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要断更几天
因要参加作者沙龙的原因,要断更大概一个星期左右,敬请书友们见谅。
第1章追亡
秋风呼啸,百草折腰。
云中草原西南边缘处,此时已然进入秋深时节,一场冷雨过后,许多地方都带了霜花。
马蹄声促,一骑南来。
骑士不断用力夹紧马腹,催促战马疾驰。
他看上去很狼狈,披散的头发在秋风中飞舞,身上则裹着肮脏破旧的皮袍子,无论是战马,还是骑士,浑身上下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一些地方还染着斑斑血迹。
狼狈至此,骑士手中,依旧死死握着一把尤带血渍的硕大弯刀,不过,却被他当做了马鞭,不停的拍击着马股。
战马狂奔不止,奈何本就老弱,疾驰多时,马嘴处已然冒出了白沫,显然随时可能力竭倒地。
而在骑士的身后远方,隐隐有烟柱升腾。
十几个纵马疾驰的身影,紧紧缀在他身后里许处,挥舞着刀弓,狂呼乱叫。
追逐与逃亡,自古以来便在这片土地上不断上演,从来没有停止过,而此时这一幕,也只不过是草原仇杀中的一个缩影而已,不值得奇怪。
突厥人雄踞漠北,控弦百万,不能阻止这样的纷争,大隋盛强,诸国归服,东西突厥共尊隋帝杨广为天可汗,也同样不能杜绝此类仇杀。
这是一片充满了杀伐之气的土地,如今也可以说是大隋与突厥漫长的边境线上的缓冲地带之一。
一追一逃,转眼便是十数里过去。
老马汗出如浆,嘴边白沫中已经带出了血迹,奔驰当中,一个趔趄,顿时翻滚于地,骨头折断发出的清脆响声,分外的刺耳。
马上的骑士顿时被甩了出去,但他在空中时,便已团身如球,落地时在地上连滚了十几圈,矫健的一跃而起。
秋风吹开他的头发,露出一张尤带稚嫩的面庞,可以看的出来,这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平凡而又粗糙的面容,却拥有着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好像画龙点睛般,让他看上去不再那么平凡。
加上他虽未长成,却已经健壮无比的身形,透出几分雄壮和难言的彪悍之气。
不过,虽然他打扮穿着,和草原上的胡人并无多少异处,连面容也被草原的寒风吹拂的黝黑粗糙,但和草原部族有着明显差异的面容,还是能看得出来,他无疑是个汉人。
此时他虽然狼狈,但仓促间,抬起头望向南方那绵延的山岭,还是让他眸中流露出了希望的光彩,咧开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这一刻,他不像是一个急急逃命的亡命之徒,更像是一只被追急了的野兽,当他回转头看向远处的追兵的时候,凶狠狰狞之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但他并没有迟疑,只是略微晃了晃脑袋,便冲回去,捡起地上的弯刀,头也不会的开始向山岭方向逃去。
追兵转瞬即至,但像兔子一样逃窜的敌人却已经去到山脚下,随即便逃上了山岭的北坡。
南方的山岭间,汉家长城如长蛇般若隐若现。
这些追逐而来的骑士,秃着前额,戴着翻毛皮帽,身上穿着肮脏的皮袄,无疑,他们并非突厥部族,很可能只是游荡到了这里的突厥附属部落中的一员,甚至于,他们可能属于臣服于大隋的草原部落。
这样的部族,在云中草原上并不少,他们在这里放牧,在两个大国之间来回摇摆,很难界定他们的归属。
无论是突厥还是大隋,也都无意在短时间内,确定这片土地的归属,漫长的大国博弈当中,这样混乱而又身份模糊的缓冲地带,必不可少。
也许他们是契丹人,也许他们是鲜卑部族,也可能他们是汉人和匈奴人的后裔,在这样一个时期,没多少人关心这个,甚至于他们自己可能都说不清自己血脉的来源。
而此时,不论是追逐敌人而来的胡人,还是逃命的汉人,都不会顾虑这个。
仇恨已经建立起来,只能用鲜血来洗刷,你死我活的争斗,在这片土地上已经延续了太长的时间,而且还要一直延续下去。
追兵们咆哮着,追到山脚下,纷纷勒住马缰,滚鞍下马,拿起弓箭,不停的射出箭矢,想要将敌人射死在山坡上。
这个时候,他们丝毫也不顾忌箭矢的难得,因为逃走的敌人,杀死了他们的首领,作为首领的卫士,他们已经失去了回去的资格,要么流浪于草原之上,要么便杀死仇敌之后,追随首领而去。
回到部落中的结果只能有一个,那就是被残酷的处死,不会有第二个可能。
在首领被杀的那一刻起,他们以及他们的妻子儿女悲惨的结局其实已经注定,他们之所以追到这里,一来是仇恨使然,二来,则是为恐惧所驱使。
气急败坏,兼且绝望的他们,已经不会顾忌,远方的长城,本来是他们这些部族的禁地的事实,势要杀死这个狡猾而又卑鄙的小崽子,为首领报仇。
但敌人逃命的本事,实非他们所能预料。
不但之前,顺利的逃过了他们的围堵,而且,在这个时候,于越来越是陡峭的山坡上,逃亡的少年不停的来回奔跑,丝毫不顾及于体力,从不直线攀爬,给敌人以瞄准的机会。
箭矢在他身边不停飞过,一支箭矢甚至擦过他的肩头,将他那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皮袄撕裂了一个长长的口子,也没让他眨一下眼睛。
终于,林木渐盛,山石也提供了更多掩蔽之处。
少年靠在一颗大树后面,急促的喘息了半晌,这才探头看了看下面气急败坏的追兵。
老子还是逃出来了,这些狗东西,想要老子的命,还差的远呢。
稍稍歇了口气,少年没有急着往山中逃走,而是露出半边身子,精准的一刀劈飞一支奔向胸口的箭矢,同时向山下的敌人竖起了中指,哈哈大笑。。。。。。
笑声不绝,让这狼狈的逃命少年,竟是显出了几分雄豪之气。
山下的敌人虽然不懂什么国际通用手势,却也知道,敌人正在取笑他们的无能。
咒骂之声立即响彻山脚,随即,十几个人一阵争吵后,看着少年渐渐隐没于山林的身影,不由大急,一个大汉,拔出弯刀,一刀将一个嚷的最欢的家伙砍倒在地,大声怒吼着,留下了两个人看守马匹,带着其余人,追上了山坡。
(阿草开新书,隋末故事,篇章会非常宏大,但阿草很担心,自己掌握不了节奏,而且查资料会耗费大量的时间,所以只能写着看,有什么漏洞,大家也别太在意,毕竟不是正史,年头和人物岁数对不上的地方,大家也别太挑剔。)
第2章林暗
他叫李破,小名雪奴。
这都是寨子里面的几个老军给他起的名字,姓氏也随的是军头儿李承顺的,名字寓以破而后立,否极泰来之意。
至于之前他姓什么叫什么,没人去追究,连他自己,也都不太在乎。
他的来历非常之奇特,只有他自己清楚,不过这已经成为他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恐怕这一生都不会主动向旁人说起了。
寨子里有三个老军,大业元年的一个冬天,出外射猎的时候,将他“捡”回了寨子。
五个春秋过去,当初十几个人驻守的军寨,已然只剩下了四个人,三个老军加上一个来历不明,还得了失魂之症的少年。
五年来,少年渐渐长大,在三个老军教导之下,已经彻底融入了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边塞生活。
军寨属于云中守捉府辖下,军籍上,任凭军头再努力,也没给少年弄个正经的出身。
实际上,经过大业二年,并州总管,汉王杨谅谋逆事,所谓的云中守捉府,编制如何,将军为谁,连几个老军都说不太清楚了。
他们被征发至此,是为了哨探敌情存在的,敌人当然是北方的突厥汗国,其实呢,在少年看来,这处军寨就是长城的前哨,一旦突厥人大举来犯,毛用不管,大家洗干净脖子等死就成了。
嗯,到是可以点起烽火,让长城守军有个防备,可能这就是它唯一存在的价值了。
不过如今,突厥启民可汗对大隋执礼甚恭,听说还想为天可汗洒扫庭院来着,所以,两国边界早已停战多年。
这处军寨也差不多处于了废弃当中了。
其他人陆续南归,在没有军令到来之前,这些人弃寨而去的行为,差不多等同于逃卒。
不过呢,也说不好他们下场如何,说到底,这处寨子还在不在隋军编制之内,谁也说不清楚。
就像军头李承顺每次去到南边守军那里,都找不清门路,要不来粮食不说,连个愿意和他多说两句的人都没有。
没有上官,谁也不愿多管,任你自生自灭,就是这个军寨的情形了。
而且,不是三个老军念旧不想走,而是他们三人乃结义兄弟,几十年的交情,誓同生死。
老二病卧在床几年了,不良于行,其他两个人也就死了南下回乡的心思,陪着老二在这军寨之中呆了下来。
这一呆,就真的应了他们的誓言。
说起来,这几年军寨算得上是与世无争,也没人愿意来这里找他们的麻烦。
但大业三年,御驾北巡。
数十万大军跋涉北上,声威赫赫,最终驻于榆林,突厥启民可汗率草原各部显贵拜于阶下,有若奴仆,恭顺无比。
这样的声势,古往今来的帝王,没一个人比得上的。
但志得意满的皇帝陛下不会去理会,这样一次行程,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其实不管大隋如何,只说启民可汗,就奉上了无数牛羊,为天可汗接风,以供大军进食。
而这些牛羊自哪里来?
可以说,长城沿线的突厥附属部族,都被搜刮的不轻,这几年许多部族便都饿起了肚子。
他们自然不敢跟突厥各部呲牙,也不敢像那些强横的草原先辈一样,大举南下,跟大隋讨要食物。
所以,红着眼睛的他们,开始了相互吞并,争夺一切值得争夺的东西。
而李破所在的军寨,也就遭了池鱼之殃。
实际上,李破不知道的是,大业五年,也就是去年的时候,突厥启民可汗已然病逝,突厥各部奔丧,草原部族也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之中。
之后,突厥人立启民可汗长子阿史那什钵芯为大汗,汗号始毕。
当年隋帝杨广北巡时,注意到了启民可汗身边的高丽国使者,却从不曾注意到,在启民可汗身后,那一道满是阴霾的阴冷目光。
而这位向来觉得父汗对隋人太过软弱,深以为耻的大汗登上突厥汗国权力的顶峰,也意味着,南北两个大国的关系,迅速降到了冰点。
云中草原的混乱,其实很大程度上,是新的突厥王庭放纵所致。
李破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已经很熟悉军寨周遭的部族,但他还是说不清,攻击军寨的这些王八蛋是从何而来,又属于哪个部落。
三个老军不离不弃,逃命的机会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也让李破头一次真正意识到,男儿义气这个东西,并非虚无缥缈。
李破也没想逃走,他们的命本就是捡来的,几个老军可以舍生取义,他也不会一走了之。
几个老军几年来待他如子侄,他便报之以生死,没什么大不了。
还是军头李承顺一脚将他踢出了寨门,将寨子里最精壮的一匹老马给了他,连打带骂的让他逃命。
不过就算如此,李破也没走远,隐身于侧,伺机重入寨中,斩杀数人,这才夺路而逃。
他心肠本就硬朗,也早已见惯了生生死死,见三个老军已是悉数战死,也就没了任何牵挂,专心为自家性命奔忙了。
如今一旦进了山林,便如鱼入水,彻底完成了从猎物到猎人的转换。
林木渐渐茂盛,十几个追进山林的草原汉子也散了开来,搜寻着敌人的踪迹。
但他们这会儿可不知道,在林子中,这个一路逃亡的隋军小卒,将变得如何可怕。。。。。。
一个掉在后面的追兵深一脚浅一脚跋涉于林木之间,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
经过一棵老树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防备。
树后猛的伸出一只手掌,一把便捂住了他的下颌,力气异乎寻常的大,他甚至能听见自己下巴的骨头发出咯吱一声脆响。
还不等他惊慌的挣扎,树后藏着的人影,已经到了他的身后,两只手重重一错,他的脖子便完成了平日里绝对不可能完成的动作,从前向后一百八十度旋转。
于是,他看到了身后少年颇为错愕的面容,但这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看到的东西了。。。。。。。
少年轻轻将尸体放下,就像是偷袭得手的猛兽一样,悄无声息而又心满意足的将猎物拖入树后。
此时,李破才懊恼的甩了甩手,本事不用,果然也就生疏了。
杀人能杀的自己也被唬了一跳,这可是许多年不曾发生过的事情了呢,力道掌控不佳,而且,竟然还有些紧张,嗯。。。。。。那绝对不是紧张,应该是兴奋,对就是他娘的兴奋。
谨慎的探头看了看,又静静听了一会儿动静,李破重新坐下,开始翻捡尸体。
最终,让他颇为懊恼的是,只有一把油腻的匕首还算看的入眼,之外除了几块腥臭的肉干也就没什么了。
至于这些狗崽子的弯刀,弓箭,都被他厌弃的抛在了一边儿,粗糙笨重,毛用也没有。。。。。。。。。
一群穷鬼,在草原上耍耍威风也就算了,还敢追爷爷进林子,真不知死字怎么写。
第3章杀戮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悄无声息的消逝于山林之间。
当剩余的人们开始警觉的时候,已经无力阻止最终命运的到来。
神出鬼没的魔鬼,不停的用鲜血制造着恐惧。
不知道敌人在哪儿,往常犀利的弓箭,弯刀,都变得全无用处,而他们还失去了逃走的可能。
因为没有战马,进入林子也太深了些。
最终聚在一起的四个人,不停的呼喊着同伴的名字,咒骂着卑鄙的敌手,但幽静的丛林中,再没有任何的回应。
这意味着什么,其实他们都很清楚,但还是在努力寻找同伴,哪怕是一具残破的尸体,也许都会给他们增添一些安慰和信心。
但。。。。。没有尸体,没有凄厉的惨叫,和熟悉的厮杀声,好像所有人,都突然便没了踪影。
勇悍粗野的战士,在这样诡异的对决中,迅速失去了勇气,很快便淹没于恐惧和绝望之中。
他们聚集在一起,再不敢分散开来,陌生的山林,好像传说中的吞噬血肉的魔鬼,正向他们张开血淋淋的嘴巴。
生存的本能,让他们迅速做出的明智的决定,向山下的方向逃去,在这样一个时候,勇士的尊严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
急促的脚步声,沉重的喘息声,伴随着远方若有若无的狼嚎,为这场山林追逐增添了几许恐怖的味道。
突的,草丛中有人影暴起,不等奔逃的人做出反应,人影交错,其中一个人捂着喉咙,一头翻倒在地。
前面几个人闻声回头,跌跌撞撞的赶回来,看到的只是脖子被割裂,手脚无意识的抽动已处于弥留之际的同伴。
为首的大汉怒吼一声,凶戾的眼睛在周围逡巡不已,却已找不到任何敌人的踪迹。
其中一个脸色苍白的家伙,如同被恶魔扼住了喉咙,理智终于崩溃开来,突然狂乱的喊叫起来,调头就跑。
于是,下一个祭品出现了,当其余两个同伴追上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无声的杀戮,无情而又冷血的猎手,让这片山林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
林中渐渐昏黑下来,已是孤身一人的异族大汉终于连滚带爬的来到山林边缘处,甚至于,他已经看到了山脚下那团篝火。
他的脸上鲜血淋漓,那是敌人一瞬间的突袭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那一瞬间,他与死神擦肩而过,生存下来,不是因为他有多勇猛,又是多么的机敏,只是因为他幸运的绊倒在了地上而已。
这也让他知道,敌人并非不可战胜,也不是什么来去无踪的幽灵,但在这片山林里,他却没有任何战胜对方的可能。
劫后余生的异族大汉,就像之前逃亡的少年看到远方的山林一样,那团篝火在他眼中代表的意义一般无二。
大汉张开干涩的嘴巴,想要召唤同伴上来接应。
但声音在他喉咙中猛的噎住,他骤然扭头看向身后,敌人的影子倒影在他眸子中,喉头一凉,大汉的眼睛一下睁大到极限,强壮有力的胳膊抬起来,抓住对方的肩膀,但却再不像往常一般,有那样的力气将面前的敌人撕碎。
带着无尽不甘,大汉慢慢软倒于地。
李破扔掉已经被血污染满的匕首,精疲力竭的坐倒在地上。
厮杀,逃亡,搏命,这一天非常之精彩,也差不多耗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但最终胜出的,依旧是他,在这混乱之地,强韧的意志,必不可少,而他,如今好像一无所有,但最不缺的,其实就是这样的意志。
这真是一个人不如草的年头啊,李破望向澄净的星空,平息着胸中还在沸腾的杀气。
如今的他,双手再次染满血腥,眸光在黑暗中如同鬼火般在燃烧,就像从地狱挣扎而出的亡人,凶残而又可怖。
当他望向山脚的篝火,眼睛眯了起来,冥冥之中,好像死神又向他露出了赞赏的微笑。
而李破,也终于得到了奖赏,他在大汉腰间,找到了一把锋利异常的短刃,这种很大程度上可以象征着一个人在部落中地位的东西,也正是北地胡汉两族战士的最爱。
不过,李破还是嘟囔了一句,穷鬼。
因为一直到现在,他也没从这些家伙身上找到任何黄白之物,那才应该是他南下之路上必不可少的东西。
夜幕降临,篝火旁的两个家伙,虽然等的焦急异常,但却并不能阻止他们将带来的奶酒不停的倒进嘴里。
醉醺醺的他们,却不知道,危险已经随着夜幕一起降临到了身边。
短暂的杀戮,一如林中发生过的那样,战马不安的嘶鸣声中,篝火旁边飘散出了淡淡的血腥味儿。
李破有些拖着疲倦的身子,牵着一匹战马,离开了篝火的范围。
他并没有走远,在山脚下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作为这一晚的栖息之地。
夜晚的风很是寒凉,但李破睡的很安稳。
第二天清晨,精神重又饱满的他,骑上战马,回去了寨子。
强盗们已经离去,失去首领,又没有多少收获,还失去了很多年轻战士的他们,这个冬天所面临的处境,要比李破艰难的多。
在烟熏火燎的寨子中搜寻了一圈,李破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些混蛋还没堕落到吃人的地步,留下了三个老军的尸体,这在草原上,属于比较文明的做法,表现出了他们对战死之人的尊敬。
但也仅止于此了,这本就是一片被文明抛弃的地方。
两个大国之间或明或暗的博弈,让这里成为了野人横行之地,从不允许过多的温情存在。
对这里,李破没多少留恋,他已经厌倦了草原上的风雪和艰难的生活,唯一让他感到不错的地方如今也已经不存在了。
几个老军不再能拍着他的肩膀,赞许他骑术和箭术上的长进,也不再能时常唠叨一些当年的精彩故事。
李破在寨子不远处挖了一个土坑,将三个老军葬在了这里,顺便也掩埋了五年来的点点滴滴。
他要离开这里了,去到南边的大隋,去见证那里的精彩世界。
虽然,他知道,南边如今怕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离着群雄逐鹿的战乱时节应该不远了。。。。。。。。
第4章流民
没有坟头,也没有墓碑,更没有哀乐声声以及亲人的痛哭流涕。
只有一个泥猴般的健壮少年添上了最后一把土,又弄了些枯草掩盖于其上。
最后,少年抱了抱拳,“几位叔伯慢行,不定哪天,咱就下来陪你们了,也好结个伴儿,你们说是不是?”
说完,少年仰头看了看天,寻思了半晌,觉得再没什么可说的,也没什么可做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转身大步离去,翻身跳上战马。
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之中,一人一马,向南方奔驰而去。
。。。。。。。。。。。。。。。。。。。
黑漆漆的山林当中,篝火的光亮若隐若现。
李破惬意的坐在篝火旁边,聚精会神的盯着火上烤在滋滋作响的兔肉,不时咽着口水。
偷越过长城之后,他也没离开山林,一路向南行来。
到了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了哪里,现在又属于何处地界。
说实话,他在山林之中,过的还算不错。
对于他来说,这里食物充足,又没有整日里想着杀来杀去,称王称霸的人们,属于难得的一块净土。
若非冬天渐渐降临,他手上又没有什么趁手的家伙什,不然的话,在这里定居下来,做个不问何年何月的山中野人也是不错。
但事实上,他确实该尽快走出山林了。
不然等到大雪封山,即便是他,在山中也没好果子吃。
晚间的山林中,不时响起夜枭难听的啼叫,狼嚎声也总是伴随左右。
狼群,北方山野间当仁不让的王者,李破很少点起篝火,就是因为不想吸引这些山林中最为难缠的猎手的注意。
今天,也是胃肠实在有些受不住了,他这才引燃了一堆篝火,弄些热食来吃。
不过这顿饭,他今天好像吃不上了。
周围林中的异响,让李破慢慢站起身子,顺便也抽出了腰间的短刃。
悉悉索索的声音当中,一些黑影宛若鬼魅般的浮现出来。
他们慢慢靠近篝火的边缘,逡巡不前。
影子在火光照耀之下,有些扭曲,透着几分恐怖的味道。
但李破却松了一口气。
他们是人,一些拿着棍棒或者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作为武器的人。
这是北方山林中的特产,流民。。。。。。。。。
李破一路上已经见过不少,隋末战乱的脚步声,在这些流民现身以后,便在李破脑海之中越来越是清晰了。
越过长城不久,其实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些躲藏于山林中的流民的来历,他们大多来自马邑,雁门左近,为了逃避民役而躲入山中的大隋百姓。
说不好他们是胡人还是汉人,从血脉上,几百年的战乱,让如今的北方人已是很难说得清楚,他们的祖先到底属于哪个民族。
这些,从他们的长相以及生活细节上,就能看的出来,已是胡汉交杂,很难分清彼此了。。。。。。。
但千万不要被这些流民可怜的境遇所迷惑,流民一旦入山,躲避劳役,便也就成了罪犯。
他们在山中干的勾当,可是没有半点可怜可言。
他们和草原上那些部族看上去差不多,成年男人往往粗野而又彪悍,为了争夺食物,他们什么都干的出来。
吃人这种事情,在流民当中,很是常见。
连人都敢吃,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呢?
所以,对于人少力弱的山林旅人来说,林中猛兽其实并不可怕,真正可怕是遇到这些流民。
因为流民往往缺少在山中活下去的技能,他们大多时候,都处于饥饿状态。
这让他们显得狂乱而又肆无忌惮,最终,也只能沦为没有任何道德底线可言的野兽,不论男女老幼,皆是如此。
这是隋末战乱的序曲,而李破,已经清晰的从这些流民身上,闻到了不详的味道。
对这些饿疯了的家伙,李破向来是能避则避,像今天这样,被食物吸引了注意力,没有事先走开的情况,到也没什么好畏惧的。
而他的字典里面,也从来缺少诸如怜悯,同情这样的词汇存在。
“小兄弟,容俺们烤烤火可成?”
一个黑影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声音比起林中夜枭来,也好听不到哪去,而他们紧紧握着的棍棒,以及在黑暗中闪烁着无穷恶意的目光,都预示着,这样的请求只不过说明,他们勉强还留着些理智罢了。
而当他们确定,这里只有李破一个人的时候,他们会干些什么,那就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周围还有黑影在冒出来,大多是些妇孺,她们衣不蔽体,黑瘦的好像一阵风来了,都能将她们吹走。
但她们饥饿而又贪婪的目光,却令人不寒而栗。
李破没有任何的废话,直接像豹子一样冲了出去。
只一刀,便将方才说话那人斩翻在地,顺手割开了他的喉咙。
两个人发出惊慌的喊叫,却猛的冲上来,棍棒夹着风声击打下来。
李破侧身抢上,一刀插入一人的胸口,闷哼一声,单手将惨叫连连的这人举起,扔了出去,将另外一人撞翻在地。
紧走两步,一脚踏在挣扎欲起的那人胸口上,咯吱一声,骨骼清脆的断裂声,在林中清晰响起。
黑暗中,李破一刀准确的插入对方的脖子,结束了他的痛苦。
瞬间连杀三人,黑暗中,李破提刀在手,闻着隐隐传出的血腥味,皱了皱眉头。
女人和孩童的哭声,让这里瞬间便嘈杂了起来。
但死亡的震慑作用,却显得强劲无比,其他几个成年男人,却再不敢上前,但被寒冷和饥饿折磨了很长时间的他们,却怎么也不舍得离去。
李破给了他们最后的一击。
他陆续抓起三具尸体,扔到他们的面前,大吼了一声,“滚。”
流民很快散去,重新隐入黑暗的山林当中,他们带走了三具尸体,很可能不会有什么葬礼,新鲜的肉食,会让他们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之后,可能会是孩子,女人,这种情形,会一直持续到他们死去或者逐渐适应山林生活为止。
那就不是李破需要关心的事情了,一路上,他已经见证了不少人间惨事,只要不走出这片山林,还会见到很多。
实际上,他如今也是这弱肉强食的山林中的一员,只不过,他还能勉强把握住自己的命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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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偶遇
没有什么比腹中饥饿难耐,却眼瞅着美食不能入口更痛苦的事情了,如今李破就是这么想的。
他这人其实没多少喜好,但嘴馋这个毛病一直没改掉。
他的人生哲学,其实很早就固定了。
妻妾成群,华屋美宅等等,都是几个老军最想往的东西。
但李破不一样,用军头李承顺的话来说,就是这小子肯定是饿死鬼投胎,什么都可以没有,但在吃食上,却绝不敷衍。
从李破到了军寨,几个老军便也有了口福,除了在几个老军监督之下,打熬身体,练习骑射,刀箭功夫之外,其余时间,这个半大孩子多数在变着花样的折腾食材。
你能想象,一个半大小子,一本正经的说,民以食为天,其他的都可以不计较,但入口的东西,却不能有半点马虎,要对得住自个儿的情景吗?
于是,三个老军就都猜测,这小子之前定出生在大富之家,不然的话,普通百姓,能够果腹便不错了,怎么还能弄出这许多花样?
李破不管这些,依然顾我,紧着自己的嘴巴忙活。
而现在,林中的血腥味也许很快便会吸引一些猛兽过来,他却还恋栈不去,只不过是因为火上的烤肉还没到火候而已。
在这一点上,之前很多人都曾经说过,这是李破最为致命的缺点。
但李破却偏执的认为,自家的爱好和旁人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有些人喜欢乐器,有些人喜欢钱财,有些人喜欢运动,而自己不过是喜欢美食罢了,没什么大不了。
就像现在,他为了这一餐,准备了两天,就算为此付出些代价,又有什么呢?
但最终,他还是没吃上,他心里的懊恼,怕是没多少人能够真正体会。
流民走了,却还没消停,好像老天爷专门想跟他李破作对一般,让这一晚的事故接二连三的出现。
一个人。。。。。。在黑暗中出现,大步踏入火光范围之内。
李破盯着烤肉,无奈的站起身,重又握住刀柄,甚至在心里凶狠的想着,一定要将这些扰人清静的混蛋大卸八块。
但当他站直身子,向来人望去的时候,瞳孔逐渐便收缩了起来。
他也奇了怪了,在这山林中游荡了多日,也没见到几个人影,如今却是好像这山林中的牛鬼蛇神,一股脑的跑到了他的面前。
火光的照耀下,这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露出了形貌。
这是个年轻人,而且。。。。。。。还是个女人,确切的说,这是个少女。
好像踏青游玩般漫步行来,在这幽暗的山林之中,瞬间便给人一种诡异难言的感觉。
李破紧紧盯着对方,越来越是不安,看着她径自来到篝火旁边,大大方方的坐下,拿起烤的金黄的烤肉,秀气的鼻头抽动了下,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旁若无人的开始享用在一刻之前,还属于别人的食物。
不客气的客人,视主人如无物。
但作为主人的李破,却紧握着刀柄,慢慢退后,一直到后背靠近了一棵老树,才停了下来。
他非常确定,树后有人,也非常确定,周围围上来的人,应该不比方才的流民少。
不断传来的细微声音,都告诉他,这些人矫健轻盈,无论如何,都非是流落山间的流民可比。
这是一群真正不请自来的恶客。
而少女的装束,也让他只想调头就走。
少女裹着厚厚的皮裘,蹬着一双翘头皮靴,头上戴着翻毛圆顶帽,两边垂下两条毛茸茸的狼尾。
虽然,她的身上到处都是穿越山林留下的痕迹,但他的装束告诉李破,这就是传说中的突厥人,而且,应该是突厥贵族。
至于为什么一个突厥贵女会出现在这山林草莽之地,李破不会多想,因为想也没用。
而周围的,很可能是她的护卫侍从,一群真正的武士。
李破打量着周围的黑暗,那里也许已经有很多人,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他,他飞快的计算着逃生的路线和几率。
他觉得,这次真的可能要为口腹之欲,付出鲜血乃至于生命的代价了。
少女此时将烤肉放在唇边,试探着咬了一口,看上去斯文而又挑剔,然后。。。。。。。便是眉开眼笑,张口大嚼。
林中幽静死寂,连虫鸣之声都不再能够听闻,只有那从不间断的狼嚎,还在回响。
篝火旁边,一个明眸如月的少女,吃的满嘴流油,不一会儿,便将一只肥大的兔子,塞入了肚囊。
少女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餍足的打了个饱嗝。
这才随意的朝李破招了招手,就像在呼唤身边的仆人。
李破自然不会过去,只是用自己认为最可亲的声音,笑道:“吃饱了吧?吃饱了就走吧。。。。。。。。。”
瞬间,树后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而又急促,这是发起攻击的先兆,李破立马绷紧了身子。
篝火旁的少女诧异的眨了眨眼睛,随即就笑了起来,不得不说,她的笑容非常美丽,但在这样一个时候,李破实在缺乏欣赏的心情。
“汉话说的到还不错,做的东西也好吃,只是这待客之道嘛。。。。。”
少女的汉话说的也很不错,而她的声音也一如其人,美妙的很,只是说着说着,脸上笑容渐没,一种异样的威严随即便流露了出来,声音中也带出了阴森冰冷之意。
“为何我来,便能吃上一餐饱饭,别人来,便丢了性命。。。。。。。。答的好了,便饶你一命,不然,哼。。。。。。。”
李破沉默半晌,在少女露出讥讽的笑容的时候,才道:“狼行千里吃肉,若非姑娘带了许多人来,这肉你恐怕也是吃不上的。。。。。。”
林中重又恢复了安静,少女的表情,和篝火一般,明暗不定。
“隋人?”
李破微微颔首,“汉人。”
少女懒懒的挥了挥手,林中簌簌作响,很多人影幽灵般浮现出来,渐渐聚拢于篝火旁边,树后也冒出一个人来,和李破侧身而过,对李破仿若未见。
李破缓缓松开握刀的手掌,心里嘀咕,他娘的,看来真是躲过了一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心里杂七杂八的想着,动作一点不慢,如灵猫般悄无声息的隐入黑暗当中。
对于李破而言,这无疑算是一场没头没尾,且颇为诡异的林中偶遇,不过李破不知道的是,关陇门阀的大门,已是悄然间向他敞开了一条缝隙。
第6章暴动
李破安静的伏在草丛中,窥探着不远处的景象。
这是一处山谷,山谷中一堆堆篝火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也顺便将食物的香味儿,送出老远。
李破分外的肯定,自己已经来到了山林的边缘,离着山外的世界不远了。
自从与那些突厥人遭遇之后,李破就再没吃过一口热食,喝过一口热水。
山林中的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天上也渐渐彤云密布,一场大雪眼瞅着就要降下,也逼迫着李破加快走出山林的步伐。
方向很好选择,向西,很可能到达黄河沿岸,向东,则是大隋的北方边塞马邑或者是雁门两郡。
李破选择向东,因为距离上很可能更近一些。
现在,山谷中的一切,都预示着,他也许很快就能走出这片山林之地了。
因为山谷中点起篝火的人们,穿着更加整洁一些,显然他们刚入山不久。
他们的人很多,山林生活还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当然,无疑这也是一群流民。
和进入深山的那些流民没什么不同,从隐隐传来的话语声中,很快便让李破明白,他们同样是在躲避繁重的劳役,而不得不选择躲入山中。
李破默默的学习着他们的腔调,为走出山林做着准备。
本来,他还打算混入其中,详细探问一下外间的情形,这些流民还不算很危险,因为他们进山不久,还留有着道德,伦理上的约束。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火光摇曳之下,压抑的气氛,让李破敏锐的察觉出了危险的味道。
数十口人,很可能来自同一个地方,但无论穿着,还是举止,甚至是吃的东西,都将他们俨然分作了两个大的群体。
一些人在中间,篝火点的更大,好像还有奴仆在奔走,他们的晚餐也更加精细,甚至还有酒香传来。
外面的一些人,则穿着破衣烂衫,默默的啃着干粮,女人和孩子的啼哭声,伴随着男人粗鲁的打骂声,不绝于耳。
咫尺之近,俨然两个世界。
这种极端的不公平,便是危险的来源。
几个北方汉子,聚拢在李破不远处,围着一堆篝火不时嘀咕几句,偶尔他们会扭头望向不远处的那些人,眼中闪烁出的全是羡慕以及痛恨的光芒。
李破相信,用不了多久,也许就在下一刻,他就会见证一场暴乱的发生。
这在流民当中,并不少见。
流民也有贫富之差,也有美丑之别,许多惨剧也就此上演。
李破不知道什么天下大势,也无心追究百姓逃入山中的根源所在,他只是简单的由结果逆推过程。
说起来,他入山时间并不长,但在山林中遇到这许多流民,只能意味着三个老军口中强盛的大隋,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了。
这些流民,最终很可能成为啸聚山林的匪患,所以山外的世界,也并不美好。
不过,他就像任何一个旁观者一样,冷眼见证着这一切,并不打算也没那个能力去改变什么。
深夜,李破蜷缩成一团,对抗着山间的寒冷。
他打算在这里停留上几天,他需要一个向导,他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细心的在这些流民当中,挑选一个幸运儿。。。。。。。。
他的目光,没在外围的那些穷苦之辈身上停留,他盯着的是中间的那一群人。
因为他们生活好像富足一些,见闻也一定会广博的多。
他需要知道,外面对户籍查的严不严,会不会一出去,就被抓住充当民夫,外面乱的是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人们又都聚居在什么地方,等等等等。
不过,显然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李破突然惊醒,山谷中篝火还留有余烬,有人已是鼓噪而起。
离他不远的那几个汉子,都在狂呼乱叫着什么。
从声音中可以听的出来,他们心中都藏着一团火焰,只等着发泄出来,将别人或者是自己烧成灰烬。
李破无奈的支起身子,慢慢活动着手脚,考虑着是不是应该离开这个乱糟糟的地方。
一如他的预料,在艰难的环境中,人们不会想到同心协力,渡过难关,而是先要争夺尽可能多的资源。
这就是人心,人越多的地方,越是如此。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从这些即将暴乱的流民中,很快就诞生出了首领。
一个大汉,敞开着前襟,露出健壮的胸膛,高声疾呼,他的身边,有人不时应和,很快便取得了多数人的拥护。
草莽英雄,应时而生,每逢乱世,皆是如此,不需赘述。
李破不知道,山中其他地方,是不是也在上演着同样的戏码,只是他眼前所见的一切,正是一个匪群诞生的全过程,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农民起义。
不用多少时候,这个过程就进行到了下一个阶段。
杀戮如期而至,暴动的牺牲者,正是另外一群人。
喊杀声彻底让这处幽静的峡谷陷入了混乱,妇孺无助的哭叫躲避,成年的男人们,拿起能拿起来的一切,进行着搏斗。
李破很快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他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这一切,有人从他身旁跑过,也不再会注意到伏于草丛中的他。
暴乱在天明的时候迎来了尾声,毫无疑问,人数更多的一方取得了胜利。
这样一来,也就到了他们享受战利品的时候了。
这也是李破在之后的很多年里,对所谓的农民起义非常之厌恶的根源所在。
一群扭曲的人,带着扭曲的表情,做着扭曲的事情。
之前他们是为了生存,或者是为了所遭受的不公,而进行了一场杀戮,这在李破看来,无可厚非。
但之后,他们所做的一切,与这些就全无干系了。
他们变得贪婪而狂暴,因为有了暂时的首领,所以还算收敛,但。。。。。。分配财物,女人这样的项目,却是必不可少。
他们肆意而毫无理性的挥霍着一切,丝毫不管冬天即将到来,他们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来保证自己的生存。
当那个显眼的壮硕汉子抓着两个哭叫的女人,连打带骂的进了林子,他的帮手也心满意足的即将享受战利品的时候。
李破厌恶的皱了皱眉头,悄然离去。
**掳掠,一群疯狂的野兽,也许他们最终会冷静下来,但李破却没兴趣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选择继续向东南方向行进,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一条尾巴出来。
第7章天赋
有些人,生来就有常人不具备的能力,通常来讲,这就是天赋,而很多喜欢夸大其词的人,称呼他们为天才。
这一天,李破在吕梁山余脉的山林之中,见到一个好像天生就拥有着野兽般本能的人。
李破靠在一棵树后,静静的看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身影。
那是一个孩子,从山谷离开,这个孩子就一直若即若离的跟在他的身后。
一天一夜过去,这个小小的尾巴,依然健在。
这个时候,李破便明白,身后的尾巴,在追踪上,定然有着相当的造诣。
于是,他选择转身。。。。。。。
不过,让他吃惊的是,跟踪而来的,只是个还未长成的孩子。
当然,这样看上去应该在十岁出头的孩子,不论男女,在当世已然到了可以谈及婚嫁的年龄。
而在这个上面的认识,李破还不如何深刻,在他眼中,跌跌撞撞行走在丛林之中,已经被山间的寒冷和艰难的道路,折磨的筋疲力尽的小小身影,就是个孩子。
跟了一段儿,李破便也清楚,他没有任何丛林生存的经验,但却拥有着足以让他艳羡的天赋,对危险的敏锐预知,也可以说是直觉。
这也保证了他,能在危险到来之前,总能平安无事的躲开那些急于寻找食物,以备过冬的野兽。
而且,很快,这个在李破眼中,已然如同妖孽的孩子又给了他一个惊喜。
随着他的足迹,这孩子竟然转了一圈人,然后开始疑惑的打量曾经走过的地方。。。。。。
在确定了,这孩子不可能和他一样,是经过专门的训练,才做到了这些在平常人看来,非常之神奇的事情之后,当晚,李破点起了篝火。
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孩子很快找了过来。
食物的香味和火光的温暖,对于一个担惊受怕,饱受饥饿寒冷折磨的孩子来说,是无法阻挡的诱惑。
当他连滚带爬的钻出草丛,来到篝火旁边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这里还有主人的存在。
他自然没有之前突厥少女那样的威势,逡巡良久,才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李破,尽量蜷缩着身子,坐在篝火旁边。
火光摇曳,一片沉默,只有林间的虫鸣以及渐起的北风伴随着他们。
两个人,一样的肮脏如同乞丐,一样的疲惫困倦,年纪也都不大,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也同样都是山林的宠儿,他们在这山林篝火旁边,汲取着温暖,盯着火上的食物,喉咙不时吞咽着口水。
火光照在他们的脸上,身上,让他们感到温暖之余,好像在他们中间,产生了隐隐的牵连,甚至可以说是默契。
李破好像根本不知道,身边多了一个人,不时翻烤着食物,他的手边好像也总能变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被他洒在烤肉之上。
这一回,食物极其丰盛。
他在不远处的溪流中,弄回了几条肥鱼,这还不算,他就像一个好客的主人,想要尽善尽美的款待自己的客人。
所以,他逮了一只兔子,挖了两个鼠窝,这些东西,都在他神奇的拨弄下,发出了诱人的香气。
他终于判断出,火候差不多了,只是在他眼里,美中不足的是,篝火这东西,到底不比灶台,很难制作出真正的美味。
从架子上,顺手拿下一串,往旁边一递。
旁边的不速之客早已等的急了,不过还是忍住焦急,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才接过食物,不管不顾的大嚼起来,虽是被烫的呲牙咧嘴,却在一瞬间的功夫,就将肉串啃的干干净净。
不多时,一大一小就已将食物消灭一空。
李破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这些天来,终于吃上了一顿安生饭,最让他安心的是,晚间的狼嚎声,终于也听不见了,这只能说明,他已经走出了狼群狩猎的猎场。
扭过头瞧了瞧,李破不由一笑。
旁边那位肚皮朝天,不知什么时候已是进入了梦乡。
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却又好像说了很多。
这孩子无疑有着一些教养,但也看不出什么大富大贵的痕迹,最让李破满意的地方在于,话不多。
李破自己就不是个多话的人,所以,他从来也不喜多话之人。
李破熄灭了篝火,又在余烬上面铺上了一层土,揪起孩子,扔在上面。
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头,一顿饱餐过后,差不多相当于昏死了过去,这么折腾,也不过让他嘟囔了几声,一点醒转的迹象也没有。
信任这个东西很难用言语说的明白,偏偏在这山林当中,两个陌生人,就此建立了初步的信任。
连李破自己,都没有太过突兀的感觉。
李破靠着一棵树坐下,将短刀横在膝上,慢慢的,呼吸变得悠长,进入了似睡非睡的状态。
这是一种特殊的技能,靠着这样的本事,一个人能在冰天雪地之中,不靠任何外物,保证自己的体温,坚持一段很长的时间。
类似于冬眠,却又非常之警觉。
。。。。。。。。。。。。。。。。。。。。。。。。。。
“翻过这道山梁,就能看见村子了。”
一大一小行走在山间小道上,既然有了道路,也就算进入了人烟之地,李破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总归在大雪来临之前,走出了山林。
跟在他身边的孩子姓庆,春天出生,所以叫庆春。
他出生在虎头山下的一个村落,之前山上那些流民,就是这个村落的所有住户。
村子不算小,本有着二十余户人家,近百人丁。
但到了大业六年,却只剩下了五十余口。
这样的村子大举迁移,不但是因为官府为政太苛,民役促急的缘故,而且,还因为村中两家富户,得罪了税官儿。
这可不是得罪人那么简单,地方宗族势力的代表,就是这些税官儿们。
他们想要以劳役为胁,从村人手中,取得虎头山山林的一应地契。
村人自然不能答应。
尤其是,大业六年年末,竟然还要加税,据说,明年的劳役和田税等都要翻倍。
村民们自然不知道,这是因为大隋即将征伐辽东高丽的缘故,从大业六年起,不但是他们这些草民百姓,就算是大江南北,黄河两岸的大族门阀,也要被加征赋税。
像马邑这样的边塞之地,还算轻的,像河北,山东等地,赋税劳役之重,已然超过了地方承受能力。
这是强盛的大隋的一个重要的转折时期,从隋文帝末年,到大业初年,所有积累起来的矛盾,也即将彻底爆发出来。。。。。。。
第8章风雪
庆春的父亲,修驰道的时候一去不回,母亲改嫁,叔叔家养了他半年,也是无以为继。
说起来,庆春的叔父和婶娘也算仁至义尽了。
因为在大隋的均田令下,父亲亡故,母亲改嫁的情形,已经算是家无丁口,家中所有之田产,便会自动没入官府,进行再一次的分配。
庆春若想承之,就得等上两年成丁之后,向官府报备才行。
当然,到时发回之田产,肯定也不会是原来的了。
而大业年间,随着户籍制度的渐渐崩坏,依赖于地方官吏清廉与否的均田制的弊端,也渐渐显现了出来。
拿庆春所在的村落为例,人口骤减之下,官府却不能及时削籍,只能是亲戚继承,但人丁却又不足,税赋不减之下,随着田产增多,后果只能是压力越来越大,不堪重负之下,很多农户就此破产,富户趁机勾结官府,进行侵占。
于是,很多人家就此沦为奴户,甚或是流民。
而庆春的叔父一家,也不得不将庆春卖于村中富户为奴,可以说,这孩子自小就没少吃了苦。
而到了大业六年秋,村人抗税,失手杀了税官儿,举村迁移入山。
村中富户不仁,终是在入山不久,遭了报应。
庆春侥幸逃了出来,正巧看到李破离去,走投无路之下,便也跟了上来。
李破问他,他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和村民定有干系,为何不跟那些村民在一起?
庆春答,领头的那些不是好人,都死了才好。。。。。。。
虽说他语焉不详,理由也很牵强,但李破还是听懂了。
这乱糟糟的年头,出头露脸的所谓草莽豪杰,可都不是什么好人。
而一个孩子宁肯随着一个不知名姓来历的陌生人穿越丛林,却不愿留在村人中间,这中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心酸苦楚,李破到也能体会一二。
李破没有再细问什么,山外的情形并不算好,但也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坏。
大家吃饱饭挺不容易,但也谈不上是乱世。
这对于他来说,可以说是好坏参半。
好处是,出去之后,好像不用跟人兵戈相见,找个营生做做,让自己吃饱穿暖应该不会太难。
坏处是,他还得绞尽脑汁,弄个身份出来。
而且,现在身边还多了个人,按照这孩子自己的话说,就是身在奴籍。
奴隶,无论是在北方草原,还是在南方的大隋,如今都是一个很常见的名词。
区别之处,可能只在于在北方草原上的奴隶,与牛羊无异,而在大隋,却已有了一定的生存权利和有限度的自由。
不过,此时此刻,李破无心去理会什么文明和野蛮的分野,他只知道,带着一个别人家的奴仆,现在还成了流民的家伙,会给之后的旅程增加很多的麻烦。
但他最终还是决定带着这个孩子走出山林,至于理由嘛,在李破这里其实只有一句话,他看着这个孩子还算顺眼而已。
一大一小爬上山梁,李破向下望去,一个不小的村落隐隐出现在视线之内。
临山而建,草木依稀,不远处,一条溪流蜿蜒而过。
一个不错的地方。。。。。。。
“老师,那就是俺们。。。。。村子。。。。。。。”
跟了李破不久,称呼上已经换成了这个让李破觉得很是别扭的名词,曾几何时,他李破也为人师表了?
而庆春则对自己能想到这个称呼很是满意,这也是他能想到的除了爹娘之外,最能表达他心意的称呼了。
此时看着下面隐隐约约的村落,庆春疑惑的挠了挠头,肯定句到了最后也成了疑问句。
虽说离着还远,但还是能看的清楚,村子一片残破,很像是刚遭了天火的样子。
毫无疑问,这就是村民杀死税官招致的结果了,没什么好奇怪的地方。
只是李破不知道,既然毁了村子,为何没有进山追缴逃人?
按照庆春的说法,顺着村外那条溪流一直走,就会去到马邑城,也就是马邑郡的郡城。
紧挨着马邑郡的便是雁门郡,以前都属于代州治下,但大业年间,朝廷废州治,地方皆以郡县分之
也就是说,从三级行政机构,变成了郡县两级。
对此,李破有着一定的了解,毕竟,几个老军都有着隋军军籍,他们都是文帝末年从军,对文帝末年到大业年间的变革,虽说一知半解,但大事上却也能晓得一二。
但这样的粗放的了解,并不足以让李破之后的行程更加顺利。
静静的看着山下的村落良久,李破才道:“出去之后,你我兄弟相称,谁要问起,就说咱们是到这边儿来寻亲的。”
“嗯。”庆春闷声应了,接着便紧了紧抱在怀里的短刀,“老师何时教俺用刀?”
李破瞅着山下的村子,心不在焉的道:“用刀?你想做什么?”
“学好了本事。。。。。再有人打俺,俺就杀了他。”
“你才多大,就满嘴打打杀杀的?”
“俺不小了。。。。。等有了本事,就去打猎,可以养活老师。”
“嗯,这说的还算像话,但你不是说,林子里的猎物不能随便打吗?”
“有本事的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俺打了,也没人敢说。”
。。。。。。。。。。。。。。。
一大一小夹杂不清的说着话,当熟悉起来,李破就知道了,这孩子不是不多话,而是没有话题罢了。
而北地民风之彪悍也从他的一言一行中,逐渐表现了出来。
这也让他多少有点后悔,在山林中捡了这么个孩子出来,让自家耳根不得清净。
所谓望山跑死马,一路来到山脚,天色也渐渐昏暗了下来。
两人摸黑进了村子,村子确实遭了一把大火,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烟熏火燎的味道还很重。
李破清楚的很,这不是什么久留之地。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过来瞧瞧。
本来李破想着到这村中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得用的东西,然后便离开此处另寻落脚之地。
但世事难料,两人到底在这废弃的村中呆了下来。
因为冬天第一场大雪,终于到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庆春年小体弱,在丛林中折腾了几日,担惊受怕,加上来回奔波,到了这一日晚间,就发起了高烧。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北地的冬天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雪下了多半天,气温骤降。
第9章幸福
清晨,李破缓缓睁开眼睛。
身上暖洋洋的,让他有点懒的动弹。
但渐渐开始入侵的寒意,还是让他很快清醒了过来,利落的爬起身。
看了看躺在他身边,裹的和个粽子一样,却依旧在瑟瑟发抖的庆春,不由苦笑。
发烧,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大毛病。
但在这样一个年头,却真的能轻松要了一条人命。
不过他也没太多的办法,只能计着两条来,保暖,饱腹。
幸亏这两天的他也没闲着,又进山了两次,弄了些野物回来,本来是准备路上吃的,但现在嘛,却只能来解这个燃眉之急了。
炉火还没有熄灭,外面北风呼啸,天寒地冻,这个临时搭建的小窝,却还保留着人类能够生存的温度。
李破顺手又添了些柴禾,让炉火旺盛一些。
这是一间塌了半边的屋子,应该是哪家的厨房,选在这里落脚,不是因为它有多完整,只是因为这里有着厨灶。
抓起一个豁了口的陶罐儿,晃了晃,还有大半罐的水。
大雪天的好处只有一样,取水方便了不少。
将陶罐驾在炉火之上,顺手将昨天切好的肉块扔进去,加上些作料,煲出一罐差强人意的肉汤还是轻而易举的。
准备好了早饭,李破裹紧了身上破烂的皮袍子,轻轻推开破烂的门扉,一低头,便钻了出去。
迎接他的则是扑面而来的雪渣子和呼啸的北风。
李破打了个寒战,站直身子,许久,才吐出一口白气。
满眼都是刺目的白,太阳挂在天上,却感受不到一点的温度。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北方的严寒,主宰了天地间的一切。
李破没再去村子中的废墟中转悠,村民走的时候就算很仓促,留下了一些东西,但后面的人到了这里,将这里打扫的却分外干净。
除了留下一地的残垣断瓦,什么都没剩下。
不过,对于李破而言,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到也不算什么。
李破径直去了河边,一夜之间,河上的冰层已经冻的很厚实,李破走上河面,使劲的跺了几脚,并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望着不算宽阔,却也绝对谈不上狭窄的河道,满意的咧嘴笑了笑。
这才回到河边儿,搬起早已准备好的石头,来到河心处,举起颇为沉重的石头,一下一下的砸起了冰层。
不一会儿,他便在河面上,凿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
接下来便是等待,李破也没闲着,回到河岸上,伸拳踢脚,直到筋骨舒展,薄汗微出,才重新走上冰面。
这个时候,凿开的冰窟窿附近,已经躺了几条冻硬了的河鱼。
李破咂了砸嘴吧,显然对这个时节,河中纯天然,无污染,而又丰富的淡水资源很是满意。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咱这是不是也能入画了?李破一边自得其乐的想着,一边利落的收起渔获,又将石块搬回岸边,这才顶着寒风,回到了村落当中。
实际上,靠着这条河,以李破求生的本事,也就不愁饮水和食物了,唯一缺的,就是食盐了,如果不是寒冬,也可以用一些富含盐分的植物或者虫子来代替,但现在却不成,万物萧条之间,这个上面,李破也无法可想。
只能时常的嚼一些从北边带回来的腌制的肉干儿,不过这显然不是长远之计。
而对食物的挑剔,也让李破渐渐感到难以忍受了。
回到落脚的地方,李破抖落一身冰雪,炉火未熄,温度不低,又瞧了瞧庆春,这孩子缩成一团,还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之中。
李破知道,若是过上一两日,高热还不曾退去,那么,鬼门关内,怕是又要添上一缕幽魂了。
往火中添了点柴,罐中的肉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往陶罐里看了看,李破遗憾的想,这汤到底煲的有点老了。
将陶罐放于一边晾着,随即将几条东鱼扔在火炉旁边,不多时便化了开来。
李破手持短刀,麻利的剖腹去鳞,将几条鱼穿成两串,放于炉火之上,不时的撒上些味料,这才是他的餐食。
等陶罐中的肉汤温了,李破这才扶起庆春,把陶罐中的肉汤一点点的喂给他。
别看病的已是七晕八素,但这孩子的食量可一点都不小,半梦半醒间,一罐肉汤就都进了他的肚囊。
直到肉汤尽了,李破才将孩子放下。
之前那般忙活,也没觉出什么,这会儿李破却是出了一身的大汗,心中直骂,这伺候人的活计,真不是人干的。
这又当爹又当妈的日子,怎么就落在他李破头上了呢?
坐到炉火旁边,李破恶狠狠的咬着烤鱼,一边哀叹着世事奇妙,一边则在琢磨着之后的行程。
这才是初冬时节,道路艰难了些,却还能忍受,若等上一些时日,别说远行了,可能去到河边,都要费上一番功夫。
好在,天气越冷,这里应该越是清净才对。。。。。。。
“不要扔下小春,小春什么活儿都能干。。。。。。”
。。。。。。。。。。。。
睡梦中的孩子在不停嘟囔着什么,身子也开始翻来覆去。
李破抓了抓脑袋,还是挪动身子,坐到了孩子身边,孩子神奇的蜷在他的腿边儿,好像找到了依靠般,重又安稳了下来。
一种莫名的幸福感觉,在李破心间荡漾开来,低头看了看和自己一般,肮脏有如乞儿的孩子,李破脸上的线条瞬间变得柔和了许多。
“若能活下来。。。。。。希望咱们两个能善始善终才好。。。。。。”
无疑,这孩子的生命力是非常之强韧的。
到了这一日晚间,高烧退去,庆春整个清醒了过来,如果再过上一天,还能保持这样的体温,这条命也就算捡回来了。
(呵呵,出去玩的很开心,又去了呼和浩特一趟,书友们等的不耐烦了吧?所以,阿草把年会推了,以保证更新,对了,书评区需要管理员,老书友可以申请一下,阿草也打算建个交流群,但没那个时间太过关注,所以也想麻烦谁建一下,有意的,可以在书评区联系阿草,要求是不是太多了?呵呵。)
第10章行人
寒风稍止,蓝天之上,太阳挂的老高,这是冬日里一个不错的天气。
荒废的村落当中,一大一小钻出破屋,稍稍整理一番,便在茫茫白雪中,启程南去了。
走了老远,庆春还不时回头瞧着村落。
紧紧跟着满头前行的李破,好半晌,庆春才讷讷道:“大。。。。。。大哥,咱们什么时候。。。。。能再回来看看?”
所谓故土难离,虽只小小少年,对故乡的眷恋之情却已是溢于言表。
“舍不得了?”
“嗯。。。。。。有点。。。。。”
“这里有你家祖坟?”
“没有,俺家还没埋下什么人。”
“有宗祠在?”
“村里就俺一家姓庆,不成宗。。。。”
“那有什么舍不得的?”
孩子紧紧抱着怀中短刀,努力的跟在哥哥身后,脑子有点懵,有点捋不清祖坟,宗祠跟舍得舍不得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了。
实际上,他不知道的是,口里全是疑问句的这位,也只是照本宣科而已,对于祖坟,宗祠之类的东西,心里也没什么准确的概念。
只不过在塞外寨子中呆了几年,耳闻目染之下,积攒下了那么一点符合这个时代的价值观罢了。
而前路茫茫,别说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庆春,就算是李破,其实也没多少对未来的规划,打着的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算盘。
村落的影子渐渐隐没,孩子对故土的留恋很快就淹没在艰难的行程以及寒冷的天气当中,再也无法顾及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在四野茫茫的大地上,沿着河岸蹒跚行进。
这一走,就是三日,别说村落,便是一个人影,都没碰到过。
直到第四天午时左右,前方才隐约瞧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马邑城,终于到了。
此时,北风肆虐,天气比之前又冷了几分。
李破抹了一把脸上的霜花,因为一直行走的缘故,身上还好些,有点热乎气,但手脚嘛,却早已冻的没了感觉。
这一路走的,让他无比怀念塞外那处残破的营寨,那里的冬天虽然更冷,但总归还有个温暖的小窝。
但自从南下进入大隋疆界,却是成了居无定所的流浪汉了,这样的反差,让他对传说中富强的大隋的期待值,又降低了不少。
伏在他背上的庆春,欢呼了一声。
但声音在寒风吹袭当中,比猫叫的声音大不了多少,自从第三天开始,任凭这孩子再是倔强,也只能呆在李破的背上了。
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可不是嘛,这孩子若是留在山里,之后一定是九死一生,跟着他出了山,又大病了一场,幸运的逃过了病魔。
如今一路行来,若是行程多上哪怕一天半天,这孩子也扛不住,但幸运的是到达了终点。
这不是幸运,什么才是幸运呢?
望着远方的城池,李破觉得,这孩子自从跟了自己,果然是好运连连,沾光不少。
庆春挣扎着要下来,李破哆哆嗦嗦的反手紧了紧胳膊,示意他老实些,这才加快的步伐,向城池方向行去。
渐渐行的近了。
城墙,城门,护城壕沟,垛口,箭楼等等,瞧的越来越是清晰。
很快,李破就有了一个大致的认知,在这样一座战争堡垒中生活,会比在外面村落中求生求存容易的多,也安全的多。
于是,他对自己不顾风寒,执意南下马邑的决定,感觉非常之英明。
他已经开始想象,在这样一座城池当中,弄上一个落脚的屋子,再煲上一锅牛肉。。。。。顿时,口舌生津,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不过,意y虽然美好,却还要他付出很多的努力。
比如说,该如何进城。。。。。。。。。
进城的危险可不小,没有户籍,没有通关文牒,别说煲上一锅牛肉了,被别人把你煲了汤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只要不是想着要落草为寇,能光明正大的活着,进不进城,干系其实就不算太大了。
来到城池近处,李破停下了脚步,被疲倦,寒冷折磨的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的眸子,渐渐变得锐利了起来。
城门不小,四敞大开。
黑洞洞的城门甬道,在北方涌过的时候,发出呜呜的怪响。
从外面,甚至能看到城中的大街。
李破又仰着头看了看,城头飘扬着一杆大旗,上面一个斗大的隋字,标示着这座城池的归属。
但让李破踌躇不前的是,至今也没看到一个鬼影子。
没有想象中守城的兵卒,除了北风呼啸的声音之外,更无一点的人声,一片的死寂,让这座城池怎么瞅都有着一种诡异的感觉。
他娘的,这是给老子摆的空城计怎的?
和想象中反差有点大,让李破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泛起了警觉。
不过,很快,李破就松了一口气,眼前的,并非一座鬼城。
因为几个人结伴,迤逦从城门洞中行了出来。
他们裹着厚厚的羊皮袄,肮脏破烂处,只比李破两个好上少许,头脸都遮盖的严严实实,腰间都挎着刀,挂着弓箭,肩背上,也都套着麻绳,在李破看来,这种装束不民不军的,有点怪异。
丝毫也没有想象中身为中原帝国子民的特征,反而很像草原上那些部民。
几个人默默都不远处走过,有人瞥了李破两人一眼,也没多在意,更无人过来打问。
看着这些人的背影,李破颇为狐疑。
“大哥,他们都是樵夫。。。。。。。”
樵夫?那斧头砍柴为生的樵夫?带着刀挂着弓箭的樵夫?这是一个很破坏世界观的说法好伐?
在庆春断断续续的解释当中,李破很快就明白了,所谓樵夫,可能还有着其他的身份。
比如说府兵军户,比如说猎户,闲暇时,还可能充当一下“刀客”,劫个道什么的,彪悍的民风,不需要太多解释。
这本就是个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的年头。
第11章神探
“记住,你是咱兄弟,姓李,叫李春,咱们是来干什么的?”
“俺晓得。。。。。。大哥,咱们是来寻亲的。”
“寻的是哪个?”
“俺阿伯。。。。。。叫。。。。。。李承顺。”
“阿伯做的什么营生?”
“阿伯在守寨子,是寨子里的伍长。”
“咱们祖籍在哪?”
“关西扶风。。。。。。和门县。”
“记性还不错,之后不管谁来问,都这么说,世上再没庆春这个人了,晓得吗?”
“嗯。”
“还有,进去碰到了人,不要说话,你口音不对。”
“大哥。。。。。。。要不,咱们还是不要进去了。。。。。。”
李破自然不会让一个孩子的畏难情绪所左右,大力拍了拍庆春的屁股,让他老实些,随即一步步的走进了城门甬道。
甬道很长,说明城墙很厚,当然,这也是因为登上城墙的梯道一般都在甬道内侧,这自然也加大了甬道的长度。
甬道里很冷,常年不见天日,自然而然便有阴森之气,还有着一股怪味儿,任何关城都不会例外。
李破第一次见识这些东西,颇为好奇,只是呼啸而过的北风驱使他,不断的加快了入城的脚步。
很快,重见天日,不等李破四处打量,面前已经拦了两人。
李破也没意外,就说嘛,这么一座大城,又应该是北方重要的军事要塞,怎么可能任人进出,没有一点防备?
用余光扫扫,城墙内侧,建着几个门房,人应该就是从那里出来的才对。
面前的两位,自然不会是什么樵夫了,而是正经的守卫城门的大隋官兵。
略略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两位身形有点臃肿,不是因为胖,而是因为穿的很多。
当面是一个黑大个,抱着肩膀缩着脑袋,满脸的不耐烦,甚至有点愤怒,也好理解,任谁这大冷天的守在这里,还要时不时的冒头出来挨冻,谁都会不乐意。
问话的是旁边这位,留着山羊胡,年岁可也不小了,抱着个本子,被北风吹的哗啦啦作响,人也在风中摇摇欲坠,缩成个鹌鹑样,挨在黑大个旁边,活像一头狗熊拎了只猴子出来。。。。。。
看上去有些滑稽,但这位的问话在李破听来却一点都不滑稽。
“从哪儿来的?入城做什么?有路引文书没有?”
一边问着话,一边上下打量着李破,很快,语调就产生了变化。
李破用屁股想都知道,不会是所有入城之人都要经过这么一番打问。
生面孔,破衣烂衫,他们的身份估计在这人心里,已然有了认定。
李破立马躬着身子,已经被冻的僵硬个脸上,也努力泛起憨厚的笑容。
“小人兄弟两个是来马邑寻亲的,请您老行个方便,放小人到衙门处打问打问。。。。。。。”
还没等他说完,黑大个一把按住了同伴的肩膀,那位山羊胡立即矮了一下,龇牙咧嘴的,还不敢抱怨。
估计心里也在抱怨,跟这个粗坯为伍,真真是倒了大霉。
实际上,他的职责和黑大个完全不同,除了验看行人来历外,还有着收税的职责,属于郡丞府辖下小吏。
而黑大个,身上则带着军职,他才是正经的守城兵卒。
不过这大冷天的守在此处,黑大个明显厮混的也不怎么样,和山羊胡一样,都属落魄之人,都靠着这城门,勉强捞上几个铜钱过活罢了。
这还是在大业年间,若是换做文帝在位时,他们连捞几个铜子儿的胆量都不会有。
黑大个按了按腰刀,皱着眉头就问,“关西人?”
李破暗喜,老李果然没吹牛,只要在外间一露关西口音,就算没人搭理,也不会有人敢于冒犯。
据说,这是西魏宇文泰主政年间传下来的宝贵财富,至于为什么,几个老军都道,关西豪杰辈出,现在天下间的大人物们,当以关西群雄为首。
自然而然的,旁人便要多敬关西人几分。
之前李破没见过多少外人,草原上那些家伙,也不会管你是不是关西人。
如今到了隋地,终于有了验证这些话真实与否的机会了。
而所谓关西,指的是其实差不多就是先秦故地。
八百里秦川,直到如今,依旧是天下威权所在,正经的政治文化中心,如今天下间没有有什么地方,能和那里相提并论。
“小人李破,祖籍关西扶风,阿伯离乡从军,家书断绝了很久,只是说在代州镇守边塞,小人兄弟两个便寻了过来,不知两位能不能。。。。。。。”
本来渐显倨傲的山羊胡立马缩了缩脑袋。
扶风啊,虽然远在万里之外,但扶风正经可是个出豪杰的地方,而且,李氏在关西可是大姓。。。。。。。
比如现如今的郡太爷,就是关西人,也是姓李的。
再加上,天下人都知道,关西诸阀联络有亲,谁知道这两个形如乞丐的小家伙儿,能不能跟太爷攀上亲?
想到这里,这位立马打起了退堂鼓,转着眼珠琢磨,是不是跟这两位套套近乎,即便不行,也能行个方便,留点日后相见的颜面。。。。。。
但黑大个可不管这些,嘿嘿一笑,“北边儿来的吧?”
“莫要骗俺,洗干净了,你这两颊之上,定是红的,拔光了衣物,大腿内里,也定有茧子,你这手上,常年握刀的痕迹,也逃不过某家的眼睛。”
“也杀人见过血吧?杀的什么人?你背上这娃子到是看不出什么,不定就是你路上捡来的。。。。。。”
这黑大个别看人高马大,却生就了一双利眼,几句话就把李破两人的来历猜了个七七八八。
李破万万没想到,初一入城,竟然碰上了个“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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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浮屠
虽被人道破行藏,李破却并不惊慌。
因为他本就知道,自己身上破绽颇多。
他在塞外呆了五载,无论言行举止,还是穿着,定于隋地的人们有着不一样的地方,一路行来,他也没那个时间去细细整理,遇到精细之人,逃不过人家的眼睛。
只是没想到,一个守城门的小卒,就有着这样的观察力罢了。
他顺手放下了庆春,不对,现在应该叫李春了,这孩子脚一落地,便依在李破身边,哆嗦着身子,仰着脑袋看着黑大个,没多少畏惧,却有着羡慕。。。。。。
这让李破安心不少,这孩子在对危险的预知上,比他还要敏锐几分,如此模样,只能说明,这黑大汉子看着凶了些,其实没多少恶意。
于是继续做戏,做迷茫状的挠了挠脑袋。
“您说的,俺听不懂。。。。。。咱们扶风人,骑马带刀是常事,不然定要受人欺辱。。。。。这是俺阿弟李春,不是路上捡来的。。。。。”
黑大个瘪了瘪嘴巴,显然对这样的回答不甚满意。
但也只是如此罢了,随后,哼哼了两声,便又缩起了肩膀,扭头朝门房处吼了一嗓子。
“三娃子,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片刻之后,门房里钻出一人,嘟嘟囔囔的显然很不情愿,挨到近前,给黑大个儿翻了个白眼。
这位身量只比黑大个矮上少许,但只要眼睛没瞎,就能看得出来,这人年纪估计不及弱冠,比李春也大不了多少,还是个孩子。
说话的腔调有些怪,一听就知道,不是晋地人氏。
“俺姓罗,排行第三,叫俺三郎,跟你这黑厮说了多少次了,莫要叫俺三娃子。”
黑大个怪笑一声,去拍他的肩膀,却被他一把拍开。
黑大个也不生气,指了指李破两个,“流民待查,阿弟受个累,带他们去那边安置,给他们说说规矩,别要他们一来,就掉了脑袋才好。”
说完,一把拉着山羊胡,调头就走了。
这虎头蛇尾的,让李破也颇为疑惑。。。。。。。。
这位姓罗的三娃子低头耷拉脑的,有点没精神,嘟囔了一句,“赶紧随俺来,等在这里吃风啊?”
不过转眼间,这位打量着李春,就来了点兴趣。
“长的这般瘦小,可别冻死了,又要让俺受苦,挖坑填埋。”
说罢,颇为得意的昂起脑袋,显然是对自家的身板甚为自得。
于是,之后很长一段日子,这个憨头憨脑,不算聪明,却绝对也谈不上笨,只能说太过爽直的大家伙,在李春嘴里都是傻三儿,傻三儿的叫着。
不提他们,那边的两位也在叨咕。
“尉迟啊。。。。。真要是北边来的,可要报上郡府才对。。。。。。”
“切,报什么报,突厥崽子还用派探子过来?要真说探子,这城里一半儿的人,都是人家的耳目。”
“瞧你说的。。。。。。唉,到也不算错,不过要真是从扶风过来的人,按照流民安置,可就有些不妥了,你没看错吧?”
“看错了也就看错了,扶风怎么了,关西又怎么了,他娘的,老子到这儿来,本想弄个一官半职,没想到却要做看门狗,明年天气稍暖,俺就回善阳老家,老子打铁为生,都要比在这里厮混强的多。”
“对了,老魏你也算识文断字,又会算个账册什么的,不如跟俺回去。。。。。。”
“莫要说笑,老夫也别有去处了,家中来信,舍弟于武阳郡为官,让老夫过去参赞一二,若非这场大雪,老夫早就已经启程了。”
“呵呵,就说嘛,这马邑从上到下,都半死不活的,岂是英雄久居之所?但。。。。。老哥哥,河北那边可也不是你这样的人该去的地方,俺劝你一句,还是去晋阳谋个事做吧。”
“尉迟。。。。。。。你见事极明,又有一身勇力,不如随老夫东去。。。。。。”
“算了,到哪里都差不离,俺这打铁的出身,到哪里都是这个命,不如归乡图个安生。”
说着话,两个人进了门房,将冬天的寒风和窃窃私语声,都关在了门外。
再说李破两人,被罗三领着,沿着城墙往西走,行了不远。
不用罗三说什么,李破心里已经是破口大骂。
眼前的一切都告诉李破,流民不管是在城外,还是城内,都没有任何权利可言,即使是生存的权力,也被剥夺了个干净。
沿着城墙,一溜的草窝棚,在寒风的吹袭中,发出哗哗的声响。
茅草在天空盘旋飞舞,一些草屋摇摇欲坠,俨然便是一副茅屋为秋(冬)风所破歌的现实版本。
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茅屋都建在城墙之下,城墙阻挡了北风。
于是,北风在远处打着转,再倒灌回来,让这里不至于那么寒冷罢了。
四处漏风的窝棚间,有衣衫褴褛的人影在晃动,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怪味儿,那是便溺夹杂着各种食物气息的味道。
李春只嗅了嗅,眼泪就流下来了,纯粹是被熏的。
李破胃里也有点反酸,不过,他和李春的区别在于,再凄惨的景象,他也见识过,再不堪的境遇,他也经历过,这点场面,还吓不到他。
罗三捂着鼻子,明显不愿走的太近,只是一指前方。
“去哪儿随便找个地方住着吧,太爷有令,冬日里,流民都要在此处安置,看见那边民居没有?近民居三十步,杀。”
“那边就是人市,熬不住了,可以去那边卖个好价钱。”
“若是没死又没卖,能活到明春,那就是造化了,郡衙会发下文书,给你们重新上籍。。。。。。。”
李破打量着这个不大不小,却如人间浮屠一般的地方,心道,一入此间,真是人不如狗,这他娘的,就是大隋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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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未来
“三郎啊。。。。。。”
虽然嘴角被冻裂的口子一直很疼,虽然身上很冷,虽然很想骂娘,但李破还是堆起了笑脸,想跟对方套套近乎。
不想,这个强壮的令人发指的孩子很有点阶级意识,一瞪眼睛,“三郎也是你个狗东西能叫的?”
而且,这位明显是动手被动脑快的一个人,一翻脸,拳头已经扬了起来,照着李破脸上就擂了过来。
实际上,在马邑呆的久了,李破便也明白,这里知书达理的人少,大部分人都是一个德性,属于野性难驯的类型。
所谓的民风彪悍,从这个上面凸显的极为明白。
这孩子翻脸比翻书还快,可惜,李破也非常人能比,反应之迅捷,根本不过脑子。
罗三的拳头还没挨上李破的脸,自家脸上先就一痛,随之一股大力涌来,脑袋一晕,便退了两三步。
晃了晃脑袋,罗三才明白,自己竟然挨揍了。
李破也愣了愣,收回拳头看了看,这才觉着无论是时间,地点,人物,动起手来都十分的不合适。
不过不容他多想,对面那半大小子已然暴怒。
这个朴实憨厚,看上去没多少脑筋的壮硕小子,一旦恼火起来,一根青筋便浮现在脑门之上,眼睛瞪的溜圆,隐隐泛着血红色,好像一瞬间,换了个人一般。
狰狞狂暴之处,宛若魔鬼凶兽。
怒吼一声,照着李破就扑了上来。
李破只有余暇道了一声,“有话好好说。。。。。。”
之后便只能一摆手,将吓呆了的李春推了个跟头,照着对方来势。。。。。。。。
抓胳膊,扭身,弯腰,提臀,用力。。。。。。。
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熟练的好像喝水吃饭一样。
然后。。。。。。。咚的一声大响。
将人已经是在空中抡了一圈,重重甩在地上。
这一下,手下的真的很重。
即便是罗三这样的体魄,也被摔的吭哧一声,翻起了白眼儿。
顺便证明了,千年之后的徒手搏击技巧,并非浪得虚名。
呀,李破甩了甩手,这纯属下意识的反应,只能说罗三太过倒霉,像李破这样的人,面对越是凶狠的人物,下手也就越重,完全是本能的反应,根本不由李破自己做主。
看着在地上倒气儿的罗三,李破眨巴了一下眼睛,抽动了一下嘴角,随即便是心中大乐,但脸上还是装出诚惶诚恐的模样,蹲下身子。
一边将人往起扶,一边叨咕,“我就说嘛,有话好好说,你说你冲的这么凶,看看,摔倒了吧?”
罗三咬牙切齿,自他那粗暴的父亲亡故之后,再没什么人能让他吃这般皮肉之苦了。
吭吭唧唧的爬起来,一把揪住李破的领子,就想跟对方继续厮打。
不想,喉头一疼,所有的气息,都憋在了喉咙里,顿时疼的低头弯腰。
于是,脖子上又多了一圈铁箍,勒的他脸红脖子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标准的一个“断头台”。(格斗技术中的一种)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终于明白了过来,自己遇到了。。。。。。。奇人,就像当初来到他们村子,教他习武的道士一样。
“好了。。。。。好了。。。。。。有话。。。。。。有话。。。。。。好好说,莫要打了。。。。。。”
铁箍一松,罗三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之前他最厌恶的寒风,如今进了嘴巴之后,也变得极为可爱了起来。
捂着喉咙一阵猛咳。
李破则拉过眉开眼笑的李春,一下将其背在背上,心想,这地方看样子是不能呆了。
他现在能想到的就是,一脚踢晕了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然后立即出城,好过留在这里,让人来个瓮中捉鳖。
“这位。。。。。这位哥哥怎么称呼?拳脚。。。。。。拳脚耍的真好。。。。。”
神奇的转折。。。。。。。。
李破很快知道,这个熊孩子叫罗士信,山东人氏,很耳熟的名字,之前没见过面,名字却如此耳熟,对于李破而言,只能意味着一件事,这熊孩子日后必定是隋末群雄中的一员。。。。。。。。
匮乏的历史知识,是李破的致命伤,这个不需赘述。
李破也从没在乎过,就像现在,就算和罗三不打不相识,他还得住草窝棚,毛用没有。
只不过是能住在靠南边缘处的位置,虽然冷了些,但气味儿上要好上许多。
据罗三说,之前这间草屋的主人,前两日刚被他亲手埋了。
听了这个,李破实在是无言以对。。。。。。。
虽说是初相识,罗三却一点都不见外,告诉李破,别去人市那边转悠,过上几日,等他轮值结束,他就去寻郡府中的一位哥哥,看能不能给李破在郡府中弄个事做做。
这也证明了,罗三这人确实没多少心眼儿,看着顺眼的人,帮起来那叫个不遗余力,但却考虑的并不周全。
跟李破呆了一阵儿,连自家和哥哥们贩私盐,在山东受了官府通缉,不得已才逃出来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这让李破非常之惭愧。
看人家这心交的,他却还藏藏掩掩,实在谈不上豪杰行径。
罗三调头走了,说过几日发下饷钱,再来寻李破喝酒吃肉。
这就是李破进了马邑城,相交的第一个人。
李破也没多想,看着四处漏风的草屋,不由哀叹,未来真的是一片黑暗啊。
罗三说的什么进郡丞府,他是一点都没当真,这孩子要有那样的本事,也不会现在还在守城门了。
如今,比较现实的问题是,怎么熬过这个该死的冬天。
板着指头数了数,先要弄些取暖之物,然后就要修一修这间草屋,不然的话早晚要冻死在这里。
吃饭的事儿,到不着急,不说身上还有些肉干,据罗三说,每日两次,这里都会有施粥的过来,吃不饱,也绝对饿不死。
熬到明年开春,就能上了马邑户籍,不过是最低的一种,俗称贱民,没有田地分下来,正经营生也不用想做了,这是府兵的备选,民役的补充,比奴户只高上那么一丁点。
换句话说,送死的角色,连大隋公民都沾不上边儿,所以在李破看来,这个户籍上不上都没多大的分别。
第14章好汉
这处流民聚居的营地,设立不久。
因为从大业五年开始,流民渐多,治所在雁门的代州总管府随即下令,对流民善加安置。
从总管府传下的谕令的措辞中可以看的出来,还是很有些人情味的。
为防祸乱,病疫等事,责令马邑郡善加安置流民,可视情形开郡仓放粮,以拯百姓于冻殍云云。
于是,马邑城四城在大业六年这个冬天,就都设置了流民营地,各辖下郡地,也都按此办理。
不过,再有人情味的官面文章也是官面文章,无论古今还是将来,这样的文章做起来,都逃不过敷衍了事的结局。
像如今,端坐于郡丞府高堂之上的李靖李郡君,就不会将代州总管府的谕令当一回事来做。
自汉王杨谅谋逆事之后上任的马邑郡丞大人十分的明白,如今的流民多起于雁门,因为大业四年,雁门流民作乱,匪患渐多。
延及马邑,这才有了这道上令。
为的嘛,可不是流民的微贱之躯,而是要马邑跟着雁门那边一起分摊一下罪责而已。
所谓的代州总管府,现在说的算的可不是什么代州总管大人,而是雁门太守。
就像马邑这里,名义上,应该还有马邑郡太守一职,位在郡丞之上,但因为马邑有他李靖,所以太守一职空悬至今。
如此一来,马邑郡治下的流民营地的状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个冬天,对于马邑百姓来说,和往年的冬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对于流民营地中的人们而言,却觉得这个冬天是那么的难熬。
李破和李春两个就有着这样的感觉。
天气越来越是严寒,第二场冬雪如期而至,让身强体健的李破都有些受不住了,就更别提大病初愈,又走了那么远路程的李春了。
雪后,李春便只能躲在草棚中的角落里发抖,连出去走走都不敢了。
为了自己两人的性命,李破却不能老是躲在茅草棚中。
他先是守在城门旁边,将两个进城贩卖柴禾的樵夫揍的鼻青脸肿,抢了人家一半木柴。
因为有罗三在,两个挨了揍的樵夫没敢做什么,哼哼唧唧的背着剩下一半的木柴,进了城,下次进城的时候,两个人便不敢再单独来了,而是有了五六个同伴。
说起来,大冷天的还要进城贩卖柴禾的人家,也都是些苦命之人。
但李破哪儿顾得上这些,自家性命堪忧,抢劫都是轻的,若非这里是马邑城,杀人夺财的心思他都有了。
于是,两三日间,他便抢了六七个个樵夫,弄了一大堆柴禾之外,还给自己和李春各弄了两件衣物。
不过,还没等他的恶名传开,便有不长眼的家伙凑了上来。
说起来,这也就是严冬时节,不然的话,这些事做下来,流民营地中的人们也不会一无所觉,一些人很快便会知道,这个新来的家伙不能轻易招惹。
但话说回来了,冬天里,流民营地中的人,都恨不能躲进地底下,竟是没一个人知道新来的小子已经开始在城门口处当起了街匪路霸。
连城门口的小卒都被这位给带坏了,当起了帮凶不说,上去亲自动手那也是早晚的事情了。
但李破还是知道,这种事不能常做。
入城贩卖柴禾的家伙,尤其是北城这里,都是马邑北城左近的村民。
挨上一顿胖揍,丢点柴禾什么的,对于民风彪悍至此的北地人们而言,不算大事儿。
但你若是接二连三的寻衅,吃亏一多,没准哪天,就会有人带刀过来,跟你拼命了。
所以,几天下来,柴禾堆了半边草屋,李破就停了手,琢磨着接下来该干些什么,才能让自己两人过的更好些。
这一天,他没一大早就去城门口候着,加上这几天也冻的不轻,手上脚上都裂开了不少口子,所以,这天他一直呆在垒起来的火灶旁边,睡的天昏地暗。
李春则一直窝在他身边,眼眶红红的。
这孩子现在已经有点明白,自己拖累了大哥,看着大哥一天比一天憔悴,便也一直处于自怨自艾当中。
到了午时,见李破还未醒转,李春便捡起瓦罐,出了茅屋,去南边的粥蓬打粥。
不过,没等他走多远,便碰上了两位拦路的“好汉”。。。。。。。。
一高一矮,一个跛了一条腿的矮壮汉子,一个脸上有疤的瘦高个。
两人都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破皮袄,脸上黑黝黝的,也不知多长时间没洗脸了,和其他流民并无二致。
只是跛子腰间别着一把带鞘短刀。
这两位看见李春,眼睛顿时一亮,都没点犹豫,上来就拦住了李春的去路。
就像饿狼看见了羊羔般,都没说什么话,只绕着圈的打量李春。
他们眼中透露着无穷的恶意的目光,让李春浑身发麻。
若是没有李破的嘱咐,李春还能逞强一下,但李破嘱咐在先,李春犹豫了一下,调头便跑。
两个家伙也没追,只是恶形恶状的笑了起来。
看着奔跑的小家伙,两个人都很满意,营地中已经有很多日子没见到这么欢实的小家伙了。
而在他们看来,能跑的这么快,四肢健全,又在十岁左右的娃子,那就是跑着的一堆铜子。。。。。。。。
“走,去那边儿瞧瞧,又有新来的了。”
瘦高个一马当先,跟着李春的足迹往南走。
他们不怕人跑了,这营地就是牢笼,只要进来了,再跑又能跑到哪儿去?
跛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跟在瘦高个身后笑道:“这个年岁的娃子,娘亲不定也在,呵呵,这次你可不能跟俺抢了啊。。。。。。”
丰收在即,瘦高个心情很不错,“抢什么抢,咱们兄弟,谁先谁后,还不都是一样?你还能独吞怎的?”
两人笑的猥琐,跛子却有点担心,“别是个病怏怏的婆娘才好。”
“被想那么多了,一会儿去趟人市,跟张大郎说说,看能卖个什么价钱,这样的娃子,少了两贯,想都不用想。”
“要不。。。。。咱们等等胖婶,她那边给的一直都要高些。。。。。。。”
贩卖流民,这两位还真是好汉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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