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7章 老杨头的称呼
永仙的身体一直都很文弱，从她进门，这些年来每到倒春寒，深秋入初冬，稍稍保养不善他都会生病。
他的肠胃道也不是很好，吃不得生冷，吃不得粗糙，吃不得咸辣。
他的脚底板容易出汗，每天早中晚最起码得换三双鞋袜，不然，寒气从脚底板入，也会生病的……
想到这些，廖梅英心里七上八下，连给儿子喂食都显得心不在焉。
以至于手里的点心沫子都孩子吃完了，孩子在啃她的手指头也没察觉。
还是鲍素云发现了，“梅英，孩子在啃你手指头呢，你发啥愣？”
廖梅英回过神来，满脸羞窘。
赶紧把手指抽回来，拿出一块干净帕子为孩子擦拭嘴角。
旁边，孙氏又重新掐了一小块点心喂食给孩子，并笑着道：“这小家伙机灵，晓得你的手指头上沾着点心的甜味儿。”
廖梅英擦了一番自己的手指头，也恢复了平静。
“也不晓得永仙那身体能不能熬得住，早晓得这样，我就该跟去照顾他……”
可转念一想，就算跟去也照顾不了几天，他进号舍不能带人，所以还得靠他自己。
“梅英你不要太担心了，那么多学子去考试，那些坚持不住的也就寥寥几个罢了，咱永仙虽然是文弱的念书人，可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孙氏劝慰着，“那号舍既然是为学子准备的，那里面的条件应该还不错，要知道这些学子们一旦考出来，将来可都是国家的栋梁呢。”
如此一番安慰，廖梅英的心稍稍定了一些。
不一会儿，孩子吃点心吃饱了开始犯困。
“放到我床上去睡吧？在这里打瞌睡容易着凉。”孙氏道。
廖梅英哪里好意思呢，孩子小，容易尿湿床铺。
“不了三婶，我也该回去了，下回再过来陪你和五婶说话。”她抱着孩子站起身。
孙氏和鲍素云也都站起了身，一起往院子门口送，到了院门口，刚巧跟从外面进来的老杨头兜面相遇。
老杨头坐在轮椅上，抬头看到面前几人，视线径直落在廖梅英抱着的孩子身上。
“我的乖曾孙嘞，乖宝，宝心，肝肝，肉肉，这儿呢，笑一个，给太爷爷笑一个……”
老杨头抬起头啧着舌，逗弄着孩子。
可惜孩子恹恹欲睡，压根就不搭理老杨头。
“他这是咋啦？咋有气无力的？莫不是身上不舒服吧？”老杨头的神色立马紧张起来，语气有些严肃的质问廖梅英。
廖梅英笑了笑：“没有，他是在三婶家吃饱了点心，这会子犯困呢，没有哪里不舒服。”
老杨头略松了口气，“那就好，孩子小，这会子又正是要入冬的节气，永仙不在家，你一个人得多照顾着孩子，用点心。”
廖梅英点头。
老杨头接着叮嘱：“孩子稍微有啥头痛脑热的，不能马虎，不能拖延，立马就要去请大夫。”
廖梅英再次点头，心道我是孩子的娘，这孩子是我喝了那么多草药，扎了那么多银针好不容易怀上的，我咋可能马虎呢？
老杨头还是不放心，最后又叮嘱：“点心那些东西小孩子肠胃不好消化，吃那么饱待会喝了风肚子痛，往后还是少给孩子吃点心。”
廖梅英悄悄看了眼孙氏，发现孙氏一脸尴尬。
廖梅英解释道：“爷你不用担心，三婶家的点心是专门从县城买回来给峰儿吃的，是好点心，而且我给孩子吃的也不多，他每天到了这个时辰点就会犯困，跟点心其实没啥干系……”
孙氏也顺着这话道：“爹，你放心吧，我们自个都是生儿养女的人了，不会胡乱给这么小的孩子乱吃东西的。”
老杨头这才作罢，廖梅英趁此机会抱着孩子赶紧走了。
“老三在屋里不？”老杨头又问孙氏。
孙氏摇摇头：“不晓得是去了长根家还是大牛家耍去了。”
老杨头推动轮椅转身就走。
“爹你不进来坐会啊？”
“不坐了。”
直到老杨头走远，鲍素云方才回过一口气儿来。
“今个我真是开了眼界了。”她跟孙氏这笑着道。
“这话咋说？”孙氏问。
鲍素云道：“从前我还以为老爷子不苟言笑，是不会说那些腻歪话的，方才听到他唤永仙家那孩子的称呼，我真是开了眼界。”
不止开了眼界，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肝肝，肉肉……
孙氏也是哭笑不得，“确实腻歪，我听着也觉着新奇，就连我自个都没对我家的小孩子们那么喊过，即便心里想喊也不好意思喊出口啊。”
鲍素云也笑着道：“我不晓得将来我对大宝的孩子会不会喊出口，反正这会子我是打死都喊不出那些称呼来。”
……
杨永仙在长淮州考了多少天的试，老杨头就在家里掰着手指头算了多少天。
估摸着最后一天应该也考完了，老杨头又过来找杨华忠：“老三啊，这试应该是考完了，接下来就是等放榜了对吧？”
杨华忠点头：“是的，考完之后十五天就能放榜了。”
老杨头又道：“那这十五天永仙应该就是住在长淮州，等结果出来了才能回家。”
杨华忠再次点头：“那肯定啊，中间也就十五天，一来一回的耽误工夫，索性在那里住着等更好，当初大安也是这样的。”
老杨头眯着眼笑，眼中都是期待。
“也不晓得永仙考得咋样了？你说，这十五天放榜，是不是之前就能晓得考试结果呢？咱家要是能去省城找找关系，提前打听到结果就好了，永仙也就不用傻乎乎留在长淮州了，多住一天都要多花钱啊，老三你说是不？”
老杨头这话，杨华忠不敢接。
为啥？
这要是接了，那接下来就是顺水推舟的话来了，肯定得打发自己去长淮州跑一趟，找找关系提前预知考试结果。
杨华忠可不想去做那种事，也没那个胆子。
“还是耐心等放榜吧！”他敷衍了句，转身做别的事去了。
老杨头心里暗暗不爽。
这老三真是越来越推卸责任了，让他去打听下结果咋了？这都还没让他去走关系买通考官给永仙照顾照顾呢，真是小家子气！
第5168章 放榜啦!
老杨头回到老宅后，就把廖梅英，杨永智，杨永青三人叫到了跟前。
“永仙已经考完了，明日是个双日子，我已准备好了草纸和香烛，永智，永青，你们两个明日早上陪你们大嫂去一趟你们爹坟头前烧香，让他保佑你们大哥考中举人，为咱老杨家光耀门楣！”
……
长淮州。
杨永仙结束了最后一科的考试，神采飞扬的从号舍里出来了。
老宋就等候在贡院门口，看到杨永仙出来，立马迎了上去，帮杨永仙接过手里装着笔墨纸砚的书篓子，叠声恭维：
“杨公子，看您这神色，想来这次胜券在握啊？他日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千万照拂下老宋我啊！”
杨永仙昂首挺胸，迈着阔步，“相逢便是缘，我杨永仙是个不忘旧情的人。”
老宋连连点头，招呼着杨永仙往民宿那边走。
夜里，老宋特地让自家婆娘准备了一桌酒菜来招待借住在自家院子里的几位考生，席间，几位考生言谈间都不是那么自信，夹杂着忐忑和遗憾。
而杨永仙却是气定神闲，谈笑间自信从容，等到酒席散去，其他学子回屋歇息，老宋单独留下杨永仙拉家常。
在酒精的作用下，杨永仙把自己自信的源头透露给了老宋。
“……我妹子在京城，给皇帝办事，我妹夫就更了不得了，这趟考试，我可是给我妹子写过信的，宋叔，我把你当我的亲叔，你可千万别把这事儿往外说啊……”
杨永仙大着舌头东倒西歪的道。
老宋来了兴趣，继续探听，这才得知杨永仙竟然是望海县护国大将军骆风棠的大舅子。
跟大将军的夫人杨氏是堂兄妹！
护国大将军骆风棠夫妇的事迹，在大齐从上到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可是名人夫妻。
没想到这杨永仙竟然有这么强大的背景，想必考官那里都已经被他妹妹妹夫打过招呼了吧？若不是给了准信，他也不会如此自信从容。
杨永仙喝醉了酒，趴在桌上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很多，老宋也捏着下巴看杨永仙看了好久。
直到后半夜她婆娘过来催促他回屋睡觉，才发现老宋还在打量着趴在桌上熟睡的杨永仙。
“杨公子醉了？你咋不送他回屋？瞅啥瞅？”婆娘不解的问，
老宋道：“我相中他了……”
“啥？”婆娘惊得叫了起来，照着老宋的脑袋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个老不正经的东西，闺女都十七八了你还有那些龌蹉心思，你咋不去死？”
老宋被婆娘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也晓得婆娘这是听岔了意思，忙地解释起来：“你想啥呢？我老宋是那种人嘛？这辈子能娶到你，我做梦都要笑醒。”
“我方才说的相中，是替咱闺女相中了他。”
“啥？”婆娘这些更加诧异。
看了眼老宋，又看了眼杨永仙，琢磨起来：“杨公子长得是不赖，玉树临风的，说话也彬彬有礼，可他都三十二了，家里肯定妻子儿女成群，咱闺女才十八，比他小了一轮，这可不成！”
老宋道：“小一轮不算啥，主要是这杨公子家里背景不一般……”
老宋跟婆娘说了杨永仙家的事儿，婆娘听完也是又惊又喜。
“天哪，贵人啊！”她道。
老宋道：“回头你跟闺女说说，先说服闺女，我这边再接着摸摸杨公子的底，若是他愿意休妻再娶，那就最好了，若是不能，等他高中举人了，再纳一房美妾也不赖，咱闺女那么年轻，也上过几年学，能给他红袖添香。”
“有这样的背景，将来考中进士，做大官不在话下，咱闺女即便是妾，有情分在，肚子再争气生几个儿女，那就是贵妾。”
“护国大将军大舅子家的贵妾，这身份就算搁到咱长淮州的官太太们圈子里，那都是份量杠杠的，到时候咱家几个外孙外孙女都是贵人。”
老宋夫妇俩这么一番合计，觉得这主意成，于是各自分头行事。
可没想到第二天，宿醉后的杨永仙便病了。
病得还蛮严重的，躺在床上头晕目眩，浑身打颤，虚汗不止。
老宋一家觉得机会来了，夫妇俩齐上阵，帮忙请大夫，熬药，又让娇滴滴的十八岁闺女亲自来服侍杨永仙喝药。
杨永仙这一病，便是大半个月，这期间，他每天跟宋家女待在一块儿。
宋家女识文断字，长相也柔美，服侍得杨永仙很是熨帖。
恍惚间，感觉这女子真的是一个集美貌，才情，还有性格于一身的好女子。
在她身上，有李绣心的才气，有廖梅英的温顺，在容貌方面宋家女比李绣心和廖梅英更胜一筹。
加之是在城里长大，家里虽不是啥权贵人家，但好歹祖上庇佑，家里有好几套宅院。
宅院的位置紧挨着贡院这条大街，是黄金地段，每年靠着收租一家人都能衣食无忧。
这样人家养出来的女孩子，比清水镇那些员外地主家养出来的小姐眼界还要高。
但现在，这各方面趋近完美的宋家女每天细心入微的伺候着他，他有时候想要写几个字，她还能研磨。
他写出诗词，让她看，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灌满了柔情与崇拜，这种眼神让杨永仙久违得到满足的虚荣心彻底被填满。
半个月之后，病好了，快要发榜了，发完榜就该回长坪村去了，一想到就要跟宋家女分家，杨永仙的心情也随之低落下去。
九月初十，贡院门口贴了一排的榜文，红色的榜文上用黑色的毛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那上面每一个名字代表着的便是新中的举人，榜首的便是举人里的第一名，又称解元。
当初大安就是解元，捷报直接传到了长坪村。
而现在榜文前面，前来观榜的考生将告示牌这一片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竭力找着自己的名字。
杨永仙也夹在其中。
这已经是他第五回在那堆密密麻麻的名字中间找自己的名字了，五遍过去了，眼睛都盯酸了，酸出了眼泪，依旧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这让他很是错愕，为何会没有自己的名字？
会不会是漏掉了？
且不说自己觉得自己答题答得很酣畅淋漓，晴儿那边，他也是写了信过去叫她关照关照的，难道，信没收到？
第5169章 故意藏拙
京城。
十五人对三十人，从人数上的确是有差距，但考虑上一回金蛇卫惨败，也是在人数碾压的情况下发生的，由此一来，也就显得比较公平了。
如果三十人能和从尸山血海里面爬出来的十五人相媲美，那么要对付禁卫军其他的那些队伍，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此时，三十人的金蛇卫们分成了六队，每五个人就是一个小组合，其中他们的兵器有所侧重，又蕴含着很多的阵法用法，形成一个极为有利的局势。
在以前第一次交手的时候，金蛇卫们几乎没有什么还手之力，但到了现在，金蛇卫就已经不是那么菜了，在交手过程中，居然开始进入了相持阶段。
亲卫军的十五人也没办法当真压制那三十人，经过特训以后，果然，成果很明显。
万庆春眼中露出惊喜之色，他嘿嘿的笑了两声，抬眼道：“这还真的不错，我还以为金蛇卫不堪一击了，这一下居然是攻守的有来有往，即使输了也不用担心了，这才仅仅三十个人，要是全部队伍都上去，那还不把飞鹰卫直接给干掉了啊。”
“这可不行。”蒋五郎立刻摇头表示不妥。
要是刚上来的第一场比试，便将最强的飞鹰卫给结果了，名头倒是当真上来了，但是，这样做有什么用？
如果一开始就让别人知道金蛇卫很强，那么是不是个个都将赌注投在金蛇卫上？如此一来，不就赚不到钱了嘛，那杨夫人花那么多钱来举办比试，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的典型。
他是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坏杨若晴的事的。
“怎么不行？这却是为何？”万庆春疑惑道。
“飞鹰卫其实没那么强的，我不是没见过他们的实力，从现阶段来看，那是肯定能打赢飞鹰卫的。”万庆春又补充了一句。
“这叫故意藏拙，小公爷你明白吗？”蒋五郎道。
“藏拙干嘛，直接上去就是干，一路碾压到底，那才叫热血爽快。”万庆春说到这里，眼睛放光。
蒋五郎将身体靠过来，压低声音道：“小公爷，咱们不能让别人知道金蛇卫强，否则咱们的赌注就挣不到钱了……”
有了蒋五郎的解释，万庆春也搞清楚了其中的缘由，他自己同样在里面投了钱，先前那是一时糊涂没想到这一茬，只顾着沉浸在连胜打脸的兴奋劲里了。
而现在经过蒋五郎这么一点拨，万庆春彻底醒悟过来，随后也就不再提第一天就打赢飞鹰卫的事了。
比试并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嘛，那就是挣钱。
挣不到钱的比试，都不是好比试。
等到第二日的时候，蒋五郎又见到了万庆春小公爷。
而第一次的比试，不禁他们两个，杨若晴本人也过来了，只是她女扮男装，混在人群中不显山露水的，她的目的就是来观察一番，不想惊动太多的人。
此时，飞鹰卫也来到了金蛇卫驻地附近修建的大型的演武场，这里是专门为比试修建的，以后每年都可以拿来使用，如此一来，既能保持禁卫军的战斗力，又给京城的百姓们，带来一项很是特别的娱乐，让他们有一种参与朝廷大事的感觉。
接下来的数天时间，总共十六支禁卫军，将会在此地分出胜负来。
当然，一开始要举办的小组赛，总共分成四个小组，内部进行比试。
每个小组是四支队伍，真正能晋级的当然只有二支，如此一来，每个组内部就要打满六场才可以。
这里的场地，不仅仅只有一个演武场，而是总共有四个很大的演武场，可以让四个小组同时举行，这样节省了大量的时间，而外面得到消息的百姓们，有不少人都远远的赶过来看热闹。
金蛇卫是第一场，而跟金蛇卫对打的就是飞鹰卫，从以往年份比试的结果来看，飞鹰卫是肯定能赢的。
飞鹰卫守卫皇宫，平时训练就很严格刻苦，远远不是金蛇卫这种看大门的能比拟的，所以说，飞鹰卫才是有夺冠希望的队伍，金蛇卫嘛，那就是个打酱油的货色。
这次比试，跟往年不一样的地方是，这次兵部是会提供奖励的，真金白银，绝不是来虚的，只要能获得第一名，那奖励累计起来十分的可观，不仅仅是将领能拿到，每一位参赛的兵士都能拿到奖励。
这些兵士们，其实家境都很一般，要是家境好，有钱，谁会来当什么大头兵啊。
要知道，现在可不是什么和平年代，而是天下大乱的时代，群雄逐鹿，当兵风险大的可怕，谁都不希望将自己的儿子送上战场啊，除非是万不得已。
所以，这样一笔奖励，对于将士们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不全身心的投入才怪。
“晴姐，今天金蛇卫会放水吗？”跟在杨若晴身后的玉儿轻声说道。
“放水是肯定的，飞鹰卫是打不过金蛇卫的，因为金蛇卫是白五爷亲手训练出来的，白五爷这个人，我认识他很久了，当年他当火头军的时候，就已经是厉害的紧了，更别提这些年在军中经过的腥风血雨，让他成长的更可怕。”
杨若晴微微一笑道。
白五郎，最厉害的不是枪术，其实他最厉害的是当教官来训练队伍，骆风棠的护**能训练出来，白五郎那是居功甚伟的。
“放水就好，金蛇卫千万别忍不住赢了，那我就亏大了啊。”玉儿笑眯眯的道。
跟杨若晴这么久，就连玉儿都有些学坏了，现在都知道提前下赌注了。
万庆春和蒋五郎站在一起。
“难道今天真的不能碾压一把吗？”万庆春还是有点不甘心。
“那你就要考虑，究竟是面子上好看重要点，还是白花花的银子重要点？”蒋五郎反问道。
其实蒋五郎也知道万庆春的心思，飞鹰卫现在是余家的余残海在打理，余残海是侯爵，比不上万庆春世袭的万国公，但余残海本身的能力大，和万庆春有过不小的冲突，以至于结怨不小。
第5170章 可真是威风
“余残海那小子来了，看到他我就来气。”万庆春望向另外一处方向。
在那里，是飞鹰卫停留的地方，为首的是一名年轻高大英俊的男子，身上穿着甲衣，举手投足间，就有一种军，人的风范，他就是鹰扬侯余残海。
从气势上来看，他比万国公万庆春要有型的多，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一名将领，不仅仅是个承袭祖宗余荫的幸运儿。
万庆春老远看到余残海，就眼睛瞪大了，瞪着他。
而余残海立刻就感觉到被人盯着，他朝着万庆春抛了一个挑衅的目光，仅仅就这么个眼神，就足以让万庆春愤怒了。
但万庆春也知道自家的本事，他是远远比不上余残海的，他想出口气，又没办法达到出气的目的，只是沉默的生闷气。
“鹰扬侯可真是威风，当真是让人来火，不就是当年我父亲对他们鹰扬一系苛刻了点嘛，那也是朝廷需要，现在这小子处处针对我！”万庆春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上一位万国公，那是一位很厉害的人物，反而上一位鹰扬侯是个纨绔子弟，但等到了这一辈，却换了一下，这就颇是尴尬了。
想到这位万国公万庆春，被鹰扬侯压制的挺凄惨，蒋五郎作为朋友，突然有点同情他，他想了想道：“要说这比试，也未必不可以赢，要看赢的方式……”
有时候很奇怪，未必赢了会被人看好，或许赢了还被人看衰，这就看方法和手段了。
万庆春脸上浮现出喜色，急忙压低嗓音道：“难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法子当然有的，但现在你不要透露出去哈。”蒋五郎微微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蒋五郎低声在万庆春耳边细细的说了一番，万庆春听完，精神为之一振。
“法子是很好，可是，晴姐会不会不高兴啊，跟她预料的不一样。”万庆春想到杨若晴，却又犹豫了起来。
要是杨若晴不乐意，他也不能一意孤行的办事，跟杨若晴比起来，他宁可自己受点气，毕竟杨若晴这位大姐头，在他心目中地位太重要了，都仅次于他不在人世间的老爹了。
“放心，晴姐那边，我会派人去说的，而且今日比试，说不定她都已经来了呢。”蒋五郎笑了笑。
“是啊，按理说晴姐应该会来看的，怎么到现在还没出现？”万庆春疑惑道。
“或许是在百姓之中，她有时候是易容以后过来悄悄看，总之，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别的不用担心，只要不影响挣钱，什么都好说。”蒋五郎一语说中要点，那是真的被他给说中了，杨若晴是真的就在人群之中。
“那好，我们就做好准备，待会好好赢上一把。”说这句话的时候，万庆春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神色，他的声音就不免大了一些。
“原来你还在做白日梦啊？就金蛇卫也能打赢飞鹰卫了？什么时候看大门的金蛇卫有这份本事？”这时，鹰扬侯余残海带着几个人走过来，他正好听见万庆春的最后一句话，随即在脸上浮现出嘲弄的表情。
“我看万国公爷，你就是靠你的嘴皮子来赢吧？”鹰扬侯余残海继续嘲讽道。
万庆春冷笑一声：“你管我怎么赢？”
“我知道你怎么赢，你可以意yin！”鹰扬侯余残海说罢，身后的几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有种你在说一句！”万庆春双手握成了拳，嘴唇气的发白道。
“怎么？我再说一句，你能怎样？还能杀了我不成？”鹰扬侯余残海挑眉嘲弄道。
“杀你？你想多了，我会堂堂正正的正面击败你。”万庆春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他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从后方迂回着来了。
“正面击败我？真是笑话，你这位公爷，说白了，不过是给忠勇侯家做犬的，特别是跪着添那位杨氏，真可悲……啊！！”
鹰扬侯余残海正说的起劲，忽然腿部一软，身体前倾，差一点直接倒在地上，他急忙用手掌在地面上一撑，站口开骂道：“是哪个没眼力劲儿的东西！”
“怎么？你挡着我路，还想骂人？”一道清丽的女声出现在鹰扬侯余残海的耳边。
鹰扬侯余残海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位打扮的像公子一样的女子，这是背后说人，被人当面听到了啊，他眼中不由的浮现出一抹惧色，毕竟杨若晴的名头在外，他敢当面骂万庆春，却不敢当面骂杨若晴。
“对不住了杨夫人，我这就走。”鹰扬侯余残海声音都低了几分，身后几名跟着他的男子，也都嚣张不起来了，一个个的低眉顺眼，不敢多说什么。
“以后站着说话要注意点明白吗？这人一旦行差出错，或许就万劫不复啊。”杨若晴唇角上扬，冷冷道。
这个鹰扬侯余残海，长得挺好，却一张毒舌十分的不讨喜，至少给杨若晴留下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是，夫人，我受教了。”鹰扬侯余残海朝着杨若晴拱手行礼，随后带着其他人快步朝着不远处的看台奔去，现在他也是看客，真正比试，已经是兵士们的事情了。
“大姐头，你干嘛放他走啊，干脆狠狠教训他一下。”万庆春道。
“别急，迟早有他的苦头吃。”杨若晴挑眉道。
笑话，得罪了她的人，什么时候会有好下场了？
每一个得罪了她的，或早或晚，都会得报应的，一个都逃不掉。
“大姐头威武霸气！”万庆春竖起了大拇指。
蒋五郎心头暗笑，那个鹰扬侯余残海其实有句话说的有点道理，那就是万庆春喜欢拍马屁，这是真的厉害。
“原本，我想着在看台上看看热闹，后来想想还是决定过来。”
杨若晴特地卸掉了易容，从后面绕路进到这里，她这次倒是来对了，来的十分的及时，正好听见了两人争吵。
“大姐头，我和蒋兄商议，赢上一把。”万庆春压低了声音。
“你们怎么打算的。”
“是这样的，夫人，我有个想法，既能赢，也不影响我们下赌注。”蒋五郎道。
“对，这都是蒋兄的想法，大姐头你看怎样？”万庆春道。
第5171章 他赢定了
“可以，只要不影响到挣钱，做一些变通是完全可行的。”杨若晴点头道。
输赢不是最终目的，挣钱才是最终目的，蒋五郎的想法倒是给杨若晴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未必需要故意认输示弱来改变计划。
“大姐头，那我就去跟他们说，让他们做好准备。”万庆春摩拳擦掌，眼睛发亮，笑起来有点贼，甚至，不时瞟向台上坐着的鹰扬侯余残海，目光中带着一丝同情。
嘿嘿，跟大姐头作对，这不是厕所里打灯笼嘛。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架在场地边缘的面鼓，已经被人敲响。
在隆隆的鼓声之中，两支队伍都整装待发，活动了一下手脚，便从两侧的通道鱼贯而出，俱都是来到了场地之上。
站在中间位置的是郎中李显林，这一次是他来宣布比试的相关规矩。
规矩是要立起来的，不然怎么评判胜负呢，为了在比试以后不会有那么多的争执和吵闹，那么就有必要在之前的时候，提前将相关的规则细化，量化处理。
郎中李显林手中拿着一份写满规则的纸，随后他开始当场念规则。
主要的规则并不多。
首先是衣服，两边的队伍胳膊上都缠着布条，颜色是不一样的，金蛇卫缠着的是蓝色的，而飞鹰卫是灰色，这是杨氏制衣的铺子统一制作而成的，这样看起来就一目了然，不会有什么视线上的阻碍。
其次，所用的兵器当然不能使用钢铁的，只能使用木头的，并且还不能有尖锐的地方，基本上木刀都是钝的，没有锋刃，并且不允许往要害的地方招呼。
最后，兵器上有白色的粉末，打中身体就淘汰，就这么简单。
胜利的方法也很简单，要么淘汰对方所有人，要么夺走对方插在核心位置的旗帜。
说白了，就是杨若晴仿照以前玩过的英雄联盟而弄出的规矩，英雄联盟是炸掉对方的塔，而这里是夺走旗子，本质上是一样的。
等到郎中李显林读罢以后，他就赶紧离开场地，要不然一会儿混战起来，砸到他的头该怎么办，他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那可经不过这么多糙汉子揍。
随后鼓声再次响起，左右两边架起的鼓边，分别各有一个肌肉虬结的高个头大汉，敞开着衣襟，拿起锤子敲得鼓声震耳欲聋。
只是正式开始的鼓声。
从上一届的比试来看，飞鹰卫是第一名，那是实力强劲，而金蛇卫很不幸的沦为倒数第一，两支队伍都是第一，却大为不同。
这样看来，应该是一开始飞鹰卫就会保持优势的状态，很轻松的战胜对手才对，但事实上却不是那回事。
真正开始比试的时候，飞鹰卫却没有建立起优势起来。
而反之，从一开始，飞鹰卫的队伍，就有些散乱了。
兵部左侍郎王澜就坐在蒋五郎和杨若晴附近，这次他也是特地跑过来看的，不过，兵部尚书马超这一次并没有来。
据说马超在家里跟夫人争吵，被夫人给打伤了，现在正在养伤，所以才来不了。
王澜望着场上有些混乱的局面，很意外的侧脸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般来说，两支队伍比试，都应该有自己的队形，组成一个阵势，充分发挥出自己的优势，但现在来看，现场显得十分的杂乱无章，金蛇卫压根不理会什么阵型，只顾着冲进人堆里面。
但这样一来，即使冲乱了飞鹰卫，自己的队形散乱了，纯粹是自寻死路的行为，短暂的让飞鹰卫乱上一下，对大局压根没太大的帮助。
此时，同样坐在不远处的鹰扬侯余残海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道：“这什么金蛇卫，都还比不上街头上的混混，纯粹的乱打。”
他不敢去怼杨若晴，但不代表他就不敢说话了，他的傲气始终都没有减弱过。
不过，听到他这句话，万庆春自然很不高兴的抬头道：“你就确定飞鹰卫一定能赢吗？有胆就来赌一局好了。”
鹰扬侯余残海神色一愣，旋即在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笑意，在他看来，这万庆春已经不正常了。
此时，万庆春看他不说话，又接着开口道：“赌注十万两，假若飞鹰卫赢了，这十万两就是你的了，假若你输了嘛，十万两归我所有。”
“哼……”鹰扬侯余残海只是冷哼了一声，却也没有立刻答应赌还是不赌，即使他有着必胜的信心，但十万两的赌注，还是太大了一些。
万一金蛇卫走了运，恰好就赢了，那这十万两，他要去哪里弄去？鹰扬侯府是武将之门，又不是经商世家，侯府顶多是置办了大量田产，依靠收租来度日，十万两不是绝对拿不出来，但拿出来就是伤筋动骨了，他不会出来冒这个险的。
“十万两不敢赌了是吧？那就来个一万两的，这下你该敢了吧！”万庆春继续冷嘲热讽道。
与此同时，他还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张银票，一万两的。
这钱都已经掏出来了，嘲讽也到位了，鹰扬侯余残海这时候已经被逼得没有退路，不答应都不行了，否则他的脸面往哪里搁呢。
但万庆春能随手拿出一万两，他可不能，他身上能拿出一些零碎银子就不错了。
“好，我答应了，但是我没有那么多银子。”
鹰扬侯余残海敛眉正色道。
“没银子没事，你写个借条不就完事了，你看，纸笔都给你准备好了。”万庆春笑眯眯的道。
这纸笔怎么会来的如此恰如其分？鹰扬侯余残海都有些懵逼，难道自己被人坑了吗？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已经答应了，旁边这么多朝廷官员都在看着，他也没法退缩。
接过纸笔，写下了借条以后，鹰扬侯余残海送了一口气，他对飞鹰卫还是很有信心的，即使万庆春耍什么花样，他都不怕。
因为比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金蛇卫还能挣扎出什么名堂？明摆着做不到。
这一万两银子，他赢定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重新踏实了起来。
第5172章 没白来
鹰扬侯余残海再次看了一眼场地上的局面，其实已经很明显了，飞鹰卫的人数比金蛇卫要多，看样子，这一把是妥了。
白赚一万两啊，这次不错，没白来。
鹰扬侯余残海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万庆春朝着杨若晴挤眉弄眼，拼命的忍着笑。
杨若晴挑了挑眉，示意他别笑场了。
做戏做全套嘛，千万别露馅了，万一余残海又反悔了怎么办？
那不是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鹰扬侯余残海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万庆春挤眉弄眼的模样儿了，顿时有种心塞的感觉。
他跟这种纨绔一般见识，似乎拉低了智商的平均线啊。
但就在此时，沉重而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一连响了十声才停止下来。
这就代表着比试已经结束了。
不对劲啊，这结束的似乎有点快。
不过，飞鹰卫实力这么强，赢下来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就算快一点，也能说得过去吧。
“应该是赢了。”带着这样的心态，鹰扬侯余残海将目光投向了场地之上。
但此时，他感觉整个气氛有些不对劲了，安静的太过离谱啊，按道理，这时候不应该是欢呼吗？
郎中李显林已经来到场地之中，他扫了一眼整个场地，咽了一口唾沫，这才放开了嗓子大声喊了一句：“第一场比试，金蛇卫胜！”
随即，原本还停留在脸上，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笑容，瞬间消散，鹰扬侯余残海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他说话都有些干涩和结巴了。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弄错了？”
此时，郎中李显林已经在场地里面解释起来：“金蛇卫的几个人，换了手臂上的布条，换成飞鹰卫的布条，蒙混过关过去，迅速进入了飞鹰卫后方，拿到了旗子。”
场地上的人都已经目瞪口呆。
“其实这就是偷到了塔而已。”杨若晴笑道。
“偷……塔？”蒋五郎发现脑子转不过弯来，他有点跟不上杨若晴的脑回路。
杨若晴也就是随口说了一句，她没有解释的想法在里面，毕竟解释也解释不清啊，总不能说，那是另一个世界电脑游戏吧，这个世界的人连电脑是什么，一点概念都没有呢。
此时，鹰扬侯余残海已经许久没说话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十分的僵硬，手脚都凝滞住了。
“记得你输给我一万两哈，这份债务，我记着呢。”万庆春挥舞着手中的字据，挤眉弄眼，得意洋洋，一副小人得志便猖狂的样子。
但没办法，他就是得志了，别人也不能说啥啊。
“以后要记着，用兵之道，不能拘泥也……”万庆春难得的拽了一下文，但由于文化水准的确不高，想要多念几句兵书上的话都做不到。
从规矩上来看，金蛇卫夺旗得胜的确是不怎么光彩，这种手段太过投机取巧了。
明显的演武场上，飞鹰卫上占据绝对的优势，但旗子没了就意味着败了，这就是规则，提前定好的就不能违抗。
但鹰扬侯余残海又怎么会服气呢，这次比试不仅仅关乎到脸面，现在还输了一万银两，这让他两只眼睛都变红了。
“这不公平，这怎么能算赢？”余残海大声叫道。
郎中李显林只得苦笑一声道：“鹰扬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规矩都是提前定好了的，输了就是输了。”
提前定好的规矩如果都能推翻，那么比试还有什么意义呢。
鹰扬侯余残海颓丧的坐了下来：“好吧，我们认输了。”
他只能咬着牙放弃，没有办法，谁让规矩就是如此呢。
不过，这只是小组比赛，一次输了不代表飞鹰卫彻底输了，接下来的小组内部比试，那是一次都不能输了，这样才能保证出线啊。
这一次比试出人意料，曾经的第一名飞鹰卫败在倒数第一的金蛇卫之下，而且还是以这种滑稽的方式失败的。
万庆春盯着鹰扬侯余残海，上下打量着，用手指捏出了一个数钱的动作：“老余啊，回去以后，别忘了准备好银子，及时送过来，别想着做老赖啊。”
“金蛇卫用这么卑劣的手段，难道也能算吗？”余残海咬着牙道。
“难道，你真的打算赖账？”万庆春挑眉道。
赖账？那是不可能的，这里朝廷官员不止一两位，大伙儿都在看着，如果他余残海做了耍赖之徒，在偌大的京城，还有什么脸面立足呢？
人无信而不立，他余残海是万万不会去做老赖的。
“银子，我会差人送到你府上。”这一番话说出来，余残海都是咬牙切齿的。
此地真的是伤心之地啊，余残海站起身，都不在作什么停留，便带着大伙儿，一群人哗啦啦的离开了。
“好人呐，白送了我一万两。”望着鹰扬侯余残海离去的背影，万庆春忽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十分傻气，居然没发现这个余残海脑子也不灵光呢。
万庆春望了杨若晴一眼，他觉得自己不能吃独食，这一万两，要跟杨若晴，蒋五郎一起分成才行，毕竟有钱一起赚嘛。
……
赛后，京城的百姓都摸不清楚头脑，其他的几组都很正常，公认的强队击败弱队，但唯独只有金蛇卫所在的组，居然是最弱的金蛇卫击败了最强的飞鹰卫，让很多人都无法理解。
直到现场的比试情况流传出来以后，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金蛇卫是投机取巧取胜的，刻意的换掉了手臂上的布条，偷袭抢到了旗子，这就是得胜的缘由。
事后，由于很多队伍都投诉抗议了，兵部只好做出规定，以后不允许这样投机取巧的假扮对手，等于往后再也不能使用小花招了，只能用硬实力来硬碰硬。
如此一来，金蛇卫的赔率几乎没什么变化，对于金蛇卫以后比试，众人还是不看好的。
拿掉了投机取巧假扮这一招，还能剩下什么。
等到小组赛进行到了一半时候，外面的各大赌，场都已经开出各式各样的押注。
当然，那些投注在飞鹰卫上，因为飞鹰卫输了而导致赔了银子的人，忍不住就破口大骂。
第5173章 放长线钓大鱼
长淮州。
因为打击太大，杨永仙直接晕倒在贡院的榜文前面，是跟他同去的老宋将他驮回住所的。
“没中举，这下咋整？咱要不就算了，等他醒了就打发他回家去吧？”
老宋的婆娘动摇了决心，跟老宋这商量。
老宋却不是这么想。
“这举人哪有那么好中的？要是真有那么好中，那人人都中了举人了，街上随便一块牌子掉下来都能砸死十个八个举人。”老宋道。
“那你想咋整？”婆娘又问。
老宋咬咬牙：“放长线，钓大鱼。继续照顾他，挑破想要结亲的想法，看他咋选。”
婆娘诧异：“都没中举人，还嫁给他做啥？不过是个穷酸秀才……”
老宋瞪起眼训斥婆娘：“你这妇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秀才咋啦？家里没关系没背景，那就是实打实的穷酸秀才，考不中举人就永无出头之日。”
“杨家是一般人家吗？就算没考中秀才，那也是护国大将军的大舅子，护国大将军如今又加官进爵成了忠勇侯，就算是秀才，那将来也肯定能有出头之日的，何况我看他下个三年还得接着考呢，指不定下个三年就考上了呢？所以咱目光要长远，不能只盯着眼前的失利，要放长线钓大鱼。”
婆娘被老宋一番训，一时竟找不出话来辩驳。
“你说的那些都在理，可我担心的是，你要钓的鱼是不是望海县杨家的那条鱼？可千万别钓错了，到时候闹笑话不算，还把咱闺女的一辈子给搭进去了，我可跟你没完。”
老宋翻了个白眼：“你闺女那也是我亲闺女，我会不稀罕？你把心放肚子里好了，前阵子他养病期间我就找人去望海县那边打听去了，这个寄住在咱家的杨永仙，确实是护国大将军的大舅子，他爹跟将军夫人的爹是亲兄弟，同胞兄弟！你说将军夫妇会不照拂？”
婆娘小声嘀咕：“若真照拂，那为啥这回会落榜呢？不是说能走关系吗？”
这事儿，也让老宋不解。
“或许，考官这块不太好运作吧，上届乡试，听说有人买通考官作弊，结果考生自个终身剥夺了考试资格不算，就连考官都被削职了。不过这事儿，回头等杨永仙醒了，我还得跟他那旁敲侧击问问。”
……
长坪村。
村里有人去了县城和镇上赶集，回来的时候便带回了一些外面传回来的消息。
譬如望海县今年考中了多少举人啥啥的……
老杨头听到这些，顿时坐不住了，赶紧推着轮椅来了村口的杨华忠家。
杨华忠并不在家，这段时日他正忙着带长工拔棉花杆子，翻地，为种油菜麦子做准备。
晌午的时候为了节省往返的功夫，都是让孙氏做好了饭菜送到地头去吃。
所以老杨头心急火燎的过来，却扑了个空。
“爷，我爹在地里干活，我娘送饭菜去给他了，您有啥事么？”
小花在院子里晾晒孩子们的小衣物，身后的堂屋里，福娃躺在摇篮里安静的躺着，黑亮亮的小眼珠随着摇篮边小哥哥峰儿手里的拨浪鼓而转动。
瞧见老杨头过来，峰儿谨遵家里人平时的教导，主动跟长辈打招呼，唤老杨头：“太爷爷好。”
老杨头若是在平时，也会敷衍的应一声，但今个心里搁着事儿，听都没听到。
“花儿，你快些去趟地里，把你爹给我喊回来，就说我有要紧事找他，要快！”老杨头大声道。
听到这话，小花犯难了。
她扭头看了眼堂屋里的两个孩子，跟老杨头这道：“爷，我不晓得我爹这会子在哪块地里干活啊，就算最近的田地也有两里地，家里两个孩子，朵儿也不在，我这边走不开，要不，你等我娘回来？我娘快要回来了……”
老杨头顿时不乐意了，“俩孩子我给你看着，你尽管去地里找就是了。”
老杨头看着？
小花诧异的打量了老杨头一眼，他自己都坐轮椅的人了，就算他不坐轮椅，他也没法照顾这么小的孩子啊。
“爷，你照顾不了的，我晾晒完衣裳要给福娃喂食，她快两个时辰没吃了……”
迎着老杨头的黑脸，小花硬着头皮道。
当年，辰儿就是因为摇篮边没人才被钱氏给偷走的，这件事是家里每个人心里的阴影。
所以如今再添小孩子，小孩子身边寸步不离都要有人，而且这个人必须是家里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人。
待会爷要是中间抽空离开了一阵，孩子出了啥岔子，她哭都来不及！
“咋？我这做爷的竟使唤不动你这个孙媳妇了？”老杨头的脸黑得能挤出水来，声音也随之冷硬下来。
属于长辈的威严和威压一股脑儿罩下来，小花站在原地，真的是左右为难，极度纠结。
“爷，要不我去隔壁院子喊宝宝帮我跑趟路？”小花问。
老杨头点头。
小花便端了把凳子站到院墙这边，隔着一墙喊骆宝宝的名字，隔壁院子里，先是泰迪听到声响，泰迪朝小花这吠叫了一声算作回应，接着就甩着小短尾去后院找骆宝宝了。
很快，骆宝宝就过来了。
“舅妈，你找我有啥事儿啊？”
“宝宝，你帮舅妈跑一趟，去地里喊你嘎公回来，就说太嘎公有急事儿找。”
骆宝宝狐疑的看了眼旁边黑着脸的老杨头，让她帮这黑脸老汉跑路她是真心不乐意。
可这局势很明显，她不跑这一趟，舅妈就得跑这一趟，她答应了，帮的是舅妈的忙。
“好的，舅妈在家看好弟弟妹妹，我和景陵一块儿去喊嘎公回来！”
骆宝宝道，于是转身往院子外面跑，景陵像个小尾巴一样跟了上去。
身后传来老杨头的声音：“跑快些，路上莫贪玩！”
骆宝宝鸟都不鸟老杨头，径直跑开了。
“这孩子，跟她娘一个德行，越大越没教养……”老杨头嘀嘀咕咕着。
小花听得眉头轻皱，“我觉得宝宝蛮好的，让她去喊就去喊，再没有比她更懂事的小姑娘了。”
第5174章 急事儿
老杨头扭头面色不善的瞪着小花，小花却从摇篮里抱起了福娃，又牵起峰儿的手：“爷你自个晒会曰头等吧，我去后院给孩子喂食了。”
撂下这话，娘仨一起消失在堂屋，留下老杨头一个人坐在堂屋门口。
老杨头的脸再次黑了：“让我等着却连一碗茶都不给倒，这孙媳妇当的，真是不懂规矩！”
小花回到后院，其实也挣扎了下，不知是不是该给老杨头送碗茶过去。
可是想到先前老汉谴责姐姐和外甥女的话，小花狠狠心就让老杨头晾着了。
而另一边，骆宝宝和景陵跑出了村子，往村南头那边的大片田地跑去，跑着跑着，骆宝宝就不跑了，故意慢吞吞的走着。
路边遇到狗尾草要停下来折两根，经过小水沟的时候也要停下来盯着沟里打量，再然后遇到其他东西也都会好奇观望。
总而言之，就不是正儿八经赶路，这让跟在她身旁的景陵有些不解。
轻轻碰了碰骆宝宝的手臂，做了个手势，意在询问。
骆宝宝便笑着道：“我是故意这么慢吞吞走的，才不要给那个坏老头跑路，他不叫，我自然会快跑，他叫了，我偏要慢吞吞的，就让他急。”
左景陵懂了，也笑了笑，两个孩子手拉手不紧不慢的往前方去，纯当出来散步看风景好了。
杨华忠家的院子里，老杨头等得头发顶儿都要冒青烟了，轮椅也被他推到了院子门口，伸长着脖子四下张望。
“这两个小鬼就是靠不住，人呢？咋没有别人经过这儿？”
老杨头自言自语，已经在打算换第二波人去田地里喊杨华忠回来。
可这个时辰点，吃饭的人都窝在家里没出来，干活的人也在地里扒拉饭菜不回村，就几个虾米老太太和不懂事的小儿经过，老杨头等了好一阵都没等到个像样的人，气得用力捶了自己的腿好几下。
这死腿，要是不瘸他早跑好几个来回了，残了真不好，我这是造了啥孽要这样惩罚我啊！
……
田地那边，骆宝宝其实也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虽然嘴上说着要让老杨头急，但也就是那么说说。
等到估摸着差不多了，立马就拉着景陵加快了步伐。
俩孩子一口气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杨华忠，但路是长在嘴巴上的，跟附近干活的村民们打听打听，总会有人提供线索。
所以很快，两个孩子便找到了田地这边，并看到了正在扒拉饭菜的杨华忠，以及坐在旁边手里捧着一碗茶的孙氏。
“嘎公嘎婆！”
骆宝宝喊了声，跑到了他们夫妇面前。
看到突然出现的孩子们，两口子都很是惊讶。
“你们咋来了？”孙氏问。
骆宝宝便把老杨头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达了。
听到这个，孙氏立马紧张起来，跟杨华忠这道：“爹找你也不晓得是为了啥急事儿？该不会有啥大事吧？我这眼皮子又开始跳了。”
杨华忠则摇摇头：“不用急，没啥大事，我猜八成跟永仙考试的事儿有关。”
若是换做从前老汉这样打发孩子们跑来田地里找，他肯定吓得丢掉锄头柄就会拔腿往家里跑。
但经历了那么多，他已经淡定了，每回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然，就是大房那点事儿。
“那你打算咋整？啥时候回去？”孙氏又问。
看了眼杨华忠手里的碗，里面还剩下一大半的饭菜，“你先吃着，我先回去看看啥事儿，先把爹给稳住。”
干了一上昼的活计，下昼还得接着干活，一碗饭不吃完使不出力气，身体也会扛不住。
孙氏于是站起身来，并拍了拍身上的灰土。
杨华忠却没让她走，“他要找的人是我，你回去了，不仅不能稳住他，指不定还得挨骂。”
“你别一个人急着回去了，等我一下下，我吃完饭跟长工们那边交待一声就跟你一块儿回去。”
既然杨华忠都这么说了，孙氏自然是听他的。
转身又询问骆宝宝和景陵有没有吃晌午饭，两个孩子都是吃饱了过来的。
孙氏这才放心，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欣慰一笑。
遥望着家那边的方向，眼睛里还是露出一抹隐隐的担忧，但愿没有大事儿才好，这心脏真的受不住这种起起落落了。
……
当杨华忠和孙氏赶回家的时候，老杨头正在孙家院子门口，正在跟小洁爹那说话，看这架势是打算让小洁爹去地里跑一趟找杨华忠回来。
“爹，我回来了！”
杨华忠远远喊了一声，老杨头闻言，便跟小洁爹那说了句什么，小洁爹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家院子。
而老杨头也推着轮椅顶着一张比锅底还要黑的脸往杨华忠这边来了。
“你还晓得回来？不晓得我在家里等得脖子都断了！”老杨头一上来就没好气的数落起来。
杨华忠咧了咧嘴，没辩解，只问他：“爹，你这么急着找我回来是有啥急事么？有啥事儿就说吧，完事了我还得去地里干活呢！”
“干啥干？晴儿和大安他们孝敬给你们的那些钱够你们坐吃山空两辈子的了，地里又不是没有长工，用不着你亲力亲为！”老杨头道。
杨华忠不想就此事辩解，长工再多，那也是外人，自家的庄稼自己才会上心。
他杨华忠不管儿女们多有出息，他自个的锄头柄都不会丢，这世上很多事儿都有万一，假若某天……至少他的田地还能支撑一大家子衣食无忧。
当然了，他希望那一天永远都不要来。
“爹，到底啥事儿你赶紧说吧！”杨华忠又问了一遍。
老杨头没好气的道：“先进屋行不？你们那千挑万选的好媳妇小花，都不给我倒碗茶水，我这嗓子眼都干裂到要冒烟了，还咋说事儿？”
这话说的……
杨华忠和孙氏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苦笑。
孙氏道：“爹，花儿一个人在家要照看两个孩子，还要打理家务，许是忙得忘记了，你别往心里去。”
老杨头哼了声。
杨华忠皱眉，“好了，进屋吧，喝口茶说事儿，别耽误我功夫！”
第5175章 这是急的
显然，老杨头对杨华忠最后那句话不高兴。
啥叫耽误他功夫？永仙考试的事儿不仅关乎永仙自个一辈子，更是关乎到整个老杨家的荣耀，是这些重要？还是他那功夫重要？
但这些不满老杨头暂时也只能压在心里，还要让杨华忠帮忙跑路呢，等以后有机会再跟他算！
老杨头被杨华忠推着进了院子，孙氏头一件事就是赶紧去给老杨头泡一碗茶送到他面前。
老杨头看了眼孙氏低眉顺眼的样子，脸色总算缓和了一点。
“老三，你听到风声没？”老汉开门见山问。
“啥风声？”
“就是乡试考试的风声啊，听说结果出来了，咱望海县今年出了五六个举人呢！”
“是嘛？那很好啊！”杨华忠由衷道。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家有学子的人才会明白，想要供出一个有功名的举人来，孩子本身，以及家长要承受多少磋磨和汗水，甚至有时候还伴随着泪水。
“虽说捷报还没来得及传下来，可榜文都已经贴出来了，也不晓得永仙考得咋样？”老杨头又问。
杨华忠摇摇头，他这段时日一直忙着庄稼活，实在没空去打听那些消息。
“爹，你别急，咱永仙要是真考上了，捷报早晚会传到村子里的。”
至于后面那句话，杨华忠没敢说出口，怕老杨头拿手里的茶碗砸他脑袋。
“老三，你这话说的轻巧，我咋能不急呢？永仙准备了那么久，就盼着这一天，他爹早就不在了，这些事儿我这个做爷的要是也不上心，那还有谁为他上心？”老杨头一脸无奈的跟杨华忠这道。
这话，就有些酸了，还意有所指。
杨华忠懒得结果，摸出了旱烟杆子给自己点了起来。
老杨头有种一拳打在绣花枕头上的感觉，叹了一口气，声音也缓和几分。
“老三啊，爹方才那话没有别的意思，爹也明白你们兄弟几个都顾着咱老杨家，顾着侄子们，爹这是急的。”
“要不，你下昼跑一趟镇上，去保长家打探下消息？”
杨华忠把旱烟杆子从嘴里拔出来，“爹，人家保长也不晓得消息啊，犯不着跟他那打听。”
老杨头瞪起眼：“人家保长咋说也是一镇最大的，跟县衙那边有联系，县衙那边的捷报就算到了下面也得从保长那里过啊，跟他打听准没错了。”
杨华忠笑了：“爹，倘若捷报当真到了保长那里，那距离进村，到我这个里正手里也就只有几个时辰的功夫了，这还用得着去跟保长打听？”
老杨头哑口无言。
“老三，你要是这么说，那就不去保长那打听了，你备马车，送我去长淮州，我要亲自去长淮州找永仙，去贡院门口看榜文，看看有没有我大孙子的名字！”
杨华忠惊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爹，你是开玩笑吧？可别吓我，从咱村到长淮州，走官道马车得走三四天，且不说你这身子骨受不了，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件小事儿，那可是长途！”
“谁让你走官道了？咱走小路过去，抄近路两天就能到，年轻的时候我跟人一块儿去过！”老杨头道。
杨华忠更加惊愕。
抄小路？那中间不知要经过多少集镇，人生地不熟的，总怕会遇到一些不安好心的人。
尤其是经过一些偏僻地方，指不定还有拦路打劫的山贼和土匪，太危险了，去不得！
“永仙去得，我自然也去得！”老杨头忿忿道。
杨华忠苦笑：“永仙跟你不一样，他走的是官道，官道有驿站，相对要安全一些。”
“那咱也走官道！”老杨头把手里的茶碗往桌上重重一顿：“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回头你安排下地里的活计，庄稼那块耽误的功夫我折算成钱贴补给你。”
“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真没必要去长淮州，去了咱也找不到永仙啊，长淮州那么大，咱也不晓得他会在哪里落脚……”
“不行，我必须去，不去我在家里不踏实。”老杨头态度异样的坚定。
“你要是不愿意送我去长淮州，那你就把我送到镇上的车马行，我自个雇辆车去，不拖累你们！”
撂下这话，老杨头气呼呼离开了杨华忠家，回老宅去收拾东西去了。
杨华忠气得把手里的旱烟杆子重重摔到桌上，胸腔一阵阵剧烈起伏。
孙氏从堂屋后面出来，听到了全部对话的她此时也是忧心忡忡。
“我看咱爹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实在不行，你就陪他去一趟吧，不管结果咋样，至少他都能安心了。”她道。
杨华忠眉头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没好气的道：“若是去庆安郡，我也就送他去了，毕竟五弟和小安都在那，还有天香楼落脚。”
“可这长淮州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他又行动不便，去了也是两眼一抹黑。”
“倘若路上再有个啥闪失的，那可咋整？不成，长淮州坚决不能去！即便他不安心，我这回也不会由着他乱来！”
孙氏知道杨华忠不是在翻倔，而是说的实在话，公爹都已经七十出头的年纪了，人生七十古来稀，稍微有个啥闪失都不好。
“那咋整？实在不行你就给五弟和小安捎个信，让他们去长淮州打听下吧，他们在庆安郡，距长淮州比咱要近一些，他们来回也方便，你说呢？”孙氏又问。
杨华忠琢磨了下，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
把信捎出去后，杨华忠和孙氏一块儿来了老宅东屋。
东屋里，谭氏被张家的伺候着吃晌午饭。
看到两人这有说有笑的模样，杨华忠和孙氏对视了一眼，就猜到谭氏这是又犯病了，不记得谁是谁，只记得吃，也只跟喂食她的人亲近。
杨华忠苦笑，这样也好，清醒状态下反倒不好伺候，发病的时候跟小孩子似的，好调理。
“爹，你在做啥呢？”
杨华忠径直来到屋子里面，发现老杨头坐在衣裳柜子前面正在整理衣物。
“还能做啥？收拾衣裳回头去长淮州呗！”老杨头道。
第5176章 不妥协
杨华忠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床边正垫着几只大靠枕仰在那里吃东西的谭氏突然抢先出声了。
“长淮州是哪？去那里做啥？是买吃的嘛？”
老杨头扭头瞪了谭氏一眼，没好气的道：“买你个头，就只晓得吃，吃完了拉一堆，臭得要命，早晚撑死你！”
谭氏就跟个挨了训得小孩子似的，委屈的瘪起了嘴，“他骂我，他凶我……”
浑浊且没有焦距的眼睛里仿佛要流出眼泪来，惹得旁边的张家婆娘赶紧放下手里的碗，像哄小孩子似的把谭氏搂到怀里轻轻哄着。
“没有没有，叔没有凶你，婶子别委屈了啊，没事了没事了……”
“来，婶子，我接着喂你吃饭，张嘴，啊……”
杨华忠把视线从床那边收回来，跟老杨头这道：“爹，你有啥话就好好说，别动不动就骂娘，我娘这会子犯病心智就跟个几岁的小孩子似的。”
“这曰子没法过了，哪哪都不让我省心，你娘没犯病的时候我也不敢骂，骂了她跟我拼命。她犯病了吧我还是不能骂，骂了你们又说我欺负她，那我做人有啥意思？”老杨头双手一摊，一副郁闷到泥心里去的样子。
杨华忠皱眉，“好吧，那就当我啥都没说，你和我娘之间你想咋整就咋整好了，我做儿女的不干涉。”
老杨头更加气闷，也更加纳闷，纳闷为啥现在的老三跟从前不一样？
从前自个作妖，老三他们就急得不行，他喜欢享受着儿女们这份焦急的样子，感觉自己被重视着。
可如今，这一个个的都不接招了，让他一个人对着空气挥拳头，这滋味，很不好受。
“你过来找我啥事儿？是不是马车套好了？要是套好了，咱待会就动身吧，天黑前赶到县城，在县城落脚，明日一早再动身……”
“爹，马车我压根就没套，我来是想跟你说，我不打算去长淮州了，至于原因，先前在我家时我就跟您在细细分析过了。”
“啥？你不去长淮州？你个兔崽子为啥就是不肯去长淮州啊？让你做点事儿咋就这么难？你真是翅膀硬了啊？”
老杨头忍不住破口大骂。
杨华忠把脸侧到一边去，耐心的等老杨头把这番话骂完全，趁着老杨头喘气的当口道：“爹，我没有不帮你做事儿，也没有不关注永仙的考试情况，我已给五弟和小安捎信去了，让他们两个去长淮州打听结果，他们路近一些，来回也方便，你就耐心的在家里等消息吧，别出去颠簸吃苦头了！”
话已说完，杨华忠带着孙氏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老杨头气得把手里收拾了一半的包袱卷扔到地上：“兔崽子！”
……
庆安郡。
小安拿着信来了天香楼找到了杨华洲。
“五叔，这是我今个刚接到的家书，我爹在信里托付咱俩办件事……”
杨华洲看完信，道：“不用猜，必定是你爷在家里急，把你爹给逼得不行，不然你爹也不会给咱两写信让咱去长淮州打听结果。”
小安点头：“五叔，原本我快马加鞭跑一趟不是难事儿，可兵部最近接到了上头的新任务，我那上峰这几日吃住都在外面，家都不能回，我们底下这些当差的就更不能随意离开了，这事儿……”
“小安你专心忙你自个的去，去长淮州的事儿交给五叔就成！”
……
长坪村。
老杨头跟杨华忠赌气，已经三天没吃没喝了，床上也懒得躺，因为谭氏霸占着。
于是老杨头就躺在屋里的那把摇椅上面，摇椅底下垫着被褥，每天白天黑夜就那么躺着，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屋顶数老鼠。
“爹这样下去，得把自己给饿死，这可咋整？”
杨华明来了村口这边找杨华忠，手里拿着碗，碗里的饭菜依旧一粒未动。
杨华忠也很气闷：“他这是跟我赌气呢，还是想要我陪他去长淮州找永仙，看考试结果。”
杨华明扯了扯嘴角：“我就说句不好听的话，永仙要是真考中了，早有风声传回来了。”
“就他那种喜欢张扬的性子，发榜完了还不早回来报喜了？我听说其他的考生多半都陆续回家了，考中的准备办酒席庆贺，没考中也重新把自个关回了屋子里以备下一届的科考。他倒好，来了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带着家里都一块儿折腾！”
“这种人，我这个作四叔的今个就把话撂这儿，他就算考上了，将来也就那样，这性格一点都不行！”
虽然杨华忠并没有像杨华明那样谴责杨永仙，但心里面对杨永仙的感觉也好不起来。
尤其是去赶考的那天，你说去镇上买两只包子，或者吃碗肉丝面多好？
就不行，非得要晴儿娘去煮面条，那么多讲究，真是瞎讲究！
“爹那边要是不吃，就算了吧，这一回我不觉得我有啥错的，不想跟他妥协了，这回要是又妥协了，那下回遇到点儿啥事儿，他还得拿绝食来威胁咱，我这回就是要让他晓得，我就不吃这一套！”杨华忠铮铮道。
杨华明用力点头：“三哥，就该这样，老爷子不能惯！”
杨华忠苦笑。
突然想起一事儿来，又问杨华明：“对了，上回你们下注的那玩意儿，这会子还在押注吗？”
杨华明愣了下，随即笑了：“前几日陆续有风声穿回来的时候就停止押注了，不给押，没啥好押的，那结果不是一目了然嘛！”
原本是三成的人押杨永仙考中，七成的人押考不上。
后来老杨头拿出五百文钱来强行扭转战局，总算把押注比例整成了五比五。
这会子五成的人要笑，另外五成的人要哭咯！
“哎，咱爹那五百文钱全打水漂了！”杨华忠叹口气，道。
不仅打水漂，还得被人笑死，不说别人，单单那拿了钱去做托的人就得笑。
杨华明瞅了眼外面，确定没人进来，压低声跟杨华忠这道：“三哥，过两天永仙那边结果正式公布了，到时候我拿了钱请你喝酒！”
“啥意思？”杨华忠不解。
杨华明咧嘴一笑：“我没押考中，我偷偷押了永仙考不上！等到结果公布，扣掉本金，我能赚个两三百文钱呢！”
第5177章 幸运山海珠
京城四面八方都在骂人，当然，其中骂飞鹰卫的人是最多的。
“没想到，飞鹰卫竟然输给了金蛇卫，我的银子啊，都打水漂了。”
“老子不服啊，指不定他们是在演戏，飞鹰卫这群垃圾，不会是集体买了自个输比赛吧。”
“你们没注意报纸上写的吗？金蛇卫只是侥幸赢的啊，他们其实没付出多大努力的，就是使用诡计取胜的，这完全是胜之不武啊。”
“金蛇卫也只能走运这么一回了，规矩已经改变了，下次不允许再假扮对手，我看他们还有什么招，老子这一局还买他们输。”
“金蛇卫好运到此为止，下一局输定了，不买是傻子，反正我不是傻子。”
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件事，这便是报纸四处传播的好处，除了杨氏开创了报纸以外，在京城不同的方向，也有好几家富商，也依样画葫芦，开办了报纸，由此，一旦发生一件重要之事，就能迅速的在京城四处传播，完全隐瞒不了。
而金蛇卫战胜了飞鹰卫这件事，让很多百姓以及富豪都输掉了，输的很惨，反倒是少数购买金蛇卫的赚了，其中有一些是瞎猫撞上死老鼠的好运气碰巧了，但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提前得到内幕的，自然是跟杨若晴较为亲近的人。
在京城皇宫里面。
齐皇齐星云手中拿着一份报纸，很是吃惊道：“金蛇卫赢了？飞鹰卫竟然输了？”
王昀公公抬眼道：“皇上，消息上是说，金蛇卫派出几个最强的，假装了飞鹰卫，趁机偷袭了飞鹰卫，夺走他们的旗子，按照规矩来说，旗子没了，也就意味着输了，场面上占优那也是没用的，由此，飞鹰卫的鹰扬侯余残海和兵部的人还争了起来。”
齐星云冷笑一声道：“兵不厌诈，已经不违反规矩，那么赢了就是赢了，金蛇卫使用什么手段是他们的事，难道飞鹰卫的人就提前算不出来吗？要是以后战场上遇见了，还能跟敌人约好，让他们不要玩偷袭？”
王昀公公心头一惊，看样子，皇上不是很高兴啊。
“陛下，这法子，已经被兵部给禁了，以后不允许再用了。”王昀补充了一句。
“禁了也罢，完善规矩也是应当的，要都想法子用奇兵，比试也就不好看，失去了观看性，也失去了激烈对抗的效果。”
齐星云又继续道：“我看金蛇卫能赢，这法子绝不会万庆春那小子能想出来的，多半是杨若晴的主意，她的主意最多……一环扣一环的，谁要是不小心，就会中她的招数。”
“对了，金蛇卫是不是她去训练的啊？她训练那是一把好手，暗卫在她手里调教的多好，就连隐卫最近都有用多了。”齐星云道。
王昀公公道：“那倒不是，根据情报，训练金蛇卫的是白五郎，这个人当年是火头军，后加入了护**，在其中担任过总教官，不仅上的了战场，还擅长训练兵士。”
“这倒是真正的栋梁之才，他为什么不待在护**中，反倒是回到京城了？”齐星云诧异的问道。
“回陛下的话，白五郎回来，是杨夫人邀请的，他这个人喜欢喝酒，可能也有厌倦战场的意图，具体的情报不足，但从目前的线索来看，白五郎是没什么问题的。”王昀公公道。
“据说杨若晴还弄出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幸运琉璃珠？”齐星云饶有兴趣的道。
“皇上，是幸运山海珠，那个珠子里有山有海的，就是幸运珠了，他们在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场结束后，当场让观众现场抽，谁要是摸中了，就会有很多的奖品，据说十分的丰厚，足有一万两以上，一般的人家如果能抽到，那就是一世的富贵。”王昀公公道。
“这么多啊，对于一般人家，真是一笔巨款……”齐星云神情复杂道：“要是大齐百姓都能富裕起来，又何愁敌寇不灭。”
百姓们都有饭吃，谁又会冒着生命危险造反呢。
秦汉卿固然可恶，但百姓要不是因为饥荒活不下去，又怎么会给他机会呢，让大汉军坐大今日这等地步。
如果没有护**挡在通天河一线，汉军南下席卷天下并不是虚的，极有可能成为事实，毕竟汉军目前内部，可没有大齐目前内政如此多的包袱和扯后腿的人物。
江南四大家族，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还有朝堂自太祖时代，百余年下来积累的各大家族势力，盘根错节，想要尽数理顺，集中力量来对付外敌，又何其难啊。
还不如跟汉军一样推倒重来呢。
不过，齐星云知道，大齐的根基跟汉军不一样，真要推倒重来，恐怕立刻就会分崩瓦解了。
“杨若晴，她这次出钱比朕都要大气啊。”齐星云叹气道，眼中闪过一丝羡慕，毕竟杨若晴不用管这么大的国家，自己怎么高兴就怎么花。
……
杨若晴坐在书房里思量，这次幸运山海珠的设定是参照锦鲤的设定来的，本来她也想在珠子里镶嵌进入活灵活现的锦鲤，但工艺上却还欠缺了一点，做不出那么精妙。
所以，干脆在里面镶嵌彩色的山海，所谓的山，就是灰色圆锥状纹理，而海嘛，蓝色的一片即可，这比调制锦鲤就不是一个层面，要简单的多。
奖励的丰厚程度已经通过宣传，传遍了整个京城，同时天下商盟还接受很多商人提供的奖励，这算是一种特别的广告，所以天下商盟是要收广告费的。
杨若晴是个厚道人，只要收了钱，自然就把商人的店铺，品名之类都给公布出去，这就叫诚信。
做生意，她从来都是认真的。
杨若晴不准备搞什么内幕，所以，她不准备作弊让自己抽到这个幸运山海珠，毕竟她的投入，其实都已经收回了，这次各大店铺，都赚翻了，压根不需要在搞什么小动作，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把奖励散发出去。
“夫人，老家的书信。”红袖从外面走进书房，递上了一封书信。
第5178章 没正式成亲
“家里的信终于来了。”杨若晴唇角上扬。
从老家来的信自然不会只有一封，写信的人都不同的，宝宝也会写信，婆婆也经常写。
这次拿过来的是宝宝写的，小丫头年纪不大，却写的一笔娟秀的好字。
除了想念娘亲以外，还有便是简单说了一下长坪村那边的一些事情，谭氏瘫痪之类的事情。
杨若晴现在的态度是任其自然，老杨家的那些长辈们，她早就歇了他们会改变观念的心思。
思想固化便是如此，一旦认定了某件事，就会到死都不会改变。
她觉得应该引以为戒，千万不要有一天，自个也像老一辈那样思维僵化了。
“红袖，我写封信，你待会送出去。”杨若晴笑道。
家事，她不管，但宝宝的学习，她还是要管的，不能因为是女孩，就不学文化了，这样是不成的。
另外，骆星辰那边也要叮嘱一下，至少王梅花那边的事儿，一定要给办好了。
这些都办完以后，最近还是要将比试的事忙完。
……
昨天经过了一番吵闹以后，兵部终于松了口，在规矩上加了条款，不允许再伪装成对手，因而，接下来的比试就没那么快了，要持久很久，一切都要慢慢来，不会一撮而就的。
蒋五郎回到了附近的别院，他最近都居住在这里，而不是居住在侯府。
因为此地是韩飞鱼的房屋，即将要成婚的蒋五郎，也就不拘泥那些俗规，堂而皇之的住了进来。
今天他观看的几场比试都没什么问题，基本上是强队战胜弱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这倒是让京城那些担心受怕的百姓，心底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毕竟，谁也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变动，赌客们也不想自己输得那么惨，少赚点可以，但一下子配个几倍，甚至几十倍的银子，谁又能受得了呢。
相比较那些事，蒋五郎倒是在庄园里即将迎来了一个客人，那就是王飒。
最近王飒在追求那位凝渊阁的姑娘傅雨柔。
他这个人还是比较嘴拙口笨的，叫他去表白，难度十分大。
然后蒋五郎就教给王飒一个法子，这个法子还是杨若晴以前教他的，现在他又转述给王飒。
那就是霸道的亲，说不出来就用动作来表达。
当然，这仅仅只适合本来心底就有对方，这种热情才能奏效。
否则只会演变成流，氓的称号，被人打出去，甚至给捕快抓到牢里。
正在和韩飞鱼聊着的时候，王飒出现在外面，他竟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傅雨柔一起来的。
看他们那表情互动，蒋五郎就可以看出，他传授的那一招，还挺有用的。
王飒应该是和傅雨柔好了。
只不过，王飒这小子两手空空的，还真是带着嘴巴来吃干饭的啊？就不说别的，就说他这个牵线的红娘，那也是需要那点东西来谢恩的。
这小子不通人情世故啊。
“你小子这是成事了？”
等韩飞鱼拉着傅雨柔的手，出去在另一处房间聊天去了，蒋五郎挑眉对王飒说道。
王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嘿嘿笑了两声道：“还是蒋兄你厉害，教的法子管用，柔儿同意了，她也没有家人，我也没有，我们寻夫人来做个上人，就可以成婚了。”
现在王飒的亲人就是杨若晴，别的星陨等人，那是朋友，真正有资格坐上位，那只有杨若晴了。
“人生四大喜之一的洞房花烛夜，看来离你不远了啊。”蒋五郎叹气，他忽然对王飒有些嫉妒起来。
看看王飒这混小子，娶得媳妇多少知书达理，温柔贤惠，而自己呢……
想想韩飞鱼那小爆脾气，动不动就扯开嗓子指挥一大家子水上讨生活的汉子，除了模样儿俊俏以外，有哪一点像个女子啊。
但他已经进了韩飞鱼那个锅，就算是想走，那也走不掉了啊，只能硬着头皮上吧。
他只能安慰自己，媳妇儿彪悍就彪悍一点吧，也没啥，哪天还能并肩作战呢。
“你呢？蒋兄，你啥时候办大事啊？”王飒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最近是不成了，飞鱼她是一门心思的想着壮大飞鱼帮呢，不做出点成绩出来，她是不愿意立刻成亲了。”蒋五郎端起桌上的茶水，灌了一大口。
愁啊，这男人，连酒都喝不成了，全被媳妇儿管制了。
当然，没正式成亲，严格意义上来说，只算是未婚妻，但大家都是江湖儿女，韩飞鱼可不讲究那些，早就把自己当成正经的夫人了。
“那小弟就不好意思了，要先行一步了啊。”王飒笑眯眯的道。
蒋五郎心塞啊，这小子不仅不给空手不带礼品，现在说话还这么扎心，跟这种情商比较低的人做朋友，真够心累的。
这一下，他甚至还要提前送出贺礼了啊。
……
第二日，在比试的演武场边。
今日正好是飞鹰卫以及狂风卫的比试。
此时，兵部左侍郎王澜提前来到场地上，但他在附近走了一趟以后，便十分疑惑的询问一名兵部的官员：“蒋大人呢，怎么没看见他？”
兵部官员显然是知道情况的，他开口道：“蒋大人请假了，可能要几天时间吧。”
蒋五郎是兵部右侍郎，但是，他不在也不影响比试。
今日要参加比试的狂风队可不差，在禁卫军中属于中等偏上一点的层次，在昨天的时候，战胜西林卫十分的轻松，这样一来，两分就到手了。
但是，今天就没那么好运了，谁让他们的对手是飞鹰卫呢，即使狂风卫已经使出了全部力量，但还是输给了飞鹰卫，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那么到了此时，小组赛就过了一半了，目前的局面，金蛇卫对西林卫很重要，要是金蛇卫输了，小组晋级的就没有什么悬念了。
但如果金蛇卫胜了，狂风队就有可能无法小组晋级，提前被淘汰，这就有点麻烦了。
知道比试结果的时候，蒋五郎正在做苦力活呢，身上大包小包的，全部都是韩飞鱼买的东西。
第5179章 玄音
长坪村。
杨华忠这回是铁了心不搭理老杨头，随便他怎么绝食。
这不，等到三天一过，老杨头有些坚持不住了，想方设法的放出自己绝食的消息，吸引村里那几个跟自己交情不错的老汉过来探望。
于是，老姜头，老陈头，还有小老杨头都过来了。
几个差不多年纪的老汉围坐在老杨头的轮椅旁，轮番劝着，但劝说未果。
相反，老杨头一番极赋渲染力的说辞，倒让老姜头联想到了自己家的两个儿子，不由也对自己的晚景生活感到恐慌。
等到老姜头和老陈头离去，小老杨头还坐在这里。
“弟弟，你咋还没走？多谢你来陪我这个老哥哥，老哥哥我已经三天没进一粒米了，八成是不行了，你要是得空就过来看看我啊，咱老哥俩到了这个份上如今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这话说的，小老杨头听得眉头大皱。
“哥哥，先前当真老姜头和老陈头的面，有些话我不太好说。这会子他们走了，我也就跟你这实话说了吧。”
“这回的事儿啊，不是老三老四他们的错，这回纯属就是你没事找事，非得给孩子们添堵！”
老杨头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小老杨头：“咋？那帮小兔崽子们给了你啥好处让你也向着他们说话了？我可是你亲哥，咱俩一母同胞的兄弟你别忘记了！”
小老杨头连连点头：“放心吧，我忘不了咱俩的手足情。几个侄子对我是真心不赖，但我晓得，他们对我好，归功到底还是因为尊重你这个老父亲，才给我这个叔父面子。”
老杨头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小老杨头接着又道：“永仙的事儿，老三打发老五和小安他们就近的去长淮州打听就行了，你真的犯不着自己跑去，劳民伤财。”
“再者，你这绝食的行为就更不好了，传到外面去，人家不晓得咋样议论咱老杨家的父子关系。”
“知道的，晓得是你脾气高，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的儿孙们苛刻老人，儿孙落个不孝的名声，你这做爹的走在外面也会被人戳脊梁骨，说是你教导无方，总而言之，你这行为就是不对，还是听我的，赶紧坐起来吃几口吧！”
老杨头心里已经被小老杨头说得松动了大半，但那口气还是没有完全散去。
“老三都没有过来给我一口顺气汤喝，我要是就这么妥协了，那往后在这个家里也彻底没份量了……”
小老杨头是个妙人，从这话里听出了玄音。
笑了笑，“三侄子是个老实人，平常是没啥脾气的，可这老实人都有个底线，你让他翻倔了，估计是拽不回来的。”
“哥，回头夜里等老四从道观回来，我让他多炒两个菜给你送过来，你们爷俩好好喝两盅。”
这句话，老杨头没有反驳，那就是默许了。
小老杨头目的达到，又叮嘱了老杨头几句，方才起身离开。
经过谭氏的床边时，发现谭氏吃完后已经睡着了。
院子里，张家婆娘正在那里晾晒谭氏床上换下来的niao布，一块块搭在那里，洗得干干净净。
看到小老杨头出来，张家婆娘忙地跟他打招呼：“叔这就回去啊？咋不多坐会儿？”
小老杨头笑了笑：“差不多了，下回再来。”
走了两步，小老杨头又停了下来，跟张家婆娘这道：“这段时日你做的很不错，把我嫂子伺候得干干净净的，你放心在这里做，老三老四老五他们都是实诚人，你真心待我嫂子，他们自然都看在眼底，不会亏待你的。”
张家婆娘愣了下，随即笑着连连点头：“人都有老的时候，说出来可能别人还不信，其实我也不是全图钱，我是舍不得婶子瘫痪了受罪。”
小老杨头对这话表示赞同，当初他婆娘在世的时候，也是瘫痪了好几年，不过那会子他还算年轻，才五十出头的年纪，一己之力就能伺候过来。
可伺候的人再妥帖，瘫痪的人还是受罪，这份罪，只能她自己扛着，谁都分担不了。
离开了老杨家老宅，小老杨头往村后的山脚下道观那边走去，想去找杨华明说几句话。
而与此同时，老姜头，老陈头却坐在村口杨华忠家的堂屋里，两个老汉一左一右正跟杨华忠这做思想工作。
虽然都是和稀泥的话，可言语间，多少还是往老杨头那边倒。
“……老三啊，我和你爹是老相识，你也算是你姜叔我看着长大的了，小时候也没少去我家吃饭，姜叔我是把你当自个的亲儿子才跟你说这些话的。”
“你爹他上了年纪，已经算是客了，指不定啥时候躺下睡觉就再也醒不来。”
“你做儿子的，给他一个台阶下吧，这趟他都饿了三天，快要四天了，再这么下去真的会没命的，先前我们过去看他，那脸色蜡黄蜡黄的，一脸的死气啊！”
老陈头也在一旁敲边鼓：“你们父子赌气也赌了好几天了，差不多就行了，回头你过去老宅看看他吧，你去看他去了，哪怕不说话，就进屋站一会儿，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台阶。人都有老的时候，都有不能身体力行的时候，你爹从前身子骨强健，哪哪都能去，如今坐了轮椅，哪哪都不能去，就跟那关在笼子里的鸟雀似的，脾气有些暴躁你们做儿女的也要多谅解。”
“这人啊，自个尽孝，无形中也是在做给子女和后辈看，等到将来自己老了，自己的儿孙也会这样善待自己的，你说是不是？”
老姜头和老陈头你来我往一顿说下来，杨华忠被说得哑口无言，一脸无奈。
也有了一丝恻隐之心。
“好吧，我夜里过去看看他。”他道。
“何必夜里去？晌午不能去转一下吗？”老姜头问。
看这势头，恨不得这会子就把杨华忠给套住脖子拽去老宅。
杨华忠哭笑：“我一会儿要去趟地里，今个晌午的饭都要在地里解决，压根就抽不出空，等我夜里收工回家，我保证去！”
第5180章 荒谬的推测
夜里，杨华忠果真兑现诺言，收工就来了老宅看老杨头。
刚好杨华明带来了几样菜，还有一坛子酒，看到杨华忠进来，杨华明赶紧招呼起来。
“三哥，你来得正好，咱几个去隔壁那间空屋子里喝几盅，省得在这里喝到时候咱娘又嚷嚷着要吃，她先前已经吃了一大海碗鸡蛋面条了，不能再吃，再吃就要炸掉了。”
杨华忠没吭声，视线落到老杨头的脸上。
老杨头已没在那把摇椅上躺着了，而是坐到了轮椅上，外衣穿好了，看着架势是打算去隔壁屋子喝酒吃菜了。
“好吧！”
杨华忠点了下头，父子三个来了隔壁的空屋子。
隔壁这空屋子从前是小娟和铁蛋住，后来四房被撵出去后，这屋子就空置下来了，原本的桌椅都在。
杨华明知道老杨头甭管在哪都是个讲究的人，即便在这间闲置的空屋里吃酒，也必定要把老汉推到东面最大的席位上。
然后他和杨华忠一人坐了一方，把篮子里的几样小菜拿出来摆在桌上。
一碗青红辣椒炒鸭蛋，一碗酱肘子，一碗蒜香茭瓜丝儿，一碗糖炒花生米。
“哟，这菜是三丫头炒的？还别说，这菜一看卖相就好，闻着也香，三丫头厨艺还真不赖啊！”
杨华忠看了眼面前的几道小菜，赞道。
杨华明笑着道：“凑合着烧的，哪里能跟她三婶的厨艺比呢，三哥过奖了。”
说话的当口他拍开手里酒坛口的封泥，先给老杨头满上。
透明的酒液缓缓倒入老杨头面前的酒盅里，酒的醇香扑鼻而来，老杨头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拧了四天的眉头终于在这一刻舒展开来。
杨华忠和老杨头自始至终都没有正面说一句话，酒桌上都是杨华明在说话。
但杨华忠过来了，这个态度就是低头了，至少在老杨头看来是这样子的。
一桌饭就在这样平和的氛围下吃完，各自散去，老杨头绝口没提杨永仙的事情。
或许，老汉心里已经隐隐猜测到一些什么。
翌日吃过早饭，杨华忠扛起锄头正准备去下地干活，杨华洲赶车马车风尘仆仆回来了。
……
老宅。
杨华忠，杨华明，杨华洲三兄弟都来了，三兄弟一人坐一方，目光都往主位这边的老杨头脸上瞟，三兄弟眼底隐隐带着担忧。
屋子里死一般的静寂，除了床上谭氏睡着后一阵阵发出的磨牙声。
“咯咯咯……吱吱吱……嘎嘎嘎……”
谭氏又开始磨牙了。
磨得龇牙咧嘴，一脸狰狞。
杨华明忍不住往谭氏那边扭头看了一眼，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杨华忠悄悄瞪了他一眼。
这当口还敢笑？老四你这是找死啊！
杨华明赶紧捂住嘴，坐在那里快要憋出内伤了。
半响后，老杨头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失望中找回一丝自己的神识。
他眼中的光亮，熄灭得一点渣子都没有，两只眼睛仿佛两只巨大的黑洞，里面是绝望的深渊。
那目光从面前的哥仨身上扫过，森冷森冷的，将磅礴的绝望和失落源源不断的传递给他们。
“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咋就考不中了？明明那么努力，那么用功，写的字那么好看，做的文章也华丽，咋就考不中呢？”
老杨头口中喃喃着，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仿佛是一个快要弥留之际的老人，吊着最后一口气在跟大家伙儿交待后事似的。
“爹，咱永仙还年轻，刚刚三十一岁，往后有的是机会接着考。这趟我在长淮州打听，中举的考生中年纪最大的今年四十七呢，跟我三哥一般大，所以说只要坚持，永仙肯定能考中的！”
说这番安慰话的人，是刚从事发地长淮州回来的老五杨华洲。
老杨头黯然的摇摇头：“不中了，没那么简单啊，那个考官是哪些人？”
杨华洲道：“这个我还真不晓得，我就在贡院门口看榜文了，找遍了所有的榜单都没找到永仙的名字，我就回来了。”
“至于考官是哪些人，不晓得三哥晓得不？”
目光全都被引到了杨华忠的身上。
杨华忠清了清嗓子，道：“当初大安考试的时候，我听他随口提起过，应该是由两拨人马组成，一拨是京城下来的，还有一拨应该是长淮州的地方官员，这样才会防止徇私舞弊，力求公平公正。”
杨华洲和杨华明皆点头。
老杨头则摆摆手，哀痛的道：“这么说来，只要这些地方官员一天不调离长淮州，他们监考和阅卷的时候，都会对咱永仙不利的。”
“但凡有他们在一天，咱永仙恐怕都没有出头之日了，哎，真是倒霉啊！”
明日要拿把锄头去把老大的卧虎穴给挖了，什么破玩意儿，一点庇佑都没有！
老杨头的话，这回是真的把杨华明给逗乐了。
“爹，我没听错吧？合着您老的意思是那考官故意给咱永仙穿小鞋咯？”他问。
老杨头反问：“不然呢？那为啥永仙没考中？我看他在家做的文章那么好，字也写的漂亮。”
杨华明扯了扯嘴角：“爹，我听说那阅卷的时候考生的姓名啥的都是用火蜡给密封着的，是看不到学子的名字的。”
“再说了，那些考官跟永仙跟咱家又没仇恨，咋就故意不让咱永仙考上呢？”
老杨头皱眉，“这世上的事儿，谁晓得呢？指不定咱家谁无意中在外面得罪了大人物，故意不让咱家再继续出有功名的呗！”
老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故意往杨华忠那边瞥了一眼。
这眼神，让杨华忠愣了下，突然就意识到什么。
汉子的脸猛地沉了下来，人也站起了身：“爹你说的啥话？永仙考不上是他自个学问没到位，你扯上我们三房做啥？”
“啥叫咱家谁无意中在外面得罪了大人物？合着爹你的意思是说咱家大安和晴儿棠伢子他们在朝堂上的对手查出永仙跟他们的关系，所以故意拿捏不让永仙考中？”
“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咋能把责任推到我们三房？你这推的太荒谬，太可笑，我简直，简直……”
杨华忠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而边上的杨华明和杨华洲也都是一脸错愕的盯着老杨头，不敢相信老汉竟然还会做出如此傻帽的推测，莫不是痴傻掉了？
第5181章 凉透了
杨华忠气得跑到东屋外面去蹲着去了。
这样满嘴喷粪的老汉，若不是看他是自己的亲爹，杨华忠真想一拳头砸过去。
东屋里，杨华明和杨华洲也在轮番谴责老杨头不该那样说。
“爹，你方才说的那些话，简直听不得。”
“五弟说的对，爹，你的那些猜测太荒诞无稽了，让人笑话。”
杨华洲接着又道：“也是我三哥脾气好，还敬你是个老父亲，倘若换做别人，爹你这样胡说八道今个是要挨打的。”
老杨头一脸憋屈。
他也没说啥伤天害理的话啊，不过是就是据实去猜测了一下，这说句大实话咋一个个反应那么激烈呢？
“我、我也没说啥大不了的话啊，不过就是一家人关起屋门来猜测几句……”
“爹，你就不要辩解了。”
杨华洲毫不犹豫打断老杨头的话。
“你方才那些猜测，实在是太把三房不当回事儿了，我听着我寒心。”
“你要是还想留住三房，我劝你这就出去跟我三哥那赔个不是，或许还有缓和。”
老杨头的眼睛直了：“啥？赔不是？我可是老子……”
杨华洲直接瞪起了眼：“老子又咋样？儿子又咋样？哪个都是头一遭做人，老子错了咋就不能跟儿子认个错？”
老杨头被驳得哑口无言，气得两只鼻孔一张一合，往外喷着气儿。
“五弟说的对，爹，你要赔罪就赶紧去，等会三哥回了老宅，你再去赔罪就啥都晚了。”
杨华明推波助澜，老汉对三房的态度，让他们四房也寒心。
唇亡齿寒，三房尚且撑起了整个老杨家和老骆家的荣耀，老汉尚且都敢这样编排。
那他们毫无建树的四房呢？岂不是被老汉轻蔑到泥心里去了？
所以该赔罪就要赔罪。
老杨头被逼得没法子，看到面前老四老五的样子，也明白今个自己要是不跟老三低头认个错，回头真的使唤不动半个儿子了。
“好吧，我去跟他那里赔个不是。”
老汉推动轮椅来到东屋门口，发现杨华忠就蹲在墙角，整个人呆呆的，望着头顶的天空，眼睛里红通通的，也不晓得在想啥。
“老三，先前是爹我老糊涂了说错了话，爹跟你赔个不是，你别跟爹一般见识。”
老汉深吸了一口气，豁出老脸去说了一番软话。
杨华忠没再抬头望天，而是目光直直的看着面前的老杨头。
那眼神，压根就不像儿子看着父亲，从前那种对父亲的孺慕之情，敬重之意，全都找不见了。
此时的杨华忠，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老杨头。
这种明显的距离感，让老杨头的心脏陡然揪紧了下，有种说不出的难受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
自己生养的儿子，好脾气的儿子啥时候变得这么陌生了？
“爹我心里都清楚，你们三房个顶个的都是好孩子，是我们老杨家的骄傲和荣耀。”
老杨头接着说道，一脸真诚的看着杨华忠，希望他能体会自己话语中的愧意。
“爹，你高估了我的心。”杨华忠面无表情的道。
“我的心，是肉长的，不是铁打的，我的心是会碎的，也是会冷的。”
“很多回了，你都是这样，对我，对我的子女们，甚至我的外孙女在内，你老都是看不顺眼张口就骂，”
“就算晴儿早就不在村子里，你都能因为对宝宝不满而捎带骂几句晴儿。”
“你对我们骂一顿，又给一颗甜枣。这样的伎俩做久了，谁都回厌烦，会麻木。”
“老三，我……”
“爹，我不需要甜枣，我只希望你好端端的，像个睿智的长者一样沉稳的为人处事。”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也受不起，就这样吧，往后大房永仙的事情别再找我就是了，我彻底退出。”
说完这番话，杨华忠站起身来，转身往前院走。
“老三你等等！”
老杨头在后面喊，杨华忠再不搭理他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老宅。
老杨头气得握了拳头重重砸着轮椅的扶手。
杨华明和杨华洲站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他们除了叹气，也无能为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三哥的心啊，早就被凉透了，如今，只怕是很难捂热。
但他们自己的心，不也是凉了大半截么，也没啥区别了。
“爹，结果我已经带到了，永仙落榜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要是没有旁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杨华洲上前来跟老杨头这辞行。
老杨头黯然的看着杨华洲，期期艾艾的问：“老五啊，为啥永仙落榜了也不回家来呢？这又是个啥理儿啊？”
这个问题，杨华洲没法回答，他在长淮州找熟人去帮人打听去了，但还没有消息。
边上，杨华明嗤了一声：“爹，这还用问么，肯定是觉得落榜了没面子回来，就躲在外面呗。”
老杨头的脸色黑了下来：“这不是瞎胡闹么，他走的时候身上拢共就带了那么一点钱，这都一个月过去了，钱都快要花光了，再不回来在外面喝西北风么？”
而且眼看着天就要冷下来，大冬天的在外面飘，身体本就不好，若是病了个好歹可咋整？
“就算喝西北风，那也是他自个的选择，家就在这儿，又不是没人不让他回来。”杨华明没好气的道。
老杨头瞪了杨华明一眼，感觉跟这个儿子说不通，扭头寻到了杨华洲，接着跟杨华洲这缠磨。
“老五，你托的那些熟人靠不靠谱啊？啥时候才有永仙的下落？”
杨华洲耸了耸肩：“人家答应的时候感觉还算靠谱，但真的靠不靠谱我也不好说。爹，顺其自然吧，永仙那么大个人了，他自己会有分寸的。”
杨华明和杨华洲火速离去，就留下老杨头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他叹着气，望着长淮州那边的天空，心急如焚。
看来，家里这边的儿孙一个都指望不上了，不晓得永仙老丈人家那边行不行？
抱着这样的目的，老杨头推动轮椅去了前院找廖梅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