄谱去?”
大家伙儿都为难了。
“这个周聋子,在姜秀才的信里特别提到了,他是屠村事件的领头人,煽风点火一把好手,其他几个人是跟班小弟。”杨若晴特意提醒。
可是大家伙儿面面相觑,谁都想不出这个周聋子是哪家的祖宗。
“咳咳……”
就在众人苦思冥想而不得解的当口,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突然响起。
杨华忠扭头看了眼老杨头,“爹,你没事儿吧?喝口茶润润嗓子?”
老杨头没有喝茶,而是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
杨华忠愣了下,不太明白。
杨若晴捕捉到老杨头这个暗藏玄机的笑容,顿时恍然。
“人生七十古来稀,爷,这里你的年纪最长,你是不是听说过周聋子啊?”她问。
一语惊醒众人。
其中一个村老道:“对啊,我们咋把老杨哥给忘了呢?他比我们年岁都长,老杨哥,你可听说过周聋子啊?”
老杨头的年纪比这几位村老都要大个十来岁,在长坪村,老杨头如今估计是排名前三的老者。
在没有文字流传的村子里,祖辈们的事情几乎都是代代交口相传,年纪越大,知晓的越多,到了底下的年轻辈,能急得自个爷奶长啥样就不错了。
突然被无数道目光关注,老杨头心下很是满意。
他再次咳了一声,拉长了声调道:“那个周聋子,我小时候见过他,长得跟一座铁塔似的,黑黑壮壮,还有一把杀猪的好手艺。”
周聋子是杀猪的?
大家伙儿听到杀猪匠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大路对面的孙家。
老杨头又道:“不是我吹,周聋子杀猪有绝活,可不是现如今外面那些又把蛮力能把猪杀死的屠户能比的,老一辈的匠人里那也是有传承。”
“周聋子杀猪?可咱村在孙家之前,杀猪的人是陈屠户啊,没听说过周家也有杀猪的啊?”其中一位村老提出疑惑。
老杨头嘴角扯出一丝高深的弧度,“你年纪小,没吃过周聋子杀的猪肉,一头活猪牵到他面前,他只看一眼,抬手在那猪背上拍几下,猪就倒下了,哼都不哼一声。”
“他杀猪了有手段,让猪走得安乐,可他对人残忍,姜家坡连个小孩子都放过。”杨若晴打断了老杨头的话道。
“爷,你要是晓得周聋子家的后人是谁,你就直说别卖关子了。”
第5801章 报应
被杨若晴这么催了一嗓子,老杨头还有点不高兴。
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卖弄的机会,就不能让他再嘚瑟一下下吗?
“爷,这会子不是卖弄和嘚瑟的时候,关乎到姜家坡上百条人命的事,你晓得啥就赶紧说出来把,大家伙儿都等着呢。”杨若晴第二次催问。
杨华忠也是一脸的焦急:“爹,这都等着呢,周聋子到底是咱村谁家的祖人啊?”
老杨头垮着脸,没好气的道:“周聋子早就绝户了,脚底下没人。”
“啥?”杨华忠愣住了,茫然看向其他人。
几位村老也是面面相觑,其中有个村老问:“老杨哥,你比我们大十来岁,照理说,你晓得的那些绝户人家,我们也应该听说过,你倒提醒我们一下,周聋子家从前住哪啊?”
前任里正王洪涛也道:“是啊,老三之前是我做里正,一口气做了十五年,绝户人家的屋子和田地照理都是要充公归村里的,这些年除了当年的陈屠户一家,咱村还真没出现绝户的。”
就算是火生一家四口都死了,事实上火生的血脉是属于绝掉了,但在名义上水生把自己的儿子过继到火生名下,那火生这一支的香火就会继续延续下去,火生的地基和田产也都归继子所有。
“嘿,”
老杨头笑眯眯点头,“真正算起来,周聋子家绝户,还是在你做里正那会子呢!”
这话,可把王洪涛给吓到了。
“咋可能?我都不晓得周聋子是谁……”
“他家后人就是陈屠户一家子啊,这下说得过去了吧?”老杨头又道。
“陈屠户?”王洪涛傻眼了。
其他人也都一脸莫名,这一个姓周,一个姓陈,咋扯到一块儿了?
“陈屠户是周聋子的孙女婿,周聋子的独子刚娶媳妇不到一个月就死了,媳妇生了个孙女,周聋子受不了打击,没多久也死了。”老杨头一点点给大家揭开谜底。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既然是招婿上门,那为啥当初陈虎陈熊哥仨都跟陈屠户姓而不是跟他们娘姓周?”
提着这个疑问的人是骆风棠,他跟陈虎年岁相仿,也熟悉他们。
“是啊,为啥孩子们都姓陈?”其他人也都问。
老杨头冷笑:“陈屠户一开始娶不起媳妇,这才入赘到周家,陈屠户杀猪的那套家业就是周聋子传下来的,靠着这套杀猪的家伙陈屠户也在镇上开了卖肉摊铺,一家人日子过得滋润。”
“这人哪,翅膀硬了一些就想单飞,这不,陈屠户有点钱就反水了,把孩子的姓全给换了。”
众人一阵唏嘘,虽然陈屠户早就被驱逐出长坪村,甚至已经死了,可大家伙儿对陈屠户的为人都没有好感。
当初逃狱出来,带着一群亡命之徒想回来抢掠村子呢!
“这就是周聋子的报应,儿子死了,孙女招婿上门,孙女婿反水,曾孙子变外曾孙,最后陈家也满门走上歪路全没了,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王洪涛直接啐骂,一点儿同情都不给。
几位村老听了这么多,也都一阵唏嘘。
这时,一旁给大家伙儿添茶倒水的孙氏突然想到什么,她愣愣望着大家伙儿,“不对啊,陈屠户的妻子姓张,从前在村里的时候,大家伙儿都喊她张氏的,不是姓周啊……”
这话抛出来,大家伙儿刚撸顺的东西又有些乱了。
杨若晴也道:“我也想起来了,陈虎兄弟的娘确实姓张,不姓周。爷,这又是咋回事啊?”
老杨头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特别享受这种感觉。
“这周聋子啊,也是倒霉,儿子死了,自己也没了,媳妇带着孙女守着院子和田地过日子也够苦的,有一天河兰州那边灾荒,大批人往这边来逃难,有个壮汉入赘了周家,壮汉姓张,周聋子于是把闺女也改姓了张。”
“又过了几年,他们生了自个的儿子,那壮汉在镇上做了些小营生赚了点钱,竟带着女人和自个的儿子悄悄走了,把这闺女一个人撂下。”
“说到这儿,你们几个应该也有点印象了吧?”老杨头问桌边的几位村老。
其中有位村老拍了下大腿道:“我想起来了,那年月日子苦哇,我确实记得咱村有从河兰州那边逃难过来的人,还在咱村成家立户了,原来竟是周聋子的媳妇和外地郎啊!”
又一位村老道:“我也有印象,陈屠户的妻子张氏比我们小个十多岁,当时我家穷,大家伙儿还开玩笑说我要是娶不上媳妇就收拾床被褥去给那个孤女做上门女婿,我咋可能比一个小十多岁的小丫头做上门女婿呢!”
“对啊,陈屠户打小家穷,刚好跟那张氏年纪差不多,他去做了上门女婿,得到了周家的屋子和田地还有杀猪的家业,后来翅膀硬了就反水了。”
“那照这么说,周聋子家的屋子现如今就是那日松他们住的那院子咯?”
“没错,地基是的,不过那屋子甭管在陈屠户手里,还是如今那日松他们,都不晓得翻新了多少遍。”
大家伙儿你一言我一语,这人物关系算是彻底撸顺了。
撸顺之后,大家伙儿就开始谴责当初的这几个人心狠,打着隔离的幌子做着伤天害理的事儿,欺骗长坪村的百姓。
姜家坡再穷,家家户户搜刮也是能搜刮出一些银子细软出来的,还有家禽家畜,米粮啥的都能变卖成钱来充盈他们的腰包。
到最后编造出谎言来蒙蔽世人,说姜家坡是有人参与了谋逆事件,甩锅给朝廷。
又说是山贼寻仇屠村,刻意制造舆论恐慌。
“我就说嘛,为啥这些年咱村老是出这些事儿,搞了半天原来是报应啊!”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报在自个这一辈,就必定报应在后辈子孙身上,所以说这做人做事,还是得心存善念啊,举头三尺有神明。”
大家伙儿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很激烈。
先前还很有优越感和存在感的老杨头却意外的沉默了。
老汉听到这么多关于报应的例子,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的举动,心里一阵阵发虚啊!
第5802章 怨念
只是在这个关头,没人有心思去察觉老杨头忐忑不安的心情。
王洪涛问杨华忠:“老三,竟然咱大家伙儿把这件事都撸顺了,那接下来咋整?”
杨华忠看乐眼王洪涛,目光又从在坐的几位村老身上扫过:“不瞒大家伙儿,身为长坪村的里正,我为我们村在过去曾对邻村百姓做出过这种事,感到羞辱,惭愧!”
其他人也都是叹息。
其中一位村老道:“麻风病是恶疾,患了就很难治好,能治好的,那也是天生命硬。咱村周聋子他们几个……估计也是太怕了,怕到走了极端。”
杨华忠道:“这病,谁都怕,但不能因为怕就大开杀戒滥杀无辜。”
王洪涛也点头道:“老三说的对,他们错了就是错了,想当年洪涝之后的大瘟疫,十里八村都有人染病,就咱长坪村都有好多人患病。”
“若是照着周聋子他们那种极端的法子,一人染病全村都要被处死,那咱这些人早就死了。”
王洪全也道:“我记得当时是晴儿和棠伢子出来主持大局,把患病的集中到疫情最严重的余家村去集中隔离。他们两口子,还留在余家村照顾奈尔病人,没有放弃,更没有活活处死他们,善人天佑,最后总算是捣鼓出对症的药,让咱度过了这一劫!”
时隔多年,如今再次回顾起当年的事情,大家伙儿投向杨若晴和骆风棠的目光依旧充满感激和敬佩。
威信,其实这样一点点建立起来的,威信并不是你有钱有势吆喝几嗓子,人家就服你,你得做出事情来,而那些事情是别人做不出来的,让大家折服。
“这就是人跟人的区别,心存善念的人天助,心术不正的人,即便把麻风病隔绝在姜家坡,可老天爷却不会为他们在功劳簿上记一笔,相反还会落下惩戒。”
“没错,这么多年过去了,姜家坡的事情偏生以这样的方式重见天日,还是通过棠伢子和晴儿你们的手翻出来,这是天意,咱一定得为姜家坡的人做点啥才对得住自个的良心!”
大家伙儿你一眼我一语,情绪都很激动,并不因为自己是长坪村人,死的是姜家坡人,就去偏袒和维护本村人。
在座的被杨华忠请来的,都是德行端正,能明辨是非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坐上长坪村七把交椅。
杨华忠把这些人的反应看在眼底,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于是清了清嗓子把注意力吸引都自己身上。
“这些人若是活着,我都恨不得去报官让官府来处置这件事!可如今他们早就死了,坟头草及腰深,报官显然是行不通的,而且宣扬出去,影响也不好,所以,我思来想去想出一个法子,说出来,大家伙儿琢磨琢磨,看能不能行得通?”
“老三你说!”
……
隔天,袁道长来了草场,在骆风棠他们的陪同下进了地窖。
临走的时候,袁道长手里多了一只黑陶坛子,坛子上贴着一纸符咒。
“袁道长,那就有劳你了。”
骆风棠和杨若晴送袁道长师徒到草场门口,并附上诚挚的感激。
袁道长道:“将军和夫人无需言谢,这是本座的分内事。”
“嗯,那我们就静候道长的消息了。”骆风棠又道。
两天后,袁道长打发徒弟小磨送了一纸书信到杨若晴和骆风棠手里。
这是之前嘱咐的事情有了结果呢!
杨若晴迫不及待的打开信纸,一目十行扫过,她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骆风棠从外面进来,看到她这副表情,问:“先前我去了趟那日松那边,他也极为关注这件事,结果咋样?”
将那对母子的骸骨托付给袁道长,是因为那女子三番五次的搞出动静,肯定是有未了的怨念。
袁道长虽然对巫蛊是外行,但这问灵和过阴这块却是内行。
杨若晴抬起头,跟骆风棠这道:“怪不得那女子的阴魂迟迟不散,原来她一直在等姜秀才回去。”
骆风棠对这个答案有些震惊,震惊却不意外。
“当日孩子患病,姜秀才冒险出去寻药,生死未知,这女人带着孩子在地窖苦苦等待,情况可想而知。”
说起这些,骆风棠满脸伤感。
前两日他们下地窖的时候,发现地窖的青石板是从外面被拴上的,想必当时姜秀才为了不想别人发现那个地窖,还在地窖上面放了灰土和石头做掩饰。
地窖里的女人迟迟等不到姜秀才回来,肯定也想过带着孩子离开地窖去寻生路,可是那地窖门却开不了,最后女人绝望之下只能重回地窖,孩子没了,女人也没了。
“可是,我们也没办法帮她找到姜秀才啊!”骆风棠又道。
杨若晴勾唇:“袁道长可以,他在信中说了,但需要我们再进一趟地窖,在地窖里找到两件姜秀才生前最常用的物件,便可问灵,通过询问这眠牛山中经年累月的灵魂,找出姜秀才,甚至整个姜家坡人的下落!”
当年周聋子那帮人把姜家坡给烧了,区区一夜的功夫骸骨不可能被烧成粉,肯定被捡了找了个地儿偷偷处理了。
“那我们这就去地窖,找两件东西给袁道长那送去,宜早不宜迟。”杨若晴提议。
骆风棠欣然点头:“好,地窖那边雪云一直看守着,不让任何抱着看热闹心思的村民下去。”
两人去往草场的一路上,确实遇到了三三两两的村民从那边回来,大家伙儿都在热议这件事。
事情的内幕,他们应该是不清楚的,但是草场底下挖出当年姜家坡人的地窖,地窖里还有骸骨的事情却是瞒不住。
遇到杨若晴和骆风棠过来,胆大的村民跑上前来打招呼,主动打探情况。
杨若晴还没吱声,骆风棠一记冷厉的眼风扫过去,打听的人便缩了脑袋灰溜溜跑回去了。
“太凶了,比那个刘雪云还凶。”
人跑远了,嘀咕声依旧被杨若晴和骆风棠听到。
想来,先前这些人在草场那边已经被刘雪云撵了一遍。
杨若晴摇摇头:“这些村民啊,一个个好奇死了,回头把东西取出来,谁要是再凑上来看热闹,咱全给扔地窖里去,关他个三天三夜让他看个过瘾。”
第5803章 做点事
草场门口,依旧围聚着三三两两的村民,牛贩子和项胜男把着草场的院门,不给那些人进。
“……诸位乡亲们多有得罪了,你们村里正有交待,里面的地窖不适宜进,诸位请回吧……”
牛贩子将杨华忠交待给他的原话原封不动用来打发这些好奇心爆棚的村民们。
围观的村民里不仅有长坪村的,还有附近李家村余家村郑家村的。
“我们不是长坪村的,那能放我们进去看一眼不?”
“那更不行。”
“我们看一眼就走,就在上面瞅一眼几十年前的地窖成不?”
“对啊,我们啥都不碰,看一眼就出来,牛贩子大哥行个方便嘛,回头等你们草场的牛犊子养大一些,指不定咱几个还能凑钱来买头牛回去耕种呢!”
为了进地窖去满足好奇心,这些村民们也是使出浑身解数来试图说动牛贩子。
纵使牛贩子得了杨华忠的叮嘱,本身在这一块又是个铁面无私的人,此刻也有点犯难。
因为他们花了这么多精力和本钱搞草场,目的就是为了买牛来赚钱,本身就是在做生意,潜在的顾客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边上,项胜男看到大伯扛不住,站出来说道:“你们回去吧,这是我晴儿姐他们吩咐下来的,不能进就是不能进。”
“胜男小子,我们搞不好都要买你家的牛呢,你就这么不近人情啊?”大家伙儿开始围攻项胜男。
项胜男也露出为难之色。
胜男爹端了一把凳子坐在旁边笑呵呵看着,扬声说:“要不这样吧,一个人五文钱,钱交我这儿就能进去,咋样?”
村民们面面相觑,纷纷啐骂胜男爹掉到钱眼里去了。
院子门口嬉笑打骂闹成一团,僵持着不散。
刘雪云拉开堂屋门来到院子里,沉着脸盯着院门口,原本按在剑鞘上的手往下用力一压,剑身出鞘七寸。
“将军和夫人有令,不相干人等一律不准靠近地窖,违者后果自负!”
刘雪云身形高大魁梧,在一定程度上气质跟骆风棠很接近,都是一副千年融化不开的冰霜脸。
只要不说话,沉下脸色往那一站,就让人觉得这各年轻人很不好说话,尤其是拔剑的动作一点儿都不含糊,逼急了是真的会砍人。
先前叫得最凶的几个村民顿时就没了声音,其他起哄的也不敢再出声,躲在刘雪云视线不及的地方挤眉弄眼,用嘴型交头接耳。
杨若晴清咳了一声,神态自若,笑意吟吟的走进众人的视线。
大家伙儿纷纷凑上来跟她打招呼,明明骆风棠就走在她身侧,大家伙儿却不敢跟他主动搭讪。
杨若晴和骆风棠都清楚这些,也没想过要去刻意改变这种人设,现在这样挺好的。
“晴儿,你是过来看地窖的嘛?捎上我们呗,让咱也新鲜新鲜啊?”
“是啊晴儿,牛贩子和刘雪云他们一点儿都不通人情,死活就是不让咱进,咱都保证了不乱碰东西,就让咱进去瞅瞅呗?”
“咱活了半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稀奇呢……”
“……”
站在这些连望海县城都没去过的村民们的角度,杨若晴能理解他们躁动的心情。
但是……
“……乡亲们的心情,我理解,这地窖呢,也不是说不给大家伙儿瞧,因为年久失修,里面多处破败,指不定走着走着就塌陷了,又那么深,谁要是压在里面那肯定死定了。”
“所以我们打算花点功夫把这地窖整修整修,等整修好了,肯定会让乡亲们下去瞧个新鲜的。”
大家伙儿得到了这个许诺,都心满意足的散了。
杨若晴跟牛贩子和项胜男打过招呼,对他们守住院门不放人进去的态度给予了肯定,希望他们继续坚守自己的岗位。
地窖口,刘雪云沉声问杨若晴:“姐,你先前跟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杨若晴笑眯眯看他一眼:“你跟了我那么久,你觉得呢?”
刘雪云拧眉想了下,“不能做到的事,绝不开口许诺,这是你教我的。”
“只是,这地窖不同于他处,并不适合参观,姐的话里面,肯定另有文章?”
杨若晴笑而不语。
边上,骆风棠赞赏的看着刘雪云:“你说对了,你晴儿姐,确实有别的打算。”
刘雪云目光灼灼的望着杨若晴。
杨若晴脸上的笑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看着脚底下这个黑黝黝的地窖口,像是对他们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这地窖里,可不是用来给别人观光满足好奇心的所在,这是一个让人绝望和悲伤的地方。”
“当年那些过来封村放火的村民,每个人手里都染了姜家坡人的鲜血。那些人里面,好多都得到了报应,甚至绝户,咱没法再让他们的后人去偿命,但是咱还是可以为逝去的姜家坡人做点什么,这不是为了寻求咱自个的心安,而是因为这是长坪村人欠姜家坡人的!”
至于到时候她到时候具体要为姜家坡枉死的百来条人命做什么,暂且保密。
杨若晴没有说透彻,刘雪云也很默契的不去问,他相信她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
得知杨若晴和骆风棠是专门过来取姜秀才生前用过的东西去给袁道长问灵,刘雪云执意要留杨若晴在上面,自己跟骆风棠一块儿跳下了地窖。
很快,他们两个就上来了,带回了两件东西。
“一根毛笔,还有一本写满了文章的册子,晴儿你觉得这两样可行不?”骆风棠把东西送到杨若晴面前。
杨若晴满意的点点头,“没有比这两样更合适的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给袁道长送去。雪云,这里就交给你了。”
刘雪云点头:“姐放心!”
杨若晴走到屋门口,想到什么,扶住门框转身问他:“对了,早上的鲜菇虾仁粥可还喜欢吃?”
刘雪云这两天都留在这里看守屋子,并在西屋门口打了个地铺,一日三顿也是有专人送过来。
刘雪云愣了下,随即点头:“喜欢,尤其是鲜菇,真的很鲜美。”
杨若晴笑了,“难得你喜欢,那我就放心了。”
杨若晴和骆风棠离开后,刘雪云并没有对她的这句话做他想,将地窖口重新盖好,尽忠职守的看守,不离半步。
第5804章 霸主
村口的池塘边,三丫头正埋头搓洗床单枕套,身后的木盆里放着一双双洗干净还在沥水的冬天棉鞋。
时令已经到了四月底,天气真的热起来了,这些东西早已用不着,搁在床底难免生霉,又或者被老鼠糟蹋。
洗干净晾晒了再装麻线袋子里塞到柜子最顶上去,让屋里干净整洁,这是会过日子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必做的,此刻,三丫头就在忙活这些。
“棠伢子你先回家去吧,我跟三丫头说几句话就回去。”
跟骆风棠那交待了一声,杨若晴来到三丫头身旁蹲下身洗手。
三丫头抬头看到是杨若晴,清澈美丽的眼睛里露出一抹喜色。
“姐。”
“诶,洗这么多呀?”
“也不多,家里几口人过冬的鞋子,大姐和康小子他们的都在镇上。”
三丫头笑容柔美,拿起用猪鬃毛做的刷子,仔仔细细刷着手里的枕套。
看到杨若晴在洗手,三丫头赶紧把自己的胰子递了过来:“姐,抹点胰子吧。”
“好嘞。”杨若晴接过胰子,在手里均匀涂抹了一遍。
放回胰子的时候她状似无意的跟三丫头道:“你昨日送过来的那蘑菇,我早上加了点虾仁熬了粥,一家人喝了都夸好,送了一碗去草场那边送雪云,极少喝粥的他都喝了个精光,直夸鲜美呢!”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
三丫头拿着刷子慢腾腾的刷着手里的枕套,唇角悄悄扬起。
“蘑菇是我昨日跟绣绣她们一块儿去山上挖的,本身就很新鲜,大家伙儿喜欢吃就好。”她轻声说道。
杨若晴点点头,甩掉手里的水珠子站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得空了过来串门。”
“嗯,我会的。”
池塘的水很清澈,野鸭子成群的在水波里游来游去。
水面倒映着少女俊秀的面庞,唇角愉悦的扬起,浆洗的动作都透出激动欢喜。
端着盆回来的路上,遇到村里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
“你们今个还去山里挖野菜不?”三丫头赶紧迎了过去问。
“昨天不是挖了两三天的野菜么,今个不去了,太累了。”对面的女孩子道。
“野菜不嫌多,咱今个再去一趟呗?”三丫头又道。
对面的几个女孩子皆摇头,“不去了不去了,我膝盖这会子还酸呢,香香你的膝盖不酸呀?”
三丫头的膝盖当然酸了,但再酸,也充满了力气。
最后,她还是没能说服那几个女孩子,回到家,三丫头把衣裳晾晒起来,再把早上吃剩下的面皮热一遍,带上傍身的镰刀,背上竹篓和拨拉草石的棍子锁上屋门出去了。
夜里,杨若晴和骆风棠去了道观,袁道长的问灵仪式需在夜里进行。
夫妇二人陪着袁道长在山里转了好几个时辰,翻越了好几座山峰,途径了好几个山谷。
夜里的山里,是野兽们的世界。
水桶粗的大蟒蛇横在路中间,身上的花斑鳞片在月光下泛出幽冷的光芒。
成群的野狼,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在灌木丛后面闪烁,空气中弥漫着嗜血的腥味儿。
还有出来觅食的吊睛虎,蹲在树梢上守株待兔的花豹,甚至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熊……
这些凶猛的野兽,其中随便一类都是这山野里的霸主,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即便是杨若晴骆风棠这样的练家子,在人类里属于强者,可是单独遇上这些山野中的霸主也是一件棘手的事。
但是今夜,这些霸主刚刚在他们面前现身,还没来得及展现霸主的威风,三个人类身后,突然出现两尊白色的身影。
狼王父子的气势所向披靡,紫色的瞳孔彰显出上古血脉的雄威,血统的威压如同磅礴的山峰压在这些山野霸主们的头顶,让它们本能的惧怕,退缩,惶惶然逃离这些人类。
“追云父子在山里的牌面比咱大多了啊!”
不敢影响前面端着罗盘的袁道长,杨若晴压低声跟骆风棠道。
骆风棠淡淡一笑,目光投向前方开路的追风,“确实如此。”
东方露出晨曦,渐渐天光大亮,一轮火红的日头从东面地平线的那端挣扎着,霍地跃到空中。
袁道长终于停下脚步,直视着脚下白雾缭绕的悬崖:“就是这里了!”
“姜家坡一百八十二条人命,外加出来找药被逮住并丢下悬崖的姜秀才,都在这底下。”
……
一根绳索,一把登山镐,一副弓箭,一把匕首。
骆风棠坚持要杨若晴留在上面,自己独自下了悬崖。
袁道长盘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
杨若晴守在那条拴住了大树的绳索边,视线牢牢锁定下方。
追云追风下不去,陪着她在上面等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日头渐渐升到中空,骆风棠迟迟没有上来,杨若晴渐渐焦急。
正当她准备亲自下去接他的时候,绳索突然晃动了下,她赶紧拽住绳索,盯着山崖底下。
能见度很底,底下全都是白雾,山崖两侧生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盛开着地面上见不着的野花。
咋一看这地方像是人间仙境,只是仙境底下却是怨气冲天,这是人间炼狱啊!
骆风棠终于穿透层层白雾顺着绳索上来了。
“你没哪里受伤吧?”
拉他上来后,杨若晴第一件事是打量他全身。
被人这样在意着,骆风棠心里很温暖。但是崖底的东西太沉重,让他没法笑着去回应她的关心。
“我没事儿,你不用担心。”他道。
“那就好。”杨若晴放下心来,接着又问:“崖底啥情况?”
骆风棠往袁道长那边看了一眼,此时,袁道长也已睁开眼望向他,道长的眼底是笃定。
骆风棠点头:“底下没有水,是一片草地,虽过去了几十年,但那些骸骨都还在。”
杨若晴微微蹙眉,“想必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袁道长已从大石上站起身,他抖了抖臂弯里的拂尘:“这是他们自己的意愿,我们才能找到他们的骸骨,既如此,接下来的事就照事先商量好的办吧,我们先下山。”
第5805章 人不见了
村子后面的河面上,现在有一座半桥。
为啥要叫一座半呢?
因为其中一座老桥是当年杨若晴和骆风棠他们盖学堂时为了方便村民行走盖的木桥,所选的木头是结实耐用的,搭建的时候也没有偷工减料,考虑了很多方面,如今过去十几年了,那木桥经历风吹雨打,依旧屹立不倒,如同饱经风霜的汉子,弓起宽阔的脊背连接这河的两岸。
而另外半座桥,则是杨永仙斥资修建的新石桥。
桥墩啥的都打好了,因为三无大师的事情,杨永仙如今留下半条命天天躺在床上吊着,工匠包头见势不妙卷着余下的盖桥修路钱跑了,所以如今桥就是这副鬼样子,而村口的路也才修了十里不到。
三人沿着老木桥过了河,暂且分道扬镳。
长坪村方向,俩个人影往这边跑来,隔着老远一段路就又喊又招手:“晴儿,棠伢子!”
骆风棠循声望去,不由诧异:“大伯?岳父?”
杨华忠和骆铁匠二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来到二人跟前。
“大伯,爹,你们这是要上哪去啊?”杨若晴问。
杨华忠气喘吁吁,脑门上都是汗:“三丫头打从昨日晌午起就不见了,一宿没回来,我们把村里村外找了个遍都没见着人。”
“不能吧?三妹都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家了,咋会说不见就不见呢?会不会是去镇上找四婶她们了?”
倘若真是去镇上找四婶她们,三丫头也肯定会给四叔那里留个话,她素来是个懂事的女孩子,心思也细。
“那就不晓得了,所以你四叔打发永智去了镇上陈家那边找,他自个带着人又上山去找去了,我和你骆大伯先前走那边绕了一圈没找着,正想着折回去重新找呢!”
杨若晴转身看着这茫茫的大山,提出自己的疑惑:“这山这么大,想要寻个人如大海捞针,况且你们咋就晓得她往山里来了而不是往别处去了呢?要是找错了路子,即便把山刨过来也找不着啊!”
有些话她不敢说出口,怕爹这个做三伯的扛不住,也怕不吉利。
三丫头正当妙龄,又出落得如花似玉,远近村子里不少男人都明着暗着稀罕着呢。
见她落单,指不定起了啥心思。
换做从前,杨若晴是不会轻易拿最恶毒的心思去揣度这些村民,可自从姜家坡的往事浮出尘埃,刷新了她对人性的认知。
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天使和魔鬼,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三丫头是往山里来了,村里跟她一块儿玩的几个女孩子亲口说的,说昨日这会子她们遇到三丫头,还邀她们一块儿进山挖野菜呢,她们几个没去,她就自个去了,哎,这孩子……”
杨华忠心急如焚,这说话的功夫已经往山那边看了好几回。
身后的骆铁匠也好不到哪里去,对他们来说,三丫头一个手无寸铁的娇弱姑娘家在山里过夜,指不定遇到野兽凶多吉少了……
“晴儿,棠伢子,你们往山里过来,路上有没有发现蹊跷啊?”
两口子对视了一眼,皆摇头。
“岳父,大伯,你们找了好一阵了,先回去歇下,我进山去找。”
骆风棠站了出来,安排着,“还有晴儿,你也回去歇息。”
杨若晴道:“不,我不累,我跟你一块儿去,多个人多双眼睛。”
“你都一宿没合眼了,听话,回去!”骆风棠沉下脸来,这是动了真格了。
杨若晴蹙眉,“那这样吧,我去草场,叫雪云和那日松去山里跟你一块儿找……”
骆风棠正要说好,杨华忠道:“昨日擦黑三丫头没回来,你四叔找到我那,我们去李家村那附近找的时候刚好遇到了胜男,说了这个事儿,胜男和雪云昨夜就出去找去了,先前我们从草场那边过来,胜男已经回来了,雪云还在山里找呢!”
骆风棠道:“那我自个进山去,你们先辉村歇口气。”
他转身快步往山脚下走,杨华忠和骆铁匠死活不会去,也跟了上去。
杨若晴也想去,杨华忠临走前却拦住她,“你先回村去等其他人的消息,倘若他们在别处找到了,就发个消息。”
这发个消息,自然不是杨若晴所理解的微信啥的,是烟花。
元宵节时候留下的烟花还没放完呢,专门从京城带回来的,往天空一放,直冲元宵,甭管在山里的哪个角落,除非你待在不见天日的山洞里,不然都能看到。
……
杨若晴回了村,家里孙氏,五婶,几位嫂嫂这些人都急得乱了套。
大家伙儿连晌午饭都没心思坐,全都聚集在杨华忠家,七嘴八舌都在说这件事,各种猜测各种祈祷。
一辈子没哭过几回,死要强的谭氏坐在角落里,头发有些凌乱,眼圈红了一圈。
周围乱糟糟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块儿,谭氏垮着肩膀坐在角落里不声不响,手里攥着一块手帕,不时往眼角抹一把。
大家伙儿都在担心三丫头,没有人留意谭氏。
直到杨若晴进屋,众人才把注意力全都落在她身上,焦急的跟她这诉说这件事。
当杨若晴跟她们说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知晓了这事儿时,大家伙儿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她,但这回杨若晴很无奈,她没法做大家的主心骨了。
她是人不是神。
“他们都去找去了,棠伢子把追云追风都带去了,我们大家就在家里耐心等吧!”
不知是谁叹了声,“这都一天一夜了,三丫头一个姑娘家……”
一直没咋开口的谭氏突然从墙角抬起了头,“吉人自有天佑,你们谁敢扯丧气话,我撕了她的嘴!”
先前说话的人顿时捂住了嘴,老老实实坐着。
其他人也都只能把最不好的猜测放在心里。
杨若晴往谭氏那边看了一眼,老太太虽没有大哭大闹,面上看起来颇为镇定,但从她的坐姿还有悄悄抹泪的动作犹可感觉出她的焦急。
这世上能入谭氏眼的人,撑死了一只巴掌就能数过来。
三丫头是跟她们这些孙女们一样,都是被老太太骂大的,在老杨家,孙女是没有名字的,或者说有个共同的名字:赔钱货!
三丫头竟然能入谭氏的眼,还让谭氏为她掉眼泪,等三丫头回家来跟她说,肯定会感动坏的。
现在,就盼着他们能快些找到三丫头,平安归来!
第5806章 看
渡口。
“这件大红色的衣物,好看吗?会不会太艳了些,可是臣妾喜欢红色,可是这个桃红色的颜色,又不适合我,这件殷红色的怎么样?太阴沉,不好。”赵琦比划着几件衣物,一脸苦恼的问道。
挑选衣物是她的特长,但是现在她非常的焦虑。
齐星云看了看赵琦手里的几件衣物,紧蹙着眉头问道:“大红色、桃红色、殷红色有什么区别吗?”
这不都是红色吗?
在一番准备之后,赵琦穿上了昨晚那件大红色极为喜庆的长裙,跟着齐星云一起往船坞而去。
齐星云出行的是自己的车驾。
可以躺到上面的,纯白色的薄纱在顶上罩着,还有风铃挂在上面,一阵风吹来,薄纱摇曳,悦耳的铃声哗啦啦的响彻耳边。
抬辇的并不是壮汉,而是四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身着白纱,飘飘欲仙,脚程很快,跟着齐星云的车驾亦步亦趋。
齐星云听着赵琦如同铜铃一样的笑声,摇头笑道:“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啊。”
王昀指着前面宽阔的海面笑着说道:“皇上,船坞到了。”
齐星云原来打算,从这里登快舟。
这样的速度最快,路程最短,而且大海无边无际,还不容易出事。
齐星云的想法是好的,可惜被张廷玉及时阻止了。
皇帝下海,亘古未有,从来没有人泛舟出海过!
而且海上变数太多,万一船翻了咋办?
尤其是那天中午吃的是鱼,没什么禁忌的齐星云,吃完一面,直接翻了另一面。
这可不得了,直接吓得王昀哭丧着脸,要玩死谏。
说服齐星云的是张廷玉,他的理由非常充分,皇上到了海上,札子送到哪里?
海上一望无际,只有.asxs.和终点,路上在哪,很难找到。
渡口附近的海面和齐星云想的不同,整个海面并不是碧蓝如洗,而是一片昏黄,直到天边,才出现了一道泾渭分明的黄蓝的线条。
这让的盛景,让齐星云有些吃惊,他听说过这条沙线,当真正看到的时候,他才感觉到极为的震撼。
通天河的入海口,现在在渡口附近,入海口全都被昏黄色笼罩。
若垂天之云的快舟,静静的停靠在海港里,不断有工匠推着叉车往床上运货。
而附近的泊位还有无数的船舶,不停的吞吐着货物,一片熙熙攘攘的繁荣盛景。
齐星云站在船坞就看到了来来往往的无数的车队进出,车上载满了木材,这车队一直绵延到渡口城旁。
船坞里的工坊不仅仅只有一个,而是数个工坊,泊位在日夜忙碌着,齐星云看到了巨大的工坊,听到了坊间里的大声叫喊的声音,还有一股禾木香气混着海腥味传来。
海风阵阵带着特有的海腥味,吹的齐星云的衣物猎猎作响。
而齐星云非常好奇的看着拉煤的车在不断的送到船坞之中,略带不解的问道:“他们为何要拉煤入船坞?”
“为了烘干木材。”王昀笑着说道:“是科技苑带来的技术,大概是烧水,用蒸汽去烘干木材。”
蒸汽烘干木材,那岂不是越烘越潮湿吗?这是何等道理?
齐星云走到烘干车间的时候,看到了进进出出的工匠们,搬着一摞摞的木材,放在了空地上。
板材、龙骨、桅杆、甲板分门别类整理的非常干净整齐。
“是不是因为秦楠书通知到了,大扫除了一番,所以才这么干净整齐?”
“朕又不是傻子,当初刚登基,就参观过军器监,工坊什么模样欺负朕不知道吗?”齐星云看着干净整齐的工坊,摇头说道。
王昀点了点头,看着秦楠书和陪同正在秦楠书旁边的船坞的少丞,这就是弄巧成拙。
皇上又不是那种待在宫里不出门,不知民间疾苦的人,这样收拾,反而不美。
“臣胡浩参见皇上,皇上安泰。”船坞的少丞无奈的说道。
皇帝巡视,当然要好好收拾一下,才好迎检,这要弄的哪里都是脏兮兮的,怎么让贵人巡视?
齐星云也没有为难秦楠书和胡浩的打算,他指着这些木头,问道:“为什么要用蒸汽烘干,这蒸汽是怎么烘干的?不会越烘干越潮湿吗?”
胡浩指着已经做好的板材,说道:“这是科技苑的人告诉臣的。在此之前,大齐都是用自然风干的杉木,本身杉木紧密,但是在风干时候,很容易就开裂,变形。”
“尤其是长枝料,更容易弯曲,所以想弄一块船舶用的板材,除了时间和工艺外,还需要运气。”
“而且动则几年才能风干,耗时颇长,以前船坞在销毁大船的时候,将存了百年的木料,都一并烧毁了。”
齐星云看了王昀一眼,王昀无奈的点了点头,之前皇上开始兴建渡口船坞的时候,王昀特地去搜了下当年齐威帝留下的档案,他带着无奈说道:“从市舶司,到康济,通济,到板材,到工匠,一并处理的干干净净。”
“工匠也杀了?”齐星云目瞪口呆的问道。
王昀赶忙说道:“那倒没有,迁到京城,造河船去了。”
胡浩无奈的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有工匠没有材料,我们也没办法造船。”
“没有木料,皇上要造新式大船又要的急切,就是我们有图纸,也造不出,因为板材的问题,我们在江南走访了数十家造船的的船坊,也不太够皇上要造的新式大船。”
“科技苑就告诉了臣这个法子,说可以用蒸汽烘干,臣呆了三个月的时间,才确定了可以用这个法子。”
齐星云跟着胡浩,好好参观了下大齐的船坞的木材处理工坊。
经过加工的板材,放入窑中,整整齐齐的放好,封住窑门之后,煤炭开始烧水,蒸汽很快就蔓延在了整个窑内。
胡浩看着窑火通红感慨的说道:“湿木经过切割,放在窑中至少要整齐熏上三到五天的时间,开始的时候,我们直接开窑,窑内的木料都不同程度的出现了炸裂。”
“现在都是等一整天的时间,等里面自然冷却之后,再打开旁边的小门,再等六个时辰,将窑门打开半尺的高度,再等六个时辰,才开始出窑。”
第5807章 骗我
“出窑后,将出现弯曲的板料和长枝料,加上夹子,或者配重或者悬空,平整木料,最后放在向阳的仓库里,继续回水。”
齐星云听的晕乎乎的,这种专业造船上的工序,他听的不是很明白,胡浩也有些无奈,这种技术上的事,很难说清楚。
别看这么几句话,是他们这个木料处理工坊,这两年最主要的成果。
“虽然朕不是很明白,这是为何,当然朕知道,这工艺上的事没有丝毫偷懒的可能,都是一步步试错而来,朕懂你们的辛苦。”齐星云笑着说道。
听不懂没关系,知道他们还在精益求精,那就够了。
“这边是上漆的工坊,那边是装配工坊。”胡浩继续带着齐星云参观着漆器工坊和小件组装的工坊。
将已经阴干好的长枝料和板料,用这种齐星云看不懂的手段组合在一起,全程居然一个钉子都没有,就完全契合在了一起,浑然一体,仿若这些木材,本来就长的这个样子。
“铆钉也是有的,但是都是铆在里面,外面看不到罢了。这都是些小技巧,哪怕锈了,也能用上几十年,再更换。不过因为铁器会生锈,我们很少会用钉子。”胡浩脸上带着一丝骄傲的说道。
齐星云其实很想问问,没有钉子,会不会松动?这玩意要是撞了……
齐星云拿起一个三接头的木料,组合在一起,轻轻一扣,就组合在了一起,用再大的力气也无法分开。
“这是双榫粽角榫,专门做拐角用的。这是高束腰抱肩榫,可以做花纹,还有很多,皇上这里摆的几个,都是很简单的东西。”胡浩不再解释其中的关键。
毕竟皇上不太懂这些。
齐星云将自己的想法跟王昀说了说。
王昀犹豫的问道:“这能卖得出去吗?一堆木头拼在一起,会有人买账吗?”
齐星云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拼装,是男人的浪漫啊。
“先试试,做一下批,卖得出去就卖,卖不出去,就当给朕做了。”齐星云交待了一声,看着硕大的龙骨静静的躺在船坞里。
这里是大齐梦想的.asxs.啊,没有巨船,海贸从何而来?
一百多米榫卯结构拼接出来的龙骨,静静的摆放在工坊的底部,工匠们乘着挂篮,在工坊里上上下下,组装这大齐的远洋巨船。
清新的草木香气和海腥味,时刻告诉这齐星云,这就是大齐未来的去向。
一望无垠的大海。
“用木兰树做的船,木兰舟……”
“木兰舟五千料,就是那艘万料大船,还有十数艘三千料大船,正在建,木兰舟一个级别的五千料大船,也有三艘在计划中。”
“预计明年开春的时候,会有一艘万料大船,四艘五千料大船,十八艘三千料大船,大概就是这样,皇上。”胡浩指着一眼看不到头的船坞,感慨的说道。
齐星云稍微换算了下,一千料约为六十吨,这万料的大船,吨位高达五千吨。
齐星云点点头,指着面前的数十座工坊,说道:“每年都要定出计划,向朝廷报备,同样不要忘记,造越来越大的船,越大越好!当木制龙骨支撑不住的时候,就试着铁龙骨、钢龙骨的巨船!”
“那不会锈掉吗?”胡浩失神的问道。
“那就想办法,让它不生锈就是。”齐星云笑着说道。防锈的手段那么多,也没听说谁用不锈钢造船体的。
遇到一个问题,克服一个问题,终归有一天大齐的船舶,会到达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王昀,把这个写到常例中,不得废除海政。”齐星云让王昀记下来此事。
大齐需要海贸,因为海贸有巨额的利润和关税,不管是国帑和内帑,都需要这笔钱。
当这笔钱变得越来越重要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多的时候,不管是谁在中原王朝这个地方当家做主,都无法小看这笔利益。
那么海贸,就不会被阻止。
不过齐星云的感慨,很快就被一阵喧闹声给打断了。
生活就是如此,不仅仅有诗和远方,还有各种龌龊。
“我要见皇上,你们凭什么拦着我!放开我,我要见皇上!”一个人被壮硕的亲从官拦在了人群之外,他被架在空中,手舞足蹈,却依然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得亏是在我大齐啊。”齐星云摇摇头说道:“让他过来。”
这要是放在前朝南朝末期,就不是亲从官的双手,而是冷冰冰的兵器,一刀划过,人头落地了。
齐星云好奇的看着面前的男子,问道:“你找朕做什么?”
“范山!你不要在这里闹事!”胡浩看到来人,面色大变的呵斥道。
“皇上,草民冤枉啊。草民上有老下有小,若是被赶出了船坞,草民就只能跳海了。”这个叫范山的男子,大声的喊着。
“你为什么会被赶出船坞?”齐星云疑惑的问道。
大齐正是用人之际,怎么就好端端的被赶出船坞了呢?
范山面色发苦的说道:“草民病了。”
“病了,去医馆找医师,找朕,朕也不会看病啊。”齐星云看着范山,意味深长的笑着说道。
胡浩听闻脸色大变的说道:“皇上,他干活的时候,每天迟到早退,动不动就请假,把活都耽误了不说,还出工不出力,臣才准了吏官的文书,把他赶出船坞的!”
范山咬牙切齿的盯着胡浩,愤怒的说道:“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迟到早退了?!皇上圣明,草民在船坞工作之时,从未有一天迟到早退,也从未一天误事!”
胡浩略显无奈的说道:“这点卯册和查岗的册子上面都有你亲自勾画和按过手印,三个月迟到十二次、早退七次、误事十六次,你还说你没有?这手印不是你按的吗?这名不是你自己写的?”
“你都找了我多少次了,可是你口空白牙,你让我信你,我怎么信?”
范山目眦欲裂的暴吼道:“那都是你们骗我签的字!说给我十三个月的俸禄做补偿,可是我签了字,你们反而不认账了。一个工坊的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第5808章 该杀
“暂停一下,一会儿再吵。”齐星云赶紧打了个暂停的手势,眼前的苟且,显然是不太容易断清楚的。
“你生了何病?为何要赶走你?大齐的船坞正在不断扩建,正是用人之际,怎么就凭白的赶你走了?”齐星云疑惑的问道。
“草民是装配工坊的一名装配工匠,出事那天草民从吊篮里摔了下去,摔断了手,需要休养三个月,才能上工。”
“草民休息了三个月一上工,就被船坞的吏官告知,草民被赶出船坞了。”范山看到是皇帝发问,声音顿时小了几分,非常清楚的说明白了来意。
齐星云却敏锐的把握住了其中的关键点,问道:“你养伤这三个月,伤药钱谁出的?”
范山疑惑的看着皇上说道:“草民在船坞做工一年多了,钱不是很多,可是伤药钱还是有的,当然是自掏腰包了,自己不小心还能怪得了谁?”
齐星云讶异的看了一眼王昀,问道:“朕记得半年前,工伤就确定了下来,船坞负责吧?”
王昀从自己的宽大的袖子里翻动着,拿出一本厚重的札子,按着时间检索,翻了翻,说道:“确有工伤此事。”
齐星云看着王昀手里的札子,疑惑的说道:“你这是什么?”
“我自己写的,总结了下皇上下的命令,方便皇上想不起来的时候,查阅检索。”王昀合上了厚重的札子。
齐星云点头看着范山问道:“也就说,你并没有拿到治病的钱,自掏了腰包,回到船坞就被人赶出去了。”
范山点了点头,有些疑惑的说道:“还有这条吗?草民认识的字不多,并不清楚。”
“胡浩!”齐星云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胡浩惊讶的看着范山,哆哆嗦嗦的指着范山愤怒的说道:“你血口喷人!臣专门安排人去宣扬皇上的仁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范山狠狠的啐了一口,说道:“反正我没听说过这茬。”
“王昀去查一下。”齐星云看了看范山,再看了看胡浩,一时间也分不清谁的话是真的。
但是谁让大齐船坞,有隐卫的察子们混在其中呢?
齐星云继续参观了一圈船坞,回到原地的时候,王昀已经原地待命,手里提溜着四肢耷拉着的人,眼看着是被王昀卸掉了四肢的关节。
“王昀啊,你还跟朕说你力气小,一个手提个人,跟玩一样。”齐星云笑着问道:“这是什么人?有什么新进展吗?”
王昀手一松,此人跟一滩烂泥一样摊在了地上。
好家伙!这是化骨绵掌吗?这么强?
“臣调动了隐卫的察子和县尉,这件事差不多清楚了。”王昀一脸笃定的说道。
“胡浩派遣了这名吏官宣扬皇上的仁政,此人刻意隐报少报了一些具体的条款。这样一来就有了操作的空间,在账目上,范山伤病三个月的俸禄和伤药汤水费,都被这名吏官给自己克扣了。”
齐星云稍微品了品这顿操作,这家伙玩的六啊。
王昀继续说道:“当然不仅仅是此人,吏官以及吏官下的十多名吏卒都有参与此事。一年多来,被坑骗的工匠有近七百人。整个船坞压根就没人知道还有工伤一说。”
胡浩面如土灰的瘫软在地上,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眼皮子底下,隐藏着这么一群肮脏的家伙。
“这名吏官不仅仅克扣伤病工匠的钱款,还恶意伪造这些工匠的点卯册,来逼迫工匠就范。若是仅仅如此,臣就不会动手打他了。”王昀一脸遗憾的说道:“此人还不断的向高丽、日出国的一些船坊船坞介绍我大齐的工匠。”
齐星云好奇的看着王昀,这个吏官这投机取巧玩的不仅仅是溜,还玩上了人口买卖这等把戏?
“说说,介绍到高丽和日出国,是怎么一回事吗?”
王昀踢了踢旁边的不成人形,如同中了化骨绵掌一样的吏官,说道:“大齐船匠能造三千料、五千料大船,但是高丽和日出国船小,他们自己不知道怎么造,只好挖大齐船坞的墙角。”
“这名吏官和十几个负责点卯和查岗之人,就专门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力,伪造证据,逼迫工匠就范,提出赔偿十三个月的薪资,并且安排新的去向,多数工匠就这么认了。”
“毕竟伤病几个月不上工,没钱心慌,自然就会赶往高丽和日出国做船匠。”
“这一年来一直没出事,但是场常往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出了个范山这么个人,就把这事暴露出来了。隐卫的察子们,早就搜集这事,准备通过风闻言事上奏。”
齐星云这才听明白,这里吏官搞得是真的有一手,欺上瞒下,一手灯下黑,玩的出神入化。
他脸色十分严肃的问道:“王昀你再去打探下,那些到了日出国和高丽的船匠们,最后都怎么样了?”
王昀可是知道大齐皇帝护犊子那个劲儿,赶忙说道:“皇上,这事臣也打听了,他们的日子过得极好。”
齐星云怀疑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问道:“过的极好?”
王昀哭笑不得的说道:“大齐船匠在渡口这船坞里,看不出来什么,可到了日出国和高丽,那可是金子都淘不到的宝贝疙瘩!”
“据说到日出国那几个工匠头子,还娶了大臣的女儿为妻,出入都是仆从如云,日子好不惬意。”
齐星云这才放心,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不缺碗饭吃,尤其是这种高级工种。
在大齐可能看不出来,可是日出国连个千料大船都没有。
自然会对这种远渡重洋的工匠,看的视若珍宝。
眼下什么最赚钱?
远洋贸易。
齐星云忽然想到相田翔子在渡口这件事,日出国下了一盘好棋啊!
这背后没什么孬主意,齐星云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给平盛清踢!
疏忽大意,疏忽大意!
齐星云不断的警醒自己,日出国现在很弱,表现的也很顺服,让齐星云对他们有点疏忽大意,忘记了那都是一群狼子野心的崽种!
“让渡口的隐卫察子,和退役军卒组成的校尉动起来,从相田翔子查起来,他们绝对有问题!”齐星云非常确信,小声叮嘱这王昀。
第5809章 有眉目了
王昀眼角带着笑,说道:“臣从在渡口见到相田翔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查她了。”
“干的不错,改天自己从内帑给自己支一万银两,当成奖赏。”齐星云满意的点了点头。
王昀专门干这种阴搓搓的事,他的反应更快些,并不过分。
“皇上,这个吏官臣以为沉海算了,仅通敌一罪就够了。”秦楠书无奈的说道。
他管的渡口,结果早不出事,晚不出事,皇上来了才出事。
齐星云点头,沉海还真是便宜这个软泥一样的吏官了。
胆大妄为,以权谋私。
这其实没什么,在齐星云的大齐,顶多就是个五年流放,建设南方。
南方现在虽然还是有点穷乡僻壤的味道,但也算是四季如春的地方,顶得住蚊子,也算不错。
可是他后面给日出国和高丽输送人才之事,就构成了通敌之罪。
“那群工匠能召回吗?”齐星云异常头大的问道。
王昀低头小声说道:“高丽那些倒无所谓皇上,叛汉已经占领了大半高丽,他们也正在交战。”
“日出国那部分很麻烦。”
齐星云嗤笑的说道:“给日出国王送个国书去,把人给我要回来。他日出国要是不长眼色,朕这海舟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日出国!反了他们了!”
王昀点头,他知道要做什么了。
“胡浩,你知道这个吏官的事吗?”齐星云看着这个老实巴交的胡浩,无奈的问道。
“臣不知情啊。”胡浩瘫在地上,嗷的一声,哭了起来。
这一嗓子把齐星云都哭懵了……
胡浩委屈,他为了皇帝巡视三天三夜没合眼,收拾的船坞里里外外干干净净。
结果呢?
齐星云看向了王昀,王昀点了点头说道:“胡浩是江南东路的胡家长子,胡家擅操练水师,从南朝时候就时代经营船舶之事,总体来说,他应该看不上这不到百万贯的营生。”
王昀拿出了本札子,翻了翻给皇上看了看胡浩的资料。
齐星云打开王昀的札子,胡浩是家里派出来博取官位前途的人。
钱,有的是。
“别哭了,一个大男人嘤嘤妇人状,说出去让人笑话!”齐星云怒斥了一声,相比较陈冲,胡浩的胆子小了点。
“胡浩罚俸一年,秦楠书罚俸半年,监管不力。”
长坪村。
杨若晴到家的时候是晌午,从晌午到日头渐渐沉到西面快要落山,出去找寻的人一拨一拨的回来,却都一无所获。
刘氏和菊儿陈彪他们也从镇上回来了。
“三嫂,香香……香香回来了没啊?”
陈彪赶马车,马车在门口还没完全停下,刘氏就从车厢里往下跳,落地的时候没站稳狠狠摔了一跤。
幸好王翠莲过来,及时拽了一把,不然后面那车轮子就要从她背上碾过去了。
“她四婶,你慢着点啊,这要是压倒了骨头就折了。”
“骆家嫂子,我急啊!”刘氏抓着王翠莲的手臂堪堪站稳。
陈彪和菊儿他们听到这动静也都吓得不轻巧,陈彪赶紧勒住缰绳将马车稳稳停住,扭头急问:“岳母,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没事,先进去了!”刘氏朝陈彪摆摆手,小跑着进了杨华忠家的院子。
后面,菊儿也从车厢里下来,跟王翠莲那打了个招呼,跟在刘氏后面进了院子。
此时,堂屋里的一众妇人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还以为是出去找寻的人回来了,迎出来才发现是刘氏他们。
“三嫂,五弟妹,你们都在啊?咋样?我家三丫头找到了吗?”
刘氏冲进屋,急吼吼问。
孙氏有些不敢去看刘氏的眼神,目光微微闪躲着,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去了好多人找,肯定能找到的……”
那就是还没找到了?
刘氏一颗心彻底沉到冷水盆里。
身子微微愣了愣,刘氏突然扯开嗓子哭了起来,就势坐到了地上,眼泪鼻涕垂到衣襟上都顾不上抹。
孙氏她们赶紧围了过来,扶的扶,劝的劝。
菊儿进门的时候撞上这些,她也是脚下一阵虚晃,脑子里空白一片。
若说先前在回来的马车上面对焦忧不止,不停念叨的娘,她还能强撑着给以安慰,指不定回村后三妹就好端端的找回来了呢?
这撑了一路回到家,竟然是这么个结果,别说安慰娘了,菊儿自己都想哭。
三妹这是去了哪啊?
前阵子镇上好几户人家的闺女都莫名其妙不见了,发动亲戚朋友出去找了好几天都找不回来,报官也没用,大家伙儿私下里说,怕是遇上了人贩子给拐跑了。
三妹正当妙龄,容貌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好,难道说?
菊儿不敢再往下想,站在那里直抹泪。
看到四婶这副要崩溃的样子,杨若晴站在一旁也是无能为力。
屋子里气氛太压抑,她来到院子里,望着西面被晚霞染红的天空,秀眉轻拧在一起。
三丫头,你到底在哪里啊?
日头完全落山的时候,一拨拨的找寻着陆续回了村,依旧是没有收获。
至此,刘氏已经哭晕过去两回。
最后,大家把希望寄托在最后一支找寻的队伍身上,因为那是骆风棠率领的,还有狼王父子相助。
骆风棠的队伍也回来了。
“棠伢子他们回来了,好像说有眉目了!”
有人跑进来,喊了一嗓子,大家伙儿顿时激动起来,纷纷往院子里涌。
菊儿和蓸八妹扶着刘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孙氏和鲍素云等也都激动的往外走,角落里谭氏霍地起了身,扶着墙壁摸索着……
杨若晴返了回来,扶住走反了方向的谭氏:“奶你可是想出去?我带你。”
“快些!”谭氏一把抓住杨若晴的手。
杨若晴苦笑,老太太这是担心她溜掉吗?这手指头力气大呀。
她小心翼翼搀扶着,老太太脚步虚浮,踉踉跄跄,这应该是坐久了血液不流畅的缘故。
可一双像老树皮似的手却又不停的抖,跟得了帕金森综合症似的。
杨若晴知道,谭氏不可能有帕金森综合征,老太太如今除了眼瞎看不见,身子骨还是很硬朗。
第5810章 女尸
杨若晴偷偷看了眼谭氏那故作镇定的脸,心里暗暗祈祷着待会看到的三丫头最好是完好无损的,不然,真怕着老太太扛不住!
奶孙两个才刚跨出院子,就听到刘氏诧异的问骆风棠:“棠伢子,不是说找到了吗?三丫头人呢?”
骆风棠沉声道:“是有点眉目了,却没带回来……”
刘氏更急了,一把抓住骆风棠的袖子在那跺脚:“这叫啥话?有眉目了那不就是找到了吗?找到了就该带回来啊!”
骆风棠低头看了眼被抓住的袖子,他这个人除了妻女,就算跟亲娘拓跋娴那儿,都极少有这种肢体上的接触。
至于在外面跟别的女人触碰,那更不可能。
但此刻,骆风棠生生忍住了,“此事一言难尽,我还是跟四叔和我岳父说吧!”
杨华忠和杨华明就等到旁边,脸上的焦急和疑惑一点儿不比刘氏少。
“棠伢子,到底啥情况啊?”杨华忠问。
骆风棠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岳父,四叔,咱借一步说话。”
三人去了院子外面,刘氏也要跟去,被菊儿和蓸八妹拦住。
“为啥不能让我听?我的三丫头咋啦?我的闺女咋啦?我的闺女是不是不好了啊!我滴天哪……”
刘氏的身躯突然僵硬起来,扬起脖子对着暗下来的天空扯开嗓子嚎哭不止。
其他人的面色也都再次沉重下来。
有人拽住了那几个随骆风棠一块儿回来的人打听情况,结果被告知他们几个是在山脚下才跟骆风棠遇到的,骆风棠没具体的说,所以他们也是蒙在鼓里。
至此,大家伙儿心中的猜测更坚定了。
要是找到了活人,哪怕是伤筋动骨了都肯定是带回来报喜了。
这不仅人没看到人,说话还遮遮掩掩的,八成是噩耗啊,哎,多懂事多勤快的三丫头啊,都十六七岁了,这么好的年纪就这么没了,真是从爹妈身上挖去了一块肉!
院子外面的角落里,骆风棠对杨华忠和杨华明这沉声道:“岳父,四叔,我和那日松在野猪林子那附近找到了一个女孩子,从身上穿的衣裳来看,很年轻,个头跟三丫头差不多,只因那脸被野兽拱没了,我们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不是三妹……“
杨华忠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杨华明则是直接腿一软跌坐在地。
脸都拱没了,人还能有活气吗?
我的闺女,我的三丫头……没了!
这个荒唐无稽了半辈子的中年汉子,第一次真正领教到什么叫做痛彻心扉,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一直都把重男轻女的观点挂在嘴上,哪怕吃不饱穿不暖都要拼了命的生儿子。
闺女是外人,闺女出嫁后也是用来帮衬和扶持娘家弟弟的,在娘家的时候给她一口吃喝就差不多了……
如今,闺女没了,杨华明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不是个好爹,孩子投胎做他的闺女,就没享过一天福,就没被捧在手掌心里稀罕过。
他不是人,他是畜生,猪狗不如!
杨华明还要再打自己,手腕被杨华忠捉住。
“老四,你别这样,你得振作,三丫头还等着咱去把她接回来呢!”杨华忠的眼睛也是涨得通红,在山里奔波了一天一夜,喊了一天一夜的嗓子也早已嘶哑。
先前在杨华明崩溃的时候,杨华忠从骆风棠处得知三丫头的尸体被骆风棠和那日松抬到了山脚下茶园那边,留下那日松在那里守着,骆风棠回村来跟大家报信。
那日松的意思是直接带回村濑,但骆风棠总觉得那尸体的脸都拱花了,指不定……指不定不是三丫头呢?
所以带着一丝幻想和侥幸他先回村来找家里人去确认,方才在院子里不敢说,是被刘氏那副样子吓到了,怕她还没听完全部就会撑不住,这才私下里跟杨华忠和杨华明说了。
“三哥,我闺女……我闺女没了……”杨华明抬起头,望着杨华忠,目光呆滞,嘴里只会呢喃这一句。
……
山脚下的茶叶地沟边,女尸安静的躺在草地上,身上盖着一件男人的大衣裳。
几步处的路口,那日松蹲在路边,上身就穿了一件睡觉的亵衣。
火把从村里出来,过了河,直奔茶园这边。
那日松站起身,望着过来的一群人,为首的是骆风棠,身后跟着杨华明杨华忠,孙氏和鲍素云扶着刘氏,杨若晴和杨永智他们手里还抬着担架。
那日松啥话都没说,让到一边,北方来的糙汉子,也受不了这场面。
杨华明走上前去,颤抖着手把盖在女尸身上的衣裳掀开,血肉模糊的脸,一只眼珠子挂在外面,另一边眼眶空荡荡黑漆漆的。
脸上的皮都没了,从前秀巧的小鼻子也没了,留下两个孔,桃花般的唇也没了,森白的牙齿上都是凝固了的血……
杨华明的手抖得跟什么似的,嘴唇颤抖着哭不出一个声儿来。
杨华忠也是转过脸去哽咽。
刘氏疯了似的扑上来,抱住怀里的女尸,‘苦命的闺女啊……’
哭声惊飞了那些栖在附近的鸟雀,围观的人,皆小声啜泣。
实在是太悲惨了,简直比上回赵大苟家那个烤熟的儿子还要悲惨。
身为三丫头的亲三伯,长坪村的里正,在自己的地盘上屡次发生这样的事,杨华忠愧疚,自责,甚至对自己产生的浓浓的怀疑。
茶园地里,哭成一片,撕心裂肺。
骆风棠和那日松走到一旁,两个人沉默的站着。
杨若晴也是眼角湿润,她做梦都没想到昨日上昼在池塘边跟三丫头的几句对话,会成为绝句。
这么文静乖巧,勤劳聪颖的堂妹,她这个堂姐还许诺过等她出嫁的时候赞助一半的嫁妆呢,就这么没了?
等等,
杨若晴突然想到什么。
是的,昨日她故意跟三丫头那里提到了她送的野蘑菇,暗示刘雪云喜欢吃。
难道,这个死心眼的丫头独自进山,是为了采蘑菇?
脑袋里嗡嗡作响,杨若晴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倘若真是那样,那三妹的死,她这个堂姐就是……帮凶了!
第5811章 一悲一喜
每个人都沉浸在这种悲伤的氛围中,没有人留意到杨若晴的脸色已变得异样惨白。
她拨开人群往三丫头的尸身那边走去,脚步虚浮,目光凝滞。
骆风棠转身,看到她的侧影,剑眉微微皱了下,随即大步过来跟在她身后。
杨若晴也终于看清楚了被刘氏抱在怀里的那一团血肉模糊的脸……
她再也忍不住,抬手捂住嘴,把哽咽堵在喉咙里,身体剧烈摇晃着一阵天旋地转。
一双宽厚有力的手从后面扶住她的肩,骆风棠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晴儿?”
杨若晴转过身,扑进他怀里,双手死死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哭得像个孩子。
骆风棠心疼不已,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沉声咬出几个字:“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妇人们围着三丫头哭成一团,男人们强撑着开始料理后事。
杨华忠过来劝刘氏先松开三丫头,好让他们将人弄到担架上抬回村。
刘氏跟疯了似的,死活不撒手。
孙氏和鲍素云都过来劝,杨若晴也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转身过去帮着劝刘氏起来。
视线落在三丫头一只垂落在地的血淋淋的右手上,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一把抓住那只手,杨若晴一根一根捏着手指头一根根的数着,突然,她叫了起来:“错了错了,这不是三丫头,三妹手指头是正常的,这女尸的右手是六指!”
众人顿时炸了锅,纷纷过来看,杨华明更是抢了旁边人的火把举到那女尸跟前,惊呼:“果真是六指,不是三丫头!”
杨华忠的眼睛里再次迸发出希望的火苗:“确定了,不是三丫头,咱家三丫头指不定还活着!”
大家伙儿脸上的泪都还没干,却都激动起来,杨华明退后好几步,在那呸呸吐口水,因为那女尸实在是太恐怖太恶心了,他这会子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
而刘氏,因为悲伤过度,即便这会子听到众人说不是三丫头,她都有些不敢相信。
依旧坐在地上,抬起头愣愣望着火把下的众人,怀里还抱着那个无名女尸。
“四弟妹,快些撒手吧,你抱错了。”
的那个得知面前这女尸不是自个侄女时,孙氏和鲍素云都害怕了,妯娌俩一块儿发力把刘氏给拽到一边,刘氏这会子方才缓过神来。
心里再次升起一丝渺茫的希望。
那希望,就跟寒风里点着的一点儿豆油灯似的,指不定口气大一点儿就给吹灭了。
刘氏不敢高兴,不敢侥幸,望着面前夜色中巍峨的眠牛山,心头再次被沉沉的石头压得喘不过气。
杨华忠他们商量了下,既然这女尸不是三丫头,那三丫头现在就还得去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最好最好,菩萨保佑是见人,见到大活人。
至于地上这辨不出身份的女尸,虽不是长坪村人氏,可也不能就这么扔在这里不管。
“山冲里有间小屋子,之前关押张祥子的那间,先把人送到那里去,等明日把消息放出去,十里八村谁家走失了女儿的,过来认领。”
杨华忠摘下腰间的钥匙串,从中拔下一根:“呐,我要去山里接着找人,你们谁帮忙把这女尸给送过去?”
一起跟过来的人面面相觑,都不太乐意来接这跟钥匙。
骆风棠道:“我去送。”
杨华明道:“我跟你一块儿去,不瞒你们,我一个人送还真怕。”
估计其他人不接钥匙,也是这个原因。
之前是悲伤让他们暂时忘记了怕,如今确定这女尸是个不相干的人,那对死亡的恐惧就如洪水打过来,一浪高过一浪。
骆风棠对杨华明道:“四叔,我一个人行,我送完直接走山冲那边上山去接着找三妹。”
“我跟棠伢子一块儿找。”杨若晴也举了下手。
三妹进山,她这个做姐姐的有责任。
那日松直接从杨华忠手里接过了钥匙,“得了,你们都别争抢了,先前是我陪的她,她身上盖的衣裳也是我的,送佛送到西,这会子还是让我去吧,我快去快回。”
骆风棠抬手拍了下那日松的肩道:“你也够累了,送完了就赶紧回家陪孩子吧!”
那日松没拒绝,俯身扛起那女尸就走。
走了几步,孙氏在后面叮嘱:“到了村后先别急着回家,去池塘里洗把手。”
那日松应了声,扛着女尸快步离开。
“那日兄弟可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啊……”孙氏感叹了句。
其他人纷纷点头,而且胆气也大,这黑漆马虎的山里,扛着具血肉模糊的女尸说走就走,牛人!
“咱也别耽误工夫了,干活!”杨华忠转身摆了下手。
妇人们陪刘氏回村,其他人接着去找。
……
蜿蜒崎岖的山路上,高大挺拔的男人步伐矫健,敏锐的感官在夜晚被无限放大,捕捉着周遭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他的手里拎着一把剑,剑身,还有衣裳上都染了血。
他在夜色中穿行,步伐急促而沉重。
他的脚步猛地刹住,摒了周身气息,感官顺着身侧某个方位发散出去。
下一瞬,他拨开挡路的树枝和荆棘飞一般狂奔,最后来到了一条山沟边。
“底下何人?”
他用剑拨开层层叠叠的树枝藤蔓,带着穿透力的声音直达沟底。
沟底少女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刘……刘大哥?”
刘雪云的瞳孔狠狠收缩了下,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
他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听到地沟里传来悉悉索索的的声音,好像是她在挣扎着要往上爬,藤蔓和荆棘勾住她衣裳发出的撕扯声源源不断。
“你待那里别乱动,我下来找你。”
……
地沟里,月光照不见的地方,传来二人的对话声。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家里人都急疯了你知道吗?”
“是我不好,我给你们大家伙儿添负担了……”轻轻的啜泣声再次传来。
“好了,别哭了,我们先上去。你……你能站起来吗?”
“我、我可以……啊……嘶……”
“你的腿受伤了,来,到我背上来,我带你上去,怎么了?怎么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